曾弛上任之后,还没有与穆晓飞打过这样的交道。眼下,并不是他提出了什么问题,而是李大钟不干了,李大钟说什么也不允许那笔钱就那样白白地流失出去,尽管那掏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腰包。

从理智上讲,曾弛在感情上是站在李大钟一边的,可他并不能将这件事处理得过激,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让钢铁集团的土地迅速倒出来,以顾全大局。

半个小时后,金长永与穆晓飞等人又重新回到会议室。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事情算是有了结果。李大钟接受了金长永提出的折中意见,穆晓飞也答应了三天之内马上重新开工。

其实,就在多少天前,金长永就预料到,如果他不出面的话,穆晓飞与钢铁集团的纠纷是解决不了的。他太了解穆晓飞这个人,他更了解自己与穆晓飞的关系。他明明知道穆晓飞是趁着这个机会要挟钢铁集团,可他却根本就不想过问这件事。因为他早就领教过穆晓飞的霸道和野蛮,只要为了钱,他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还能与穆晓飞和平相处,那是因为穆晓飞自恃背景深远,还因为穆晓飞一直都把金长永很当回事。穆晓飞虽然没有向总公司交过一分钱的管理费,可他并没有亏待过金长永。至于他如何封住了其他领导的口,金长永更是心中有数。那都是象征性的恩赐,除了金长永之外,他不可能把别人放在眼里。

金长永早就有了打算,他将出资五百万元,动员穆晓飞接受他自己提出的折中条件。只有这样,他才有信心了却这件已经惊动了市里的合同纠纷。

当金长永与穆晓飞走进另一间会议时,金长永很快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那五百万元,算是金长永解决问题的姿态,更是他对穆晓飞的高姿态,也是他对穆晓飞这些年来与他金长永之间密切合作的报答。这一点,金长永并没有明说,穆晓飞却是心知肚明。

李大钟走出市经委会议室时,并没有感觉到轻松。他心里明白,那只是他不得已接受的结果而已。不过,这毕竟让他看到了走出困局的一丝光亮。

57

那天下午,穆晓飞又一次走进了于国良的病房。那是于国良主动打电话给他的,他在电话里告诉穆晓飞,他可以考虑撤诉问题,但必须当面再次与他谈一谈。

没过多久,穆晓飞真的来了,他走进病房时,病房里只有于国良一个人。

穆晓飞与上一次来这里时的态度已经明显发生了变化,就在他刚刚坐下后不久,季芳就走进了病房,她与他打了个招呼,随手就把自己带在身边的一个手提包放在了窗台上。

“你又来这里干什么?”季芳没有好气地问道。

“你以为我想来呀?”他指了指于国良,“是他打电话让我来的,他告诉我说他正在考虑撤诉问题。”

“你如果能把他碾死,就不用费这么大劲了。”

“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果想撤诉,我就和你们谈一谈。如果不想撤诉,就别耽误我的时间了。”

季芳把目光集中到了于国良的身上,“你真的想撤诉?”

于国良犹豫了一下,“他如果把二百多万元一次都给俺们结清了,俺就撤诉。”

穆晓飞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这个小子,你想耍我呀?做你妈的美梦去吧。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打算过要付给你们那笔钱,你就是闹到天上去,也别想拿到那笔钱。如果你与我好说好商量,我是可以考虑把你的那份儿付给你的,可是你这个小子实在是不识相。你以为有人帮你,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不信,你就走着瞧,你看那两个傻小子能把我怎么样?”

“穆经理,你太不像一个能做大事的人了,你连一个男人都不算!你既然承认那些钱是你欠他们的工资,为什么就是不想给人家?农民工出门挣点儿钱,太不容易了。你看他病成了这个样子,你就一点儿都不心动?”

“我是欠他们的工资,可是我就是不想给他。他不是能告吗?让他告去好了。我告诉你于国良,你如果告赢了,我算你小子有种,你如果告不赢,你小子小心我真的会把你碾死。”穆晓飞气哼哼地走了。

原来,那天鲁一鸣走出帅真真住宅,坐进自己车里的那一刻,很快看明白了帅真真交给他的东西,那玩意对他来说并不新鲜。两年前,他就在秀水电视台的一个朋友那里领教过这种东西的功能。

那一刻,鲁一鸣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于国良的病房,可是去病房直接见他,他的态度会转变吗?如果不能,那怎么办呢?他开车往医院奔去。快要到医院门口时,他想到了季芳,想到还是先给季芳打个电话。

季芳正在医院门口的一家饭店里,为于国良买云吞面。十几分钟后,他们就在医院门口见面了。他与季芳一起朝于国良的病房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与季芳聊起了于国良,“他最近情绪怎么样?”

“那天你来过之后,他的情绪好了许多。鲁大哥,这件事不能怪他。那天,那姓穆的小子来这里时可凶了,看那个样子能把他给吃了,连我都害怕了。”

“那我直接问你,你觉得这场官司还需不需要打下去?”

“当然需要打了。”

“于国良呢?他还坚持撤诉吗?”

“他当然是不希望撤诉的,那天他是真的怕穆晓飞会对他怎么样。”

“现在呢?”

“我已经劝过他多少次,他已经同意了继续打这场官司。”

鲁一鸣与季芳走进了于国良的病房。

这是一个两个人的病房,其实只住着于国良一个病人。鲁一鸣的那篇报道见报之后,医院就再也没有往他的病房里安排过病人,为的是让季芳在这里照顾他更方便一些。

鲁一鸣与季芳看着于国良把云吞面吃了下去。等他吃完之后,鲁一鸣才与他谈起了打官司的事。于国良的确已经不像几天前那般态度了,“俺想过了,俺确实不如俺哥。同样是为了这件事,他比俺勇敢多了,他都能去死,俺却让姓穆的那个小子吓住了。那天你走了之后,季芳和俺说的一句话,让俺想过来了。输了官司,最多就是回老家继续种地,不再来你们秀水了,那就说明这里不是俺们这种人待的地方。”

“看来你还真有办法。”鲁一鸣把目光移到了季芳身上。

“我和他说过,如果真的输了官司,非得回农村老家的话,我还陪着他回去。”季芳说道。

鲁一鸣有些感动,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确实是有些与众不同。如今人们大都活得琐碎与庸俗,哪还会有人活在睡梦里呢。即便那是一个美梦,但梦毕竟离现实太远。这年头,已经没有人做梦了,整个世界几乎都彻夜无眠。

走出病房之后,季芳出来送他。这时,鲁一鸣才把他的打算告诉了季芳,他是想让季芳把这些打算告诉于国良,让于国良配合她的行动。

几天过去了,鲁一鸣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的成功与否。当然,即便是做不成这件事,这场官司也是要打下去的。可是如果能做成的话,那是最好的办法,既可以把官司打下去,又可以让常晓婷摆脱出来。

穆晓飞离开病房不久,鲁一鸣接到了季芳的电话。她很兴奋,她告诉鲁一鸣,穆晓飞已经去过医院。

鲁一鸣到医院之后,取走了他要拿走的东西,马上去了李绍哲那里。他把东西交给了李绍哲,李绍哲看过之后,感到异常意外,他根本没有想到鲁一鸣会搞到这种东西。

没过多长时间,舒展走进了住宅。她没有想到鲁一鸣会在这里,她极力要留他在家里吃饭,并决定亲自下厨。她还建议把常晓婷也叫过来,一起聊一聊。

电话是鲁一鸣打的。半个多小时后,常晓婷就赶了过来。几分钟后,她与舒展一起走进了厨房。没过多久,四个人就坐到了一起。

鲁一鸣与李绍哲品尝着舒展与常晓婷的“作品”,不时地夸奖着她俩的手艺。

常晓婷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听舒展刚才告诉我,你们掐住了穆晓飞的七寸?”

鲁一鸣笑了笑,“这叫天助我也。”

“鲁一鸣不想让你纠缠进去。其实,这件事我也想了好长时间,还真的没有想到这样好的办法。”李绍哲解释着。

“这几天,我看穆晓飞好像也正在做工作,他忙得很。”常晓婷说道。

鲁一鸣警觉起来,“他怎么忙活的?”

“那天我去他办公室时,听他正在那里给什么人打电话。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不断地叫着‘罗检’‘罗检’的,叫了好多次。他让那个人帮帮忙,找一找人把事情搞定。他说的究竟是不是这个官司,我说不准。”

“电话里的‘罗检’是男的,还是女的?”鲁一鸣着急地问道。

“我哪能听出来是男的还是女的?我是站在门口听到的。他还没打完电话,我就进去了。我怕被别人发现我在偷听什么。”

鲁一鸣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迅速地想到了多少天前,他去医院看望妈妈罗雪云时,在病房门口曾经看到过穆晓飞,那是一种模糊的身影,那时,他并没有过多地在意什么。后来,穆晓飞的形象渐渐地印在了他的脑子里,那是那次李绍哲住院时,他去医院看望李绍哲的那天上午,穆晓飞同样出现在了病房里。尽管那是极其短暂的碰面,可他还是记住了穆晓飞。

想到这里,鲁一鸣真的警觉了起来,难道他与自己的妈妈真的不仅认识,而且关系还很密切?

鲁一鸣放下筷子,说了声,“我先走了,我有点儿急事。”不管大家怎么劝他,他都没听进去,他执意说他必须回单位。

舒展与常晓婷并不知道鲁一鸣有一个做检察长的妈妈,李绍哲是知道的。李绍哲并没有说什么。他明白,在这个行当里,不论是打一个什么样的官司,总会想到要找一找人,总想找到一个人把案子摆平。穆晓飞即便是这样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鲁一鸣坐进了自己的车里,朝他妈妈家奔去。

鲁一鸣突然出现在客厅里,只有保姆一个人在家。

走出罗雪云的住宅之后,鲁一鸣站在自己的轿车前,拨通了罗雪云的电话。她告诉鲁一鸣,她正在附近的一家叫云雾山庄的茶馆里,与一个客人喝茶。

鲁一鸣走进茶馆时,他先是看到罗雪云正坐在一处靠近窗户的地方。整个茶馆里很冷清,远远看去,罗雪云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男人。

鲁一鸣离罗雪云已经越来越近,他渐渐地感觉到那个男人有些面熟,他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罗雪云看到鲁一鸣正在朝她走来,她伸出手向鲁一鸣挥动了一下。

鲁一鸣站在罗雪云与那个男人面前,还没有开口,罗雪云便主动说道:“鲁一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鲁一鸣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那个男人却像是没有发现什么。

“这是我的儿子鲁一鸣。”她又指着那个男人,对鲁一鸣说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穆晓飞。你就叫他穆总吧。”

鲁一鸣的心像是被钢针扎了一下那样震惊,他先是一愣,马上又做出了反应,他还是把手伸了过去,“穆总,你好。”

穆晓飞感觉到了什么,他稳稳地坐在那里,面对着鲁一鸣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并没有做出应有的反应。他轻轻而疑惑地晃动着自己的脑袋,有几分蔑视地从口中挤出了三个字:“鲁一鸣?”

鲁一鸣依然将自己的手尴尬地停留在他与穆晓飞之间。

罗雪云看出了什么,“你们认识?”

鲁一鸣依然半擎着自己的手,故作疑惑,“从来就没有见过面。”

“不对吧?”穆晓飞慢慢地将手伸了过来,“我们早就打过交道,好像还不止一次。”

两个人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在穆晓飞的左右摇晃下,鲁一鸣的手也跟着左右摇摆了起来。

穆晓飞紧紧地握住了鲁一鸣的手,那完全超出了鲁一鸣所能接受的热情程度。这让鲁一鸣感觉到了异常,那绝非是朋友久别之后相见时的惊喜,更不是突然邂逅时的兴奋。鲁一鸣下意识之中,仿佛感觉到了一种暗示,感觉到了一种警告,感觉到了那分明是一种恐吓……

鲁一鸣还是坐了下来,“我不记得我们曾经打过什么交道。”

“你是《秀水晚报》记者,你就是那个鲁一鸣?”穆晓飞的目光移向了罗雪云,“罗检,真没有想到鲁一鸣会是你的儿子。你可从来就没有说过你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呀?”

“怎么回事?你们之间真的早就认识?”

穆晓飞站了起来,“罗检,还是让他告诉你,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吧。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罗雪云也站了起来,迅速挡住了穆晓飞的去路,“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着我的面说清楚。你不是找我有事吗?还什么没说呢,怎么就要走?就是因为他?”

鲁一鸣尴尬地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穆晓飞又坐回原处。他看着罗雪云,眼睛里还是传递出一个又一个的疑惑,“罗检,你怎么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他?”

“他小时候根本就没在我的身边长大,现在也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在外人面前很少提起我这个儿子,他也从来就不在别人面前提起我这个妈妈。”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罗检,就是你的这个儿子,代替于国良那个小子把我告到了法院。”穆晓飞又对鲁一鸣说道,“对吧,鲁记者?”

鲁一鸣静静地听着,没有一点儿反应。

“我就不明白,我怎么得罪你了。你做你的记者,我做我的经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呢?”穆晓飞的目光更是咄咄逼人。

“你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你确实是欠他们的工钱,是二百多万元的工钱。而你非要把黑的说成白的,你不感觉到这是在作孽吗?”

穆晓飞的目光收敛了许多,“这是生意上的事,你没有必要关心那么多。生意人总是要追求利益的最大化的。”

“你来找我妈,也是为了追求利益的最大化?”鲁一鸣犀利的目光,分别射向了穆晓飞与罗雪云。

罗雪云躲过了鲁一鸣目光的直射,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真有这回事?真是你出面告的穆经理?”

鲁一鸣并没有回答。

罗雪云已经从鲁一鸣的神态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有些愠怒,“你不好好做你的记者,管那些闲事干什么?我不明白,你图的是什么?”

鲁一鸣的情绪被激怒了,“我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认识?你们之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因为什么认识的?”

穆晓飞与罗雪云面面相觑。

鲁一鸣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尴尬,“穆经理,就算是我认识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主动地提出一个解决办法,一个让当事人能够接受的解决办法。我知道于国政的死,丝毫都不能让你感觉到一丝的愧疚,于国政的死也不能让法律寻找到一个责任承担者。我没有能力把于国政救活,我也没有能力让你因为他的死而承担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可是除非我也死了,不然,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我根本做不到再眼睁睁地看着于国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再因为你的无法无天而重蹈于国政的覆辙。”

鲁一鸣站了起来,对他母亲说道:“妈,你也听着,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我没有钱,但我不差钱。我现在才知道,我一直缺少的就是做一个正常人的责任和良知。我后悔我开始还为了自己的得失犹豫过。你们放心,现在不会了。”他背起了摄影包,“你们谈吧,我已经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会面。”

鲁一鸣从容地走出了茶馆。

鲁一鸣坐进车里,发动了引擎,又将音响开得大大的,他一边开车一边哽咽着,俨然不是刚才在穆晓飞和罗雪云面前那般坚强了。

他朝着江边那条风景长廊开去。

这是一张怎样巨大而细密的网啊!这是一种怎样巨大的利益**啊!这是一种怎样的不堪和庸俗啊!

在一个清白与一个混浊的形象的两难选择中,他宁肯相信他的妈妈是后者,而不是前者。那不是他瞬间的选择,那是他穷尽他的前半生,在与她的情感纠葛中,得出的模糊而又清晰的结论。

根本就不用多问什么,常晓婷提供的信息和自己目睹的情景,已经足够了。

人间熙熙,皆为利来;人间攘攘,皆为利往。

半个小时后,鲁一鸣来到了秀水市江堤风景区,他走下车来。面对着滚滚向东而去的江水,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股巨大的波澜,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着……

58

帅真真已经回到了秀水市,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已经有几天了,她根本就不想出门,也不想与任何人接触。这次木州之行,让她有了重大发现,正是这重大发现,让她更加手足无措。她甚至开始抱怨自己的命不好,像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都会让自己遇到了呢?

她不断地回忆起在木州时的情景。

那天下午,帅真真在木州市工商局里,竟然发现了于芳菲在杨守业的公司里占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帅真真无法知道于芳菲的这些资金的来源,可于芳菲与这家公司的关系却已暴露无遗。这完全是出乎帅真真预料之外的。

金长永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呢?

帅真真从工商局里走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猜想金长永与于芳菲之间更深层次的关系。于芳菲与金长永会不会联手做这件事呢?

那一刻,她一下子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会不会又是金长永早就有了解决问题的答案,而让自己出面出具一个堂而皇之的书面材料,进而可以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地吞掉那一笔笔的巨额国有资产呢?

应该想办法打探一下于芳菲的底细才对,这样也算不虚此行。帅真真渐渐地拿定了主意。

在她和于芳菲将要离开木州市的最后一天晚上,她们吃过晚饭之后,早早地回到了宾馆。坐在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帅真真与于芳菲之间只有一个圆型的小茶几相隔,两个人目视着电视机的方向,侧着身子对坐着。两个人对话时,彼此不时地侧过身子看着对方。

“于姐,你看我们应该怎样向金董汇报这件事?”帅真真特意问道。

“房地产市场开始渐渐地复苏,如果继续投资,将这个楼盘启动起来的话,即便是销售情况不会像车站的选址没有变动之前预计的那样好,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房价一抬升后,还是会好卖的。”

“问题是杨守业并没有能力继续投资呀。”

于芳菲笑了笑,“都接触过那么多次了,你还不清楚啊。杨守业有没有钱没有多大关系,他就是一个法人,一个摆在前边的法人,主要还是何冲在掌控着这个公司。”

帅真真顺水推舟,“这个公司一共有多少股东?”

“我说不好,这也不好多问。我们就是把钱投进了人家的公司,与人家有一个约定,到时候,可以赚一笔高额利息。当时之所以能够做出这种决定,就是觉得要比买债券所得到的利益大得多。”

“于姐,我怎么有一种想法,想去工商局或者是他们的公司看一看,了解一下他们的底细,看看他们真的是不是还有能力将这个工程做下去。如果做不下去的话,我们还建议公司往这里面再继续投资,那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吗?”帅真真煞有介事地说道。

于芳菲着急地说道:“没那个必要,没那个必要。那样,与何冲的关系怎么处理?那会与他们闹僵的。”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怕他呢?”

于芳菲有几分神秘地说:“不知道。我感觉金董好像也不怎么敢得罪人家似的。”

于芳菲的这句话,更让帅真真摸不着头脑。明明公司里有她于芳菲的股份,而她还说金长永害怕得罪何冲。这些话究竟有多少可信度呢?

“那你害不害怕得罪何冲?”

“我害什么怕呀!也不是我个人的事。”

“那好,我们明天就去工商局。”

“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认真?”

“三宇发展总公司也不是我帅真真的,我何必非要这样认真呢?于姐,你说吧,回去怎样写这个报告?”

“至少是建议公司再向这里注入一部分资金。”

“至少是什么意思?”

“当然最好是将整个项目全部拿下来。”

“这样等于我们来与没来是一个样的。上次何冲与杨守业去我们秀水市时,就是这个意见,我们来这里之后还是这个意见。这样做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如果在家里就能够决定不要那六千万了,我们也没有必要来这里耽搁时间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再投入的话,那六千万元就打水漂了?”

“你说呢?”

那天晚上,于芳菲仿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帅真真怎么也无法入睡了。她不知道回到秀水之后,将如何去解这道难题。

帅真真明白,她一旦与于芳菲回到秀水市,就再也不存在回避穆晓飞的问题。于芳菲在自己还没有与金长永见面之前,就会将自己的行踪告诉金长永,而金长永又会随时将自己正在秀水的事随意地透露给穆晓飞。在这种情况下,帅真真依然待在家里,已经根本没有再针对穆晓飞的用意。

帅真真苦苦地思索着。她感觉到她是那样的无助与痛苦。

帅真真的痛苦,不仅仅在于她所面临的这些无法倾诉的难题,不仅仅在于她面临着的那一张张巨大的网,不仅仅在于她对她所面临的软环境的今不如昔,而更在于她的纯真,更在于她的坚持,更在于她对人生理想化的追求。她明白,她今天所崇尚的生活,实际上已经是太琐碎太庸俗。而今天,人们许多堂而皇之的忙碌,甚至是在正当的名义下的堂而皇之的过往,实际上根本对不起这个社会的昨天,也对不起社会与民族的未来。

没有人会顾及这些,没有人会去这样考虑一个似乎与自己并不相关,甚至是很遥远的问题,更没有人会想到这是整个社会的悲哀,是社会意识的麻木……

帅真真当然明白,她自己的痛苦,更在于她自己的清醒。她何尝不想让自己麻木,何尝不想让自己远离是非喧嚣,尽享铅华粉黛、笙歌绕梁……

离开这个公司,离开这种工作,那将是最好的回避,她曾经无数次的这样想过。可是,自己能做到吗?

在不知道这些内幕之前,当然是有可能做到的。问题是自己偏偏知道了这一切,而且知道得是那样的彻头彻尾。

可以回避了这些事实,但能够回避得了自己的良知吗?

其实,人生就是一场梦,人可以在美梦中尽情地快乐,尽情地幸福,尽情地浪漫着……当一个人从梦中醒来时,就会感觉到醒来时的痛苦,而人的一生是不大可能永远都生活在睡梦中的。

想到这里,帅真真站了起来,走到窗台前,向窗外望去。

不能这样长久地待在家里,即便是没有人来找自己,许多事情也是回避不了的。

半个小时后,帅真真走出了她所在小区的大门。她开车来到了秀水之都大酒店,走到大堂前台,预订下了一套标准间,那是为她在澳大利亚的同学吕晓歆预订的。

几天前,吕晓歆从澳大利亚打来电话,让帅真真为她订一个标准间。她的妈妈住在她弟弟的家里,居住条件不好,她只好提前为自己预订一个房间。

吕晓歆当年读完大学之后,又去澳大利亚读了个研究生学位,尔后就留在了那里,并在那里结婚生子了。

吴大鹏当年去澳大利亚时,吕晓歆已经在澳大利亚。在吴大鹏出国之前,帅真真就打电话告诉过吕晓歆,让她多多关照一下在澳大利亚人生地不熟的吴大鹏。

预订完房间以后,帅真真走出了酒店的大门,坐进了自己的车里。她下意识地向右一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静静地坐在车上,看着那个人渐渐地朝自己走来。她又发现了走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男人,也是她所熟悉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林伟,另外一个竟然是金州市的高强。林伟与高强并没有发现帅真真,林伟也没有发现帅真真的车就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们所有的行踪都进入了帅真真的视野。

是不是高强也住在这里?这是帅真真此刻的第一反应。

林伟与高强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

帅真真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她马上拨通了林伟的手机,只见林伟马上接通了电话。

帅真真先开口问道:“林经理,那十万元电话费,我怎么还给你呀?”

林伟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才做出反应,“就为这件事?你也太小家子气了。”

“小女人嘛,怎么能和你们大男人相比?”帅真真顺水推舟。

“再说吧。”

“什么叫再说吧,总不会不要了吧?”

“不要了,又能怎么样?”

“那我可受用不起呀!”

“你可以让我这笔钱物有所值嘛。”

帅真真冷笑了一下,“怕是我没有那个能力呀!”

“帅真真,我们不是才认识。你不仅人长得漂亮,也很聪明,可你千万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林伟笑了笑,“听说你还在盐城?”

“是。”帅真真下意识地答应着。

电话挂断之后,帅真真迅速地用手机将还没有上车的林伟和高强拍了下来。

高强与林伟说了几句什么,林伟又跟着高强走进了酒店。几分钟之后,他们又一起走了出来。这正好给帅真真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机会,她拍摄了好几张照片,才将手机收了起来。

帅真真看着林伟开车离开了停车场,她下车又一次走进了酒店的大堂。她走到柜台前,服务员认出了她,她告诉对方想查找一个人。电脑上并没有查到高强的名字,她又让服务员查找林伟的名字,果然在房客的名单中查到了林伟——房间是以林伟的名义订下的。

已近中午,帅真真拨通了鲁一鸣的手机。鲁一鸣正在外边采访,他答应帅真真中午一起吃饭。

帅真真把车停在了秀水饭店门口,她走了进去,已经没有两个人的包间。她走到二楼一个靠近窗边的座位坐了下来。服务员很快递上了菜谱,她看了看,便把菜谱放到了一侧。窗户是开着的,她朝窗外毫无目的地望去。

窗外流动的车辆,匆匆过往的行人,带走了无法停留下的时光。缓慢流动的江水,慵懒地收藏着直射而下的骄阳。大江仿佛成了阳光温暖的软床,圆圆的太阳穿过江面,深情地纠缠着东去的江水。

远处传来的古刹的钟声,裹挟着永远无法消逝的旧梦,朝着帅真真的心头袭来。她曾经与吴大鹏在这里一起触摸过江水的冰冷,一起爱抚过夕阳的温暖……

江边流溢着的花香,弥漫在美妙的风景里。

如果能在今日的流光里,能在满目灯火缀满夜空,缀满城市,也缀满心灵的夜晚,再来这里寻找往日的旧梦,打捞曾经蓬勃的幻想,那该是怎样的心灵风景啊!

此刻,帅真真的眼睛已经潮湿了。那是帅真真心底的秘密,那是她永远都无法诉说的记忆。

她与吴大鹏第一次一起用餐就是选在这里。她明白,不管她将自己这种感觉说给哪一个爱着她的男人听的话,都无疑会是对对方的一种伤害。

鲁一鸣走了进来,打碎了帅真真瑰丽的梦境。

帅真真冲着服务员摆了一下手,把服务员叫到自己的跟前,又把菜谱递给了鲁一鸣。鲁一鸣点了一个百花莲子牛肉,又点了一个彩色虾仁豆腐。菜谱又被递到了帅真真的手里。帅真真又点了两杯草莓奶昔,那是用草莓和冰淇淋,还有泉水做成的饮料。他们俩又要了一些主食。

出乎帅真真意料之外的是鲁一鸣并没有要酒。

“为什么不喝酒?不会是因为开车来的吧?是心情不好?”

鲁一鸣并没有回答。

菜与主食很快就上来了,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着。

“穆晓飞的那个案子很快就要开庭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鲁一鸣依然没有回答。他一直低头吃着,像是几天没吃过饭的那种感觉。

帅真真放下手中的筷子,“鲁一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鲁一鸣也放下了筷子,将草莓奶昔端到了自己的跟前,将杯中的搅拌小勺拿了出来,放到了一侧,端起来喝着。

帅真真看到这种情景,便把小勺又重新放进了鲁一鸣的杯里,“这种饮料应该慢慢地搅拌着喝。”

“怎样喝不是喝?”鲁一鸣并没有把勺子拿出去,却也没有使用。

“你今天的情绪确实不对,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鲁一鸣的眼泪掉了下来,这让帅真真有些紧张。

鲁一鸣终于将他看到穆晓飞与他妈妈罗雪云在一起喝茶的事情,告诉了帅真真。

帅真真非常震惊,可她的情绪并没有像鲁一鸣那样激动。她仿佛已经有了思想准备。

停顿了一会儿,帅真真才慢慢地说道:“你妈妈已经几次叮嘱过我,不应该管的事,坚决不要管。当时,我只理解成了她是对我们的关心,我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看来,你也认为穆晓飞去找她,就是为了官司的事?”

“毫无疑问。你妈妈的能量是巨大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

“你说我应该怎么办?”鲁一鸣问道。

“你想怎么办?”

鲁一鸣果断地回答:“不改初衷。”

帅真真的眼睛一下子潮湿了,“重新考虑过后果吗?”

“你以为还能容我重新考虑吗?”鲁一鸣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帅真真。

帅真真再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帅真真还没有离开家就接到了于芳菲的电话,她告诉帅真真,金长永已经知道她们回到了秀水,金长永要与她们两个人见见面。

放下电话不久,帅真真就匆匆忙地赶到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帅真真刚刚坐下,金长永就问道:“听说你妈病了,怎么样?好些了吗?”

“还行。我休假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回去看看我妈。金董,你找我来是为木州之行的事?”帅真真马上转移了话题。

“是想听听结果。”

“想必于芳菲已经向你汇报过了吧?”

“她刚从我这离开没有多久。我想知道你的意见与她的意见究竟是不是一致的?”

“她是什么意见?”

“她一开始就不同意把那部分资金撤出来。刚才她还是表示不仅不能撤出这部分资金,而且还应该继续投入资金,帮助对方将工程重新启动起来。”

“她告诉你,我也是这种意见?”

“不是吗?她说你们俩已经谈过了,谈得还很多。”

帅真真终于听明白了,“我们俩是谈了很多,但我并没有明确表示一定要那样做呀?”

“那我现在问你,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帅真真犹豫了,过一会儿,才勉强说道:“你还是多听听于芳菲的意见吧,事情都是她操作的。她比我更了解情况,你也比我更了解她。”

“你的意见也是需要听的,不然让你去木州干什么?”金长永认真起来。

帅真真也严肃起来,“我的意见居然那么重要?既然我的意见那么重要,看来我不得不告诉你实情了,我们参与投资的这家公司,有于芳菲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不知道金董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说什么?”金长永震惊了。

帅真真马上重复了一遍,“我们参与投资的这家公司里,有于芳菲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是她告诉你的?”

“她傻呀?她会告诉我这些?我是去工商局了解这家公司的情况时,意外发现的。她本人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她停顿了一下,“你说我的意见会不会与她一致?所以,所以这份报告我不能写,如果非要有一份给董事会的报告的话,就让她于芳菲写吧。我的任务到此就算完成了。”

金长永把头低下了,他头上的青筋往外突着,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帅真真站了起来,“金董,如果再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撤了。”

走出金长永办公室时,帅真真已经意识到自己所谓的汇报实在是太即兴了。这些天来,自己就一直在考虑如何面对金长永的发问,应该如何向他汇报此行的收获,可一直就没有得出一个明确而清晰的结论。可是刚才在他的办公室里,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于芳菲竟然来了个先入为主。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想到,自己迟早是应该将于芳菲持有股份的事告诉金长永的,不管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都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做为,而让公司做出错误决策。

帅真真回到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前。她的心绪一时还无法从刚才经历的情景中走出来。

帅真真早就知道于芳菲是那种身体特别好使,表情特别丰富的女人。她是除了必须支付的时间,绝大多数时间都会用在夜店或者**的那种女人。而选择哪一个人与她同时上床的决定因素,一定是取决于利益的需要。

此刻,帅真真才想到,她是需要重新审视于芳菲这个人的。

其实,于芳菲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浮浅。如果真是那样浮浅的话,她是决不会在金长永面前说那番话的。她的用意是明显的,又是那样地肆无忌惮。显然,她是用心良苦。

想到这里,帅真真为自己刚才在金长永面前的表现,找到了理所当然的理由。

不过,她已经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

59

李洁的失踪,让金长永着实有些头疼。他对丛世南已经失望,他知道丛世南已经不可能再重新回到他的棋盘上。金长永一直就在考虑着这样一个问题,丛世南之所以不配合寻找李洁,很可能是他本来也不希望李洁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金长永的看法得到了贺传胜的认同。

这些天来,金长永让贺传胜安排总公司的审计部,对渔业公司进行了审计。几天下来,审计部发现了大约有一亿九千万元的资金不知去向。

金长永拿着这个审计报告,心里是紧张的。

那天,贺传胜走进了金长永的办公室,他又一次提出应该马上报案,由公安局经侦处介入对问题的调查。他的提议,当即就被金长永又一次否决了。金长永是决不允许报案的,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些年来,尽管丛世南一直就是他金长永棋盘上的一个棋子,可丛世南并不是那种听话的卒子,并不是金长永指到哪,他就会打到哪。他时时刻刻让金长永感觉到,他这个卒子总会关系到棋盘上的大局,甚至是完全有可能再杀将回来,将自己的大本营搅个天翻地覆,也就是说丛世南从来就不是一个只管冲锋陷阵、富有献身精神的卒子。

那天,金长来打来电话时,就已经与金长永谈到过丛世南的事。金长来恨不得丛世南死去的恶狠狠的态度,何不代表金长永此刻的想法?如果丛世南真的永远淡出他们的视线,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就在贺传胜还没有离开金长永办公室时,办公室的门响了。随着门的启动,走进来一个年龄已近六十岁的中年妇女,来人小心翼翼地朝着金长永办公桌前走来,主动开口问道:“你们谁是金董事长?”

贺传胜问她:“你是谁?你有什么事?”

来人显得异常小心,“是丛世南让我来这里的,他让我把这个材料送过来。”

贺传胜接过材料,又递到了金长永手里,然后转过头问来人:“你是谁?丛世南怎么会找到你?”

来人叫赵亚琼,是丛世南的第一任妻子。丛世南与她离婚之后,她没有再婚,十几天前,她又回到了丛世南身边。

金长永与贺传胜和赵亚琼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赵亚琼讲述了这些天来发生在丛世南身边的故事。

丛世南出事之后,他的心理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海子翎陪着他回到秀水市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这似乎感动了丛世南,他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天晚上,丛世南问起了海子翎今后的打算,她表示想留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他问她,是因为同情、怜悯抑或是其他。

海子翎没有回答,却哭了。她曾经真诚地爱过他,尽管他的年龄与她相差二十多岁。她曾经被丛世南的学识和才干所吸引,那时,她一直就认为丛世南是一个能做一点儿大事的人。可是她并没有想到他的聪明才智,都随着他频繁而毫无节制的**而排出了体外。当他离开她的那一刻,尽管她不是特别需要钱,可金长永还是为她留下了一大笔财产。她对他是留恋的,她始终都让她对他的那份感觉弥漫在自己的记忆里。他们分手之后,她以拼命赚钱的方式来弥补对他的留恋。那份感情之中,抑或夹杂着一种隐隐的恋父情结……

海子翎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

得知丛世南出事的那一刻,她不容自己多想,马上赶到了他的身边。那是她感情深处第一时间内迸发出的感觉,她需要那样做。

这段时间以来,或许真是良心的发现,或许真是她的行为感动了丛世南,他渐渐地感觉到他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她那样做。当年与她分手时,已经对不起她,如今不能再对不起她。

他已经无法直立行走,整个下身根本就没有任何知觉,即便她不需要物质上的给予,他也无法给予她所需要的精神上的慰藉。他再也无法让自己的热情汹涌地倾泻进任何一个女人的湿地……

而一个女人灵魂深处涌泉般流淌着的荷尔蒙,是不大可能长期平静地面对她身边一个个过往的异性的。

丛世南想明白了这一点。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她哭了。

丛世南像是一个特有女人缘的怪物,就在海子翎还没有离开他的时候,几年都不曾给他打过电话的远在德国的女儿来了电话。女儿告诉他,她将要结婚了。那是她妈妈赵亚琼告诉她通知丛世南的,因为她的身上毕竟流淌着丛世南的血液,也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电话,赵亚琼才又一次走进了丛世南生活的圈子。

当赵亚琼出现在丛世南面前时,他决定着手写下金长永让他写出的那份材料。

此刻,金长永打开那份材料,他才发现这份材料上所说的情况,基本上可以断定都是真实的。此前,他在丛世南的别墅里问丛世南的那些事,在材料里都有了详细的交代。

那些资金已经损失惨重……

金长永与赵亚琼交流了一阵子之后,便与贺传胜将她送出了走廊。透过她的背影,金长永忽然对丛世南生发出了些许的羡慕之情,也同时在自己的脑子里划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丛世南凭什么赢得了那么多女人的爱?

几天过去了,金长永仍然没有能够从帅真真向他提供的资讯中走出来。

那天,他又一次把电话打给了帅真真,重新提到了于芳菲在杨守业公司里有股份的事。帅真真并没有犹豫,在他打过电话后不久,就把当时在工商局里得到的那些材料打印出来一份,亲自送到了金长永面前。金长永对这件事如此重视,让帅真真几乎摆脱了对金长永的嫌疑。

帅真真所预料的暴风雨,并没有像她想像的那样如期来临,这似乎让她对金长永又重新燃起了些许希望之火。也许金长永与于芳菲之间,并没有像人们议论的那样龌龊?

其实,金长永还是要比帅真真想象的复杂得多。就在帅真真为了同一件事第二次去过他办公室之后,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与于芳菲见了面。

金长永刚刚开口,于芳菲就知道他已经与帅真真谈过话。

“帅真真是什么意见?”

“她是什么意见,并不那么重要。难道你真的认为应该由我们再投入资金,启动那个工程?”

“除非你不想要回那六千万元。”

“我们可以通过法律程序解决这个问题。”

“何必要那样做呢?为什么非要闹得那样僵?和气生财嘛。”

“于芳菲,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你一直坚持你的意见,有没有别的考虑?”金长永想轻轻地敲打她一下。

于芳菲是敏感的,她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什么别的考虑?你以为我听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金长永是冷静的,他并没有马上说什么。

于芳菲声音更高了,“你把话说明白点儿,别和我兜什么圈子。”

此时,金长永却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他平静地说道:“于芳菲,你用不着扯着嗓子对我喊叫。我问你,你与杨守业的公司是什么关系?”

于芳菲一下子愣住了,“什么关系?就是一般的业务关系呀。你听说了什么?”

金长永并没有回答,而是想等着于芳菲继续说些什么。

于芳菲却错误地理解了金长永的意思,她的声音又高出了八度,她站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长永也站了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将自己抽屉里放着的帅真真提供给他的那些材料拿了出来,又走到了于芳菲面前,交给了她,“你看看这是什么意思?”他重新坐下来,“你不会告诉我,这个于芳菲不是你本人吧?”

于芳菲坐在那里,脸色渐渐地变白了,那种毫无血色的白。她的手有些颤抖,金长永仿佛能够感觉到她激烈的心跳。过了一会儿,她又站了起来,大声吼道:“这个臭婊子,我本来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她竟然敢打老娘的主意。”

“于芳菲,你给我坐下。”金长永大吼了一声,这让于芳菲吓了一跳,“你别太固执,你以为只有你聪明,你聪明得太过分了。”

于芳菲下意识地坐了下来。

金长永厉声问道:“你告诉我,那六千万元是用来作为你的入股股份了,还是你另有资金在他们的公司里入股?你必须回答我!”

于芳菲似乎从来就没有看到过金长永用这般严肃的态度与她交谈。

金长永又一次追问道。

于芳菲又一次像刚才那般高声怒吼道:“你以为在你身边跟你干的人,都那么实心实意?哪个人还不打打自己的主意?也包括你董事长在内?”

这后半句话刺激了金长永,金长永马上反问:“包括我什么?你以为我也会像你那样做?”

于芳菲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说得过了头,但想收已经来不及了。

金长永却不依不饶。

于芳菲终于不得不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感觉,“当然包括你。别人怎么做,我不知道。我自己都为你做了些什么,我还是清楚的,你不能不承认吧?就这几个月,我就给你的儿子汇去了三百万元人民币。”

这句话彻底撕破了他们之间的遮掩,金长永又一次站了起来,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拿了一样什么东西走了回来,他把那个东西没有好气儿地扔到了于芳菲面前的茶几上。

于芳菲马上拿起来看了看,她又一次愣住了,那分明是金长永存到她账下的三百万元人民币的存根。

“那笔钱我早就存到你的名下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接受你这笔钱。”金长永煞有介事,“我不可能让你通过这种手段,要挟住我。你以为我会因为收了你这笔钱,就会让你将古运河疏浚工程那笔巨额利润通通私吞掉?你的算盘打得也太如意了!我金长永还没有简单到那种程度。”

于芳菲没有想到眼前的金长永竟然与以往会是天壤之别,她更无法想像金长永当年与她缠绵在**时的温柔了。

金长永又一次说道:“第一,你必须和我说明白,那六千万元的准确去向。第二,你必须把古运河疏浚工程的营利情况,准确核算清楚,听候我的通知。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召开董事会,专门听取你的汇报。”

于芳菲恼怒极了,她站了起来,“你你你,看来你是一点儿都不念旧情的?”

金长永嘲讽地扔出了一句,“你也敢和我谈旧情,你所谓的旧情,何止我一个人领教过?”

于芳菲转过头来,蔑视着金长永,“那又怎么样?男人就是这样贱,你不也同样这样贱过吗?”

于芳菲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

于芳菲如此恼怒,是早就在金长永的预料之中的。想到刚才于芳菲毫无准备的样子,想到刚才她那种狼狈的情景,金长永又心生出一丝怜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毕竟是曾经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呀!

可是,那都是她的责任,如果不是她做得太过分,如果不是她太贪得无厌,如果不是她太肆无忌惮,或许自己是不会这样做的。

金长永终于找到了让自己心里平衡的理由。

第二天,林伟与于芳菲在一家酒店里见了面,那是于芳菲打电话找的他。

于芳菲没什么事情时,是不会轻易地与林伟聚在一起的。一旦有什么事时,她才会想到他。林伟对于芳菲是有求必应,这是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造成的。

他们之间的所谓特殊关系,并不是那种肌肤之亲。他们之间曾经特殊过,那时,当于芳菲已经把金长永拿下的时候,林伟在这个公司里还一文不值。金长永对前董事长儿子的防范,加上林伟本人的头脑简单,让金长永长期把他搁置在了领导层视野之外。那时,于芳菲在金长永的眼睛里已经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就是在那时,林伟想到了于芳菲。于芳菲真心地帮了他一把,她借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与俄罗斯商人的贸易中,小赚了一笔。而于芳菲又把这件事张扬了出去,经过于芳菲的渲染,这便成了林伟能力的象征。再加上于芳菲在金长永面前的好言相荐,林伟才慢慢地崭露头角,又慢慢地有了今天。

林伟始终觉得欠于芳菲的人情,一笔很大的人情,可始终都没有找到偿还这笔人情的机会。因为他除了能用金钱表达对她当年曾经帮助过的感谢之外,他再也没有别的表达方式。林伟明白,当初于芳菲是希望他能够用他的身体回报她,用他比她略微年轻而更富有**的身体,用他那比金长永更人高马大,还更加笔挺的强壮,满足她的欲望。林伟守住了这个底线,不是因为道德与情感的约束,而是因为他发迹之后,他的身边比于芳菲更年轻、更富有吸引力的女性,人数多到近乎可以簇拥着他。

于芳菲在最为苦恼的时候,想到了林伟。于是,便有了他们之间中午的相聚。

这天下午,林伟与于芳菲分手之后,林伟就来到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林伟把话题扯到了他要谈的事情上,“金董,‘计提坏账’有没有什么进展?这个问题不解决,我的工作就没有办法开展,时间长了,也总不是回事呀?”

“你说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办?董事会又通不过。”金长永说道。

“董事们的意见不就是要有一个合理的报告嘛,又不是说永远都通不过。”

“这个报告到现在也没有拿出来啊。”

“你不是派帅真真去调查过吗?她怎么说?”林伟特意把话题扯到了帅真真的身上。

金长永走到门口,把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下,又重新关上,坐到办公桌前,“如果她要是认真地查下去,我想你可能就得进去。”

林伟的神态一下凝重起来,“帅真真这个人是不大可能不认真的。想让她不认真,就必须有一个让她不认真的理由,这个理由是很难找到的。”

“好在她没有再对这件事感兴趣。”金长永似乎轻松地说道。

“怎么知道?”

“我让她去了木州市,在此之前,她还回过盐城老家。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再去过问这件事情。”

林伟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脑袋,并没有说什么。

“帅真真是一个非常值得尊重的人才。她办起事来既认真也动脑子,她很有思想,是很难得的。”金长永说道。

“问题是她办起事来不知道拐弯,总是一条道跑到黑。所以,金董,我想能不能另外派人起草一份报告,早一点儿交董事会讨论?”

“这几乎是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如果甩开帅真真,你怎么与董事们解释?”

林伟扫兴地走出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林伟的心情更加紧张。他之所以这么急于来到金长永的公室谈起这件事,其实与于芳菲的利益毫无相干,只是因为于芳菲与他谈到的关于她遇到的麻烦,让他更加警觉起来,他已经预感到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帅真真既然能够把于芳菲拥有股份的底细搞明白,自己还能够逃过这一劫吗?

金长永推开办公室的房门,把林伟叫了回来。金长永提醒林伟,还是找找帅真真沟通一下感情,可以考虑动用软着陆的办法试试看。

林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晃动了几下脑袋,走出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几分钟之后,金长永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