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一清早课打坐诵经结束,捻着佛珠,一身檀香。

韦老夫人和苏晓晨便给兄弟俩足够的空间。

“你娘和我大伯的事情,你查出了多少?”韦一清捻着佛珠,轻声问唐钊。

唐钊从碗中捻出一颗松子,填入嘴里,细细咀嚼:“知道一些。”

韦一清习惯性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当时我大伯出征边境,军队凯旋,但是大伯却深入敌腹,传回来的消息是尸骨无存。”

这些,唐钊已经查出来过。

韦一清手里的佛珠捻得快了些,接着说道:“那时候韦家全家沉浸在悲伤中,奶奶也一病不起。

而且,那时到处都在谣传,是主上怕韦家功高震主,故意让大伯死在前线,韦家自身难保,忽略了你娘。

原本你娘跟我大伯两情相悦,只等大伯回来,就会成亲的。

那时候你娘已经有了身孕,情势所迫才嫁给了唐保宸。

这些,你查出来了吗?”

唐钊又捻了一颗松子送到口中,细细咀嚼了几下,点头:“这个我查到了。”

他娘是为了保住韦元亨的血脉,才被迫着急嫁了出去。

“造化弄人,原来是大伯跟主上的计策,就是为了让边境各国疏于防护,大伯深入敌腹,是为了在各国布局暗桩,没想到等他回来时,你娘已经嫁给了他最好的兄弟,并有了身孕。

也是那次的回归,让大伯无意之间,撞破了陆曼曼跟苗疆的人搭上线,给你娘下了蛊,也许那时候大伯已经知道你是他的骨肉,但是我小姑姑刚生下了皇子,大伯权衡利弊,只能暂时隐瞒下你娘肚子里孩子的身份,他也相信唐保宇的为人,不会让你和你娘受委屈。

原本大伯是想要亲自去苗疆寻找拔蛊之法,没想到他活着的消息,让边疆又开始蠢蠢欲动,主上再次派大伯去边境,大伯便托付我爹去苗疆。

大伯本以为,等我爹从苗疆回来,他也能凯旋,没想到这一次确是真的埋骨在边疆。”

唐钊缓缓开口:“你爹带你去苗疆时,你也刚出生不久。

你一直不近女色,是因为那次去苗疆,种在你身上情蛊才换回了同生共死蛊吧?”

韦一清笑得慈悲又温柔:“以前我一直不懂,我为什么凡是对小娘子动心,便是如万虫噬心,后来我慢慢接受了我天生佛子的命运,最后原来是胜造七级浮屠的机缘。

只是没想到,陆曼曼如此心狠,竟然硬生生逼死了你娘,更没想到的是,唐保宸对你娘竟然用情之深,为了给你娘报仇,竟然把自己的命还给了她,也是为了报复陆曼曼。

以她的狠辣程度,如果不是同生共死蛊牵制,她不会让你长大成人。

因果循环而已。”

韦一清说话自带谶言一般,竟然让唐钊心里的恨淡了许多。

“给你种情蛊的便是阿卿唠?”

韦一清手里的佛珠顿了顿,他微微点头:“是她。拿了别人家的东西,如果承诺虚无缥缈,那就只能给他们吃下一颗定心丸。

她,很好,你不必多想。

只是奶奶知道你是韦家子孙后,一直后悔那是忽略了你娘和你,倍感愧疚,她觉得是她身子不顶对,才会一家人忙于照顾她,忽略了你们母子,让你们一个死于非命,一个深陷龙潭虎穴。

昨夜,奶奶去大伯的房间坐了很久,哭了很久。”

善良的人总是把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

唐钊吹着眼眸,看不清情绪,只是不急不缓的说了一句:“奶奶不必自责。世事难料。”

韦一清:“解铃还须系铃人,奶奶已经有了心结,还需要你亲自去解开,奶奶年纪大了...”

唐钊觉得韦一清一副老大哥的语气,抬起眼眸看着他,勾唇道:“你倒是挺有兄长样子。”

韦一清淡淡瞥了唐钊一眼:“我本来就是。”

唐钊撇嘴。

只听韦一清又问:“你身子?”

“装了很多年了。”唐钊眨眼道。

韦一清笑了,那病弱如琉璃易碎般的唐家小公子,原来三步一喘五步一咳,真是个病娇美人,演了这么多年:“辛苦了。”

早食已经准备好,徐徐凉风中,油润的香气飘来。

第一道菜:松子毛豆炒干丁,翠绿的毛豆,通红的枸杞,金黄的香干,还有洁白油润的松子,佐粥最是合适。

第二道菜:松仁玉米,是个合适的饭后甜品。

第三道菜:松仁鱼丁配鱿鱼卷...

...

韦一清看了眼一眼唐钊,就因为这小子吃了一粒松子,早食都要变成松子大会了。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一顿团圆早食。

“孩子们的名字,如果百天时能取出来,可以一起上族谱。”韦老夫人跟苏晓晨商议了一下,还是觉得,百天时,起好名,上族谱。

唐钊眼神暗了暗,他原本想要等安谨言回来以后取的,但是看着被苏晓晨扶着的韦老夫人,他点了点头:“奶奶跟二婶可以操心给取几个吗?”

韦老夫人和苏晓晨受宠若惊,但是她们也察觉到唐钊那一闪而过的暗淡:“咱们取几个,等安小娘子回来,你们夫妇俩可以多个参考。”

一家人,便是如此,相亲相爱,又有边界吧。

唐钊混在阿卿唠的马车上,跟众人告别前,他轻声在韦老夫人耳边说:“世事难料,有些事不必归于自己身上。奶奶保重身子,以后还要帮忙带重孙呢。”

"哎...好。好。"韦老太太被这个细心的孙子整得又开始流泪了。

“走了。”阿卿唠带着唐钊离开。

为了避人耳目,此时朝阳还没有升起,巷子里的风还带着凉丝丝的晨露。

韦老夫人躲在府门里面,轻声说:“好孩子。”她明白唐钊的那句话,他代表着他和他娘,没有怨恨韦家。

苏晓晨看到韦老夫人躲在门后的摇摇欲坠的样子,赶忙回去扶住她,一家人站在门口很久,一直到太阳升起来。

“这孩子长得真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双生子抱到府里来看一看。”

韦老夫人听到苏晓晨的话,心中也燃起期待。

唐钊回到仁心医馆,便收到了史夷亭带来的信息。

乐淑婷坐不住,去拜访了江锦书。

乐淑婷到了江锦书接手的茶馆里,茶馆的伙计自然认识这个前掌柜,赶忙鞍前马后地伺候,接了一锭银子,去给江锦书带句话。

不一会,江锦书作为茶馆的掌柜,便到了茶馆。

乐淑婷像是主人一般,坐在上首,倒了一杯茶推到江锦书面前:“江掌柜,还没有恭喜你荣升掌柜。”

“乐娘子不必客气。”江锦书不卑不亢。

乐淑婷笑着说:“江锦书,原来你也是乐家人,现在又是给唐家做事,我有话就直说了。”

江锦书:“您请说。”

乐淑婷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把茶杯放下:“不管是做掌柜还是做下人,主家的事,还是少掺和。”

江锦书这才明白,这是警告自己,不该管的事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呀。

“您说的是,请乐娘子说清楚些,哪些事怎么少掺和?”

乐淑婷听到江锦书的第一句话,很是满意地端起茶,接着第二句话让他把茶杯忍不住重重放下,茶水溅了一桌:“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是茶馆还是书馆,都是我唐家的产业,你不过是个掌柜,最好安分守己,别无风起浪!”

江锦书拿起方帕慢慢擦着桌上的茶水,笑道:“乐娘子是说让我把你留下的那两万两亏空,自己担下?”

江锦书可是曾经闻名长安的才女,不仅写得一手好字,文采斐然,还算得一手好账,乐淑婷和唐慈管茶馆和书馆时,挪用了两万两给唐保宣买官,江锦书是唐则突然安排进来的,那账面都没来得及平。

“锦书,刚给你说了,给唐家做掌柜,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乐淑婷说这句话时,已经咬牙切齿,双眼冒火。

江锦书不卑不亢:“我只是个掌柜,接过来的账目如何,肯定要搞明白,我是来赚辛苦钱的,不是来做王八的。”

冥顽不灵!

乐淑婷不想跟江锦书兜圈子,直接暴露了来的目的:“我知道,你开价吧,到底要多少银子,才能闭上你的嘴。”

江锦书给乐淑婷斟茶,十分认真地回答:“两万两银子,补上窟窿,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你!!!”乐淑婷气得站起来,手指着一脸笑意的江锦书,说不出话来。

江锦书笑了笑,把乐淑婷的手指压下来:“天气燥热,多喝点茶降降火,我书馆那边正在忙,就不陪您嘞。”

乐淑婷对着江锦书警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兔子急了也咬人。”

江锦书连头都没回。

还没出茶馆的门,便遇到了唐则正好进门,看到江锦书赶忙迎上来:“哟,好巧,你也来喝茶。”

“一点也不巧,你刚来,而我要走了。”她现在看到唐家的人就生气,说完跟唐则擦肩而过。

“小心!”唐则正看着江锦书难得生气的样子着迷,突然看到旁边停着的马车突然直直向江锦书冲过来。

唐则飞快窜到江锦书身边,揽着她的腰,两人平安落回了茶馆门口。

唐则放开江锦书,一瘸一拐跑到路上,冲着茶馆二楼看去,他分明看到车夫往上面看了一眼,才撞过来。

上面没有人。

“吓到了?”唐则见江锦书愣愣站在原地,皱眉问道。

江锦书看着唐则的脚,吼道:“你怎么回事,马车过来,我会躲,你跑过去逞什么英雄,脚歪了吧?”

“为了你,命我都可以不要。”刚才看到马车冲着她飞奔过去,他脑子都没想法,身体就过去了,听到江锦书的话,唐则依旧没过脑子,就说出来这话。

两人剑拔弩张地面对面站着,脸都慢慢铺上了红霞。

“......”江锦书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知道自己的任务,但是当唐则义无反顾时,她原来也会心动。

唐则活动了活动脚腕,疼得龇牙咧嘴:“别傻愣着了,过来扶着我,仁心医馆最近。”

原本以为只是扭伤,没想到骨头有些裂,被仁心医馆的大夫先是糊上了药膏,又左三圈右三圈缠地结结实实,连皂靴也穿不进去。

“一个月卧床休养,不要让这只脚吃劲。”大夫嘱咐。

唐则被刚才大夫一阵捏,疼得嘴唇发白。

江锦书见唐则单脚跳着出来,赶忙上前扶住他,皱眉看着他的脚:“这么严重?”

唐则虚弱的笑着:“这可是为了救你受的伤,你得对我负责。”

“怎么负责?”

唐则突然靠近,在她耳边说:“当然是贴身照顾我一个月。”贴身这两个字说的特别重。

江锦书红着脸,猛地推开他:“登徒子!”

唐则突然失去了依靠,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呀,你什么时候听过别人说我是登徒子?”唐则控诉道。

江锦书:“你别又说你看上我了哈!”

她可是上过一次当,这次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你不信拉到,但是这次你必须对我负责。”唐则耍赖了,一向儒雅淡然的堂堂江家公子,耍赖了。

江锦书其实也能感受到唐则对她的特别,但是上次他也是如此,撩拨完,就好久不见人影,以至于让她刚刚泛起涟漪的心又冰冻三尺。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抓药。”江锦书有些落荒而逃。

唐则正看着江锦书的背影,痴痴傻笑,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啧啧。”

“这追小娘子的手段,也不行呀!”

是唐钊。

唐则白了唐钊一眼:“还活着呢?”

“嗯。”唐钊笑了笑,“不仅活着,还活得不错。”

唐则:“江锦书突然对我转变态度,是你在背后搞鬼?”

唐钊故作惊讶:“哎呀,被发现了。”

“你想做什么?”唐则眼神里透着杀意,唐家不太平,所以他才慢慢远离江锦书,没想到让唐钊搅了。

“我这不是帮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唐则两手抱在胸前,单脚站立,整个身子靠在墙上:“你有这么好心?助我一臂之力,还是把我当枪用?”

“都不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