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为何要如此看着我?”“因为很想你”◎

郁璟仪也被季十一揽进了芦苇丛中, 她惯是个挑剔性子,甫一察觉被人环上了腰肢便不悦地皱了皱眉;紧接着却又发现这人的举止动作都颇为规矩,右手虽说拢在她腰间, 五指却紧握成拳,只用了指节那一小点的地方,颇具技巧性地将她扣牢在身前。

不好伺候的韶合公主难得感到满意,她仰起头来, 眉峰随即一挑。

——啊, 是他呀。

郁璟仪扬眸笑笑, 润泽的唇徐徐勾出个狡黠的弧度,笋尖似的指款款探过去, 颇为放恣地拍了拍季十一的侧脸。

季十一原本还在全神贯注地留意着芦苇丛外的动静,冷不防被她拍了脸, 下意识便顺着她的动作低下头来。

面容精致的天家皇女也恰好在抬眼看他,二人就此四目相对, 季十一一个恍神,就见郁璟仪红唇嗡动,一字一顿地告诫他道:

“季侍卫,将本公主抱好了,若是磕着摔着了,本公主就砍了你的脑袋。”

这话颇为娇纵蛮横,然由她这般说出来却并不惹人厌烦,反倒因为其近乎于呢喃的轻缓语调, 这句规诫甚至还带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味道。

季十一滞了一滞,半晌之后才缓缓收了收手臂。

他二人这厢尚且处在个别有深意的胶着状态, 季世子那厢同样不甚清明。郁棠失了绣鞋, 只能垫脚踩在季路元的脚背上, 身躯本就些微自然前倾,她方才一阵疾跑,又生了不少的汗,季路元怕她受凉,甫一开始便直接将人裹进了自己的外袍里。

是以此时此刻,数步之隔便是牵着猎狗反复探查的追击侍卫,刀锋锐锐,犬吠阵阵,一片朝不及夕的险急之景;芦苇丛后相反相成,情况同样慌急,然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焦炙迫人。

季路元连头都不用低,便已经能清晰感受到郁棠目不转睛的凝眸注视,她后怕似的圈抱着他的腰,湿热的额角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甜软的唇就停在他脖颈的位置,随着刻意放缓的清浅吐纳,似有若无地款款蹭过他的喉.结。

再往下,四条.腿毫无隔阂地紧密相贴,与他精瘦又硬邦邦的触感全然不同,郁棠的双.腿软而莹润,像是一汪半凝固着的上好乳脂,季世子毫不怀疑,如果他此时用些力气握.上去,那片乳脂就会顺着他的指.缝……

停!

做个人吧季路元!

季世子猛地止住自己不合时宜的放肆思绪,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到了一旁的追兵身上。

他适才就已经在这四周洒了些味道浓郁的香辛料粉末,彻底盖住了郁棠与郁璟仪的气味,猎狗**着鼻子停在此处来回嗅了几圈,搜寻无获后又呜呜叫着趴回了牵着它的侍卫脚边,那侍卫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狗头,沉声同其他人商讨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季路元从郁棠耳上取下一只耳坠子,半压着密集的苇杆,将耳坠子轻巧地弹射向了另一片芦苇丛中。趴在地上的猎狗抖了抖耳朵,昂着头颅快速爬起来,纯黑的窄宽吻部不住地哈着热气,就此带着一群人奔向了远处……

四下复又恢复寂静,几人一时却均未有所动作,极其谨慎地耐心候在原地。季路元将拨开的苇杆恢复原状,本欲问问郁棠有没有受伤,不想才微微垂了脖颈,下一刻就不期然与郁棠撞上了视线。

郁棠还在看他,氤氲的半月眼清洌洌又湿哒哒,像是含着春日枝头即将融化的霜雪,隐隐泛着些欲语还休的待放春意。

此时与他眸光相交,那点霜雪便又缓缓地流淌出来,顺着他的骨骼血脉一路向内,最终浇灌在他心头上,惹得他心花怒放,全然不能自已。

季路元几乎是出于本能地颔首亲她,他一面暗暗唾弃着自己今番又没能做成人,一面着魔似的摩挲着郁棠的唇瓣,用气声呢喃着问她,“阿棠为何要如此看着我?”

郁棠也用气声呢喃着回答他,“因为想你。”

她说完这话,又弯着眼睛粲然笑了笑,笑容恳切灿烂,豁然又坦**。

季路元脑中一时嗡然一片,臂膀向内一扣,揽住郁棠的腰肢就单手将人提了起来。郁棠毫无防备地被他猛然一抬,当即便重心不稳地向后靠了靠,她下意识攥住季世子肩头的一点衣料,却是很快感觉另一只手自她后腰摩挲而上,引导着她勾住了眼前人的脖颈。

随后,郁棠眼前一暗,季路元已经埋头深深地吻了下来。

芦苇丛剧烈地晃动了两下,季世子心潮澎湃,情动又珍视地含吮着郁棠的下唇。他向来厌恶被钳制,厌恶被禁锢,过往的二十载,他每一日都在想方设法地逃离樊笼,可他却心甘情愿地由着郁棠为他戴上了枷锁。

他是贪婪垂涎又虔心倾慕的兽,匍匐在郁棠脚边,被她轻而易举地牵动着所有的神思。郁棠让他快乐他就能快乐,倘若哪一日她不要他了,他大抵也只能……

啪——

后脑冷不防被人丢了颗小石子,郁璟仪的声音慢条斯理地传过来,“分点场合吧两位,走吧?”

季路元:“……”

季世子向后撤开,顺手替郁棠抹去了唇角的湿濡,冷白的指尖攥了攥,是个试图在郁棠面前保持大度却又没能保持住的架势。

挺秀的眉峰聚了一聚,季路元怏怏不悦地回首看了郁璟仪一眼,怫然的神情里带着些幼时惯常能够见到的气急败坏,

“郁璟仪,你怎么还是这么烦?”

郁璟仪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唇,又朝他扔了一颗小石子,同样一如儿时那般针锋相对地回击他,“季路元,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当心本公主砍了你的脑袋。”

季路元:“呵。”

郁璟仪:“呵呵。”

郁棠:“……”

但无论如何,一直待在这里确实不是个办法,季路元将郁棠打横抱起,用自己的外袍将她严严实实地妥帖遮住,“先找个地方给你们换衣服,然后我们再去追北上的队伍。”他抚了抚郁棠被汗水濡湿的鬓发,“冷不冷?”

郁棠摇了摇头,用眉心去蹭他的手,“我们要去哪里?而且……”她举目四下望了望,“这地方也难得能找到两身女子的衣衫吧?”

季路元勾唇笑笑,“你们出逃的那座庄子八成就是为了今次这事准备的,里面定然有提前备好的衣衫,我们回去就是了。”

*

季世子猜得没错,庄子里确实有提前备好的女子衣物,不仅款式讲究用料精细,就连尺寸都颇为合适。

郁棠动作慢,待她换好衣服出来,季路元与郁璟仪已经一左一右坐在堂中,气定神闲地折腾着地上那正被五花大绑着的江福江大人。

江福原本不姓江,只是后来认了江禄海做干爹,这才上赶着改了姓氏。宅子中的守卫大部分都被派出去追人,剩下的几个兵微将寡,季十一一招一个,很快就将整座宅院都控制了住。

此时此刻,郁璟仪提着裙摆站起身来,精致的鞋头款款点了点地上江福的侧脸,“诶,头偏过来,我瞧瞧。”

江福身形一僵,愈加将头往暗处转。

郁璟仪轻声笑笑,鞋头上移,踩在江福的后脖颈上,“我听太医院的院判说过,人的脖颈处最为脆弱,稍稍用些力气,甚至都能将其完全折断。只是本公主身娇体弱,向来力气小,折是定然折不断的,就是不知倘使直接踩上去,是不是也能……”

她边说边抬起一脚,鞋面半真半假地沉了一沉,似乎真的是要单脚站到江福的脖子上去。

地上的江福立时哭嚎,忙不迭将头转了过来,“韶合公主饶命,韶合公主恕罪!奴才,奴才也是奉着上头的命令办事的,否则就算您借奴才十个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将心头动到您的头上啊!”

郁璟仪没说话,她神色不变,仅只回首给身后的季路元递了个眼色。季世子轻扣折扇,也懒得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江福,今番你主子究竟在随行的禁军队伍里安插了多少人?不要说囫囵话,清清楚楚地报出来。”

江福止住哭嚎,面色僵硬着装傻充愣。

郁璟仪‘啧’了一声,俯下身来,从靴中抽出匕首,重重揪住了江福的耳朵。

“镇北世子问话你听不见吗?也罢,耳朵既是用不到,那就直接割了吧,省得留着占地方。来,让我看看,从哪里下手更好些呢?”

她玩儿似的用那尖锐的刀尖来回划拉着江福的耳后,指尖贴着青色的脉络用力一按,那一小处皮肤便顺势溢出两颗血珠来。

江福手脚打颤,面色一瞬间惨白如纸,“公,公主……”

“啊,割不下来。”郁璟仪揉了揉手腕,颇为遗憾道:“我的力气果然还是太小了,季侍卫,你来。”

她徐徐起身,懒洋洋地将手中的匕首递给季十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看上去锋锐又艳丽。

季十一喉头滚动,脚下挪了挪,依言上去接她的匕首。

“……我说,我说!”

江福又开始哭嚎,“除去前日将两位公主送来此处的双生兄弟,还有第三队中一个姓吴的侍卫,以及跟在商大统领身边的那个……”

咻——

两枚短镖就在此时贴着窗棂射进屋来,一枚当场贯穿了江福的喉咙,另一枚则直直袭向了离他最近的郁璟仪。

郁璟仪下意识后退两步,被身后的季十一稳稳接进了怀里。

季路元反应极快地熄了堂中烛火,抱着郁棠藏入屏风之后,屋内一时漆黑一团,唯有月光渗入,冉冉照亮了那枚落在地上的染血短镖。

郁棠看在眼中,骤然瞪大了双眸。

——是前世杀死她的红尾短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