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饱饭足后,老者拍着胸口打了个长长的饱嗝,这才将堆在面前的藏羹冷炙推了推,醉醺醺地看着秦珂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秦珂点点头,笃定道:“卫小王爷曾说过,毒仙前辈最爱美酒佳肴,今日前辈来到府上,先是装病试探,醒后又向秦珂要了这么一桌东西,不就是在表明你的身份么?”

大约是对秦珂的回答尚算满意,毒仙笑着捋了捋须,又朝左右望了望道:“既然如此,那老头子我便不多解释了,现下酒饱饭足,到睡觉的时辰了,等明日醒了,我自然会做该做的事。”

说着,走到榻边两腿往榻上一翘,双手枕在脑后,便果真闭上了眼睛。

眼见如此,秦珂也很无奈。只得叫了两个小厮过将屋中收拾干净,便让毒仙就此歇着了。

等回到园中之后,跟在她身后的朱红这才请示道:“少夫人,还要继续派人看着他么?”

秦珂摇摇头:“算了吧,若他真是毒仙,寻常人也看不住,你便让他们回来吧。”

朱红点头退下,秦珂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便转身朝起居的小院走去。

晚间,赫连钦果然到天黑才回来。他往日甚少喝酒,至少在当值的时候是不曾喝的,没想到今日回来身上竟酒气冲天,心情似乎也不大愉快。

“阿珂……你睡了么?”

秦珂正在灯下看书,听到他含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立时放下书过来扶他。

“将军喝醉了?”

听到她的声音,赫连钦顾不得一身寒意,直接扑过来将她抱住,而后将头埋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阿珂……”

他醉醺醺地说着,带着酒味的呼吸喷在秦珂脖子上,让她有些痒。

秦珂连忙将他的身子扶正,蹙眉望着他有些沉郁的脸色道:“将军这是怎么了?今日出门不是还好好的么?可是听到什么坏消息?”

赫连钦抬起迷蒙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含糊不清道:“他们、他们根本不懂将士们的辛苦,我们在西南苦守,他们却在朝中勾心斗角,国无宁日,百姓哪有好日子过?”

见他醉了还为这些事忧心,秦珂立时有些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将军无需为此生气,你守住了西南的大门,为国尽忠,为百姓尽责,已是做足了本分,别人如何做如何想,岂是你能左右的?”

赫连钦这才望着她笑了笑,面色微霁,用一双对不准距离的眼睛看着她道:“阿珂说得对,父亲也说过,赫连家的责任是守住西南,不让蛮夷有机会攻占大宣的土地,我们身为武将,能做的事便是征战沙场,文官在朝中尔虞我诈你争我夺,都与我们无关……”

秦珂叹了口气。老国公生前胸怀天下,想必早已料到大宣朝未来的局势,所以才对他有此一番嘱托,让赫连钦不忘初衷,切莫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中。

她边想边扶着赫连钦走进来,又使了朱红着人抬热水过来。寒夜风凉,赫连钦又醉酒而归,若不洗了热水澡再上床,只怕睡得不踏实。

片刻后,热水备妥,靠在桌边的赫连钦却有些昏昏欲睡,被秦珂叫醒过来,似乎有些糊涂。

“将军,该去沐浴了,你吹了夜风,身上又有酒气,沐浴后再睡会舒服些的。”

赫连钦点点头,站起来乖乖地走到屏风前,却并不除衣沐浴,只是将双手微微抬起来,呆站在原地。

秦珂:“……”

他倒是不糊涂,这个时候知道要等人服侍了。

她转身从侧门外叫了两个小厮进来,伺候赫连钦沐浴更衣。

浴桶和侧室与外室之间隔着一道六扇屏风,她就坐在屏风另一侧,一边看书一边等赫连钦沐浴完。

哪知洗到一半,赫连钦便不老实了,含含糊糊叫着她的名字,声音腔调各种各样,醉态百出,让人听了臊得慌。

他醉得一无所知,秦珂却受不住,忍了一会儿,便站起来隔着屏风道:“好了,你们行先下去吧,一会儿将军有吩咐再进来。”

“是。”

服侍赫连钦沐浴的两个小厮连忙躬身应下,放下手下的东西推门出去了。

秦珂听到里头恢复了平静,又恐赫连钦没人看顾会淹进浴桶里,连忙从外面走进来。

两人之间原来隔着道屏风,越过屏风之后,侧室的情况一览无余。室中水气氤氲,有衣裳垂挂在屏风上,在水雾的笼罩中辨不请颜色。

秦珂站在屏风边向浴桶那边看了看,见赫连钦正闭着眼睛坐在桶内,他的双臂还保持着搭在浴桶上的姿势,皂豆和沐浴用的布巾也好好放在一旁的托盘内。

见他半晌未动,她便试探着低声唤他道:“将军?”

赫连钦没有应,头垂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秦珂狐疑地走近了些,方才她在外室时,这人不是还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么?怎么现下来了,他却没有动静呢?

想着,她便凑近朝赫连钦脸上仔细看了看,发现他似乎是真睡过去了。

秦珂忍不住叹口气,正预备叫人进来扶他出浴,就听赫连钦突然又含糊道:“阿珂……”

秦珂便低了头,温声道:“我在此处,将军有什么吩咐么?”

大约是听到她的声音,赫连钦犹豫一会便将头抬了起来,眼开眼睛看着她,而后喜不自禁地扬起唇,突然伸手拉住了她:“阿珂!”

秦珂大骇!

虽然赫连钦的模样看着还醉得迷糊,看她的眼神也很纯粹,但这般场景,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于是她微挣了挣道:“将军既醒了便赶紧起来更衣吧,我已让人煮了醒酒汤,等你喝了汤再睡觉,就舒服了。”

赫连钦迷糊望着她,蹙眉道:“那阿珂要去哪里?不同我一起睡么?”

秦珂无奈。他还坐在浴桶里呢,怎么睡?

想着,便抬手将赫连钦的手从自己手上拉下来,温声道:“将军莫非忘了,你还在沐浴呢,等他们伺候你出浴,我们再到**去睡,你先乖乖起来穿衣裳,我就在外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