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原本该属于黑暗与仇恨的魔界。
现在这里除了那高高的点将台仍没有丝毫变化之外,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变了。
“你说,他是南宫涵?”他也有一个与南宫涵很相似的名字,含锋。而他在这里还有另一个名字——魔君。
莫阳点点头,十二分肯定的道:“没错。”
“因为他手上的疤?”
“因为我相信他是。”
含锋终于点了点头,道:“你要我怎么做?”
“让他,成为南宫涵。”
“你过来。”含锋招呼段痕过来,段痕当真走了过去。这个人虽然一脸冰冷,但给他的感觉却十分熟悉。
“这才是你的剑。”含锋将那把剑给了段痕。
那柄在剑柄上系着一块绣着他名字的尘色手帕,上绣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握着这把剑,段痕感觉到的是一股莫名的熟悉与默契,这把剑仿佛已不是剑,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剑缓缓抽出,一道白色豪光随之闪现。一条金龙盘绕剑上,发出阵阵低鸣,似是在与他多年后的重逢而感到兴奋。
段痕将染尘收入鞘中,却将那把断剑拿了出来,道:“我需要一个地方,能不能帮我收好他。”
魔君道:“这里,我会给你留一个房间。那里永远属于你。”
段痕看了眼莫阳,道:“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我和你一定有一些关系。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算起来现在的莫阳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就算是让段痕叫她妈妈都不嫌老。虽然容颜得驻,使得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但她自己知道,她与今日的段痕,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却还是在坚持,坚持着寻找段痕,寻找她的梦。也许是老天可怜她,让她找到了,但找到的那一刻她才明白,找到却不如找不到。
在这里,含锋出奇的没有交给段痕一招剑法,也更没有让他去学习原本属于南宫涵的剑法。他只是把染尘交在段痕手中,然后领他去那个永远属于段痕的房间。那里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房间,因为房间里该有的这里都有。
四面墙,一个屋顶。
别无其他。
段痕在屋子正中,盘膝坐着,染尘长剑平放在双腿上。双目微颌,如老僧入定一般。
“你真的不打算教给他些什么?”莫阳站在距离段痕的房间很远的地方,远到她的话已不足以让段痕听到。
含锋昂首而立,道:“他命中注定,要成为一名比南宫涵更加优秀的剑客。现在我所交给他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枷锁,真正的属于他的剑法,只有他自己才能领悟。”
“没错。”一个声音如惊雷一般传来,说话的,正是段痕!
“习武在于修身和修心。心为身之本,为万向之源,若是连自己的源头在什么地方。就算身体再强大,也不过是具傀儡而已。”段痕侃侃而谈,虽然此刻他在剑术修为之上未必有什么建树,但此番气度,却不逊于任何一个江湖中成名剑客。
“对吧。”段痕用一双充满自信的眼神看着含锋。
含锋却哼了一声,道:“道理谁都会讲。”
段痕道:“那么,就让我去那些不用学习道理的地方,我已经等不及了呢。”
剑。
一柄孤独的剑。
这把剑原本属于一个天下都该俯首的至尊,而此时它却只能孤零零的立在这房间之中,陪伴它的也不是往日的荣耀光环,而是一片死寂。
双邪,原本在暝印修炼魔功之时已于暝印融为一体,但当南宫涵与暝印同归于尽之时,他的身体居然回复成了最原始的人的形态,而被他所吸收的金属也都碎做无数片飞散天下各处。这柄双邪魔剑也是她将那些金属碎片找齐之后又找手艺无双的铸剑师傅将其重铸。而这把剑从铸成至今,却一直立于这大殿正中,不曾有一人染指。
因为这是属于他的剑,他尽管罪恶却也是她最尊敬的人。
他是她的父亲。
她则是他唯一的女儿,冥月。
灵月宗,是她一手成立的。成立之初灵月宗不过三十余个门徒,但不足半年光景却以成为了一个拥有一万弟子的大门派。但又过了半年时光,这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女解散,只留下一百人。当然,这一百人的力量绝不会比那一万人差。所以,即使让人一眼看上去似是没落了的灵月宗,在今时今日的江湖中却依旧无人敢小视。
原本规模庞大的门户也被她精简成了只有十三间门房的宅邸。其中一间是属于她的,正中一间是属于双邪魔剑的。十间是给那一百人休息只用。而还剩下一间,则是给他的。
原本暝印最忠心的属下,即使是在他死后也绝不会背叛他的人。
——乌虺。
自暝印战败死去之日,直到今天他一步都未离开过冥月,灵月宗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实力,有一半以上是属于他的功劳。但他却从不向冥月索取什么,他只要冥月答应他一件事,就是替暝印报仇。用那柄曾经属于暝印的剑。
当然是替暝印复仇。
乌虺曾下到九幽之下,却不见南宫涵的魂魄。便知他已借轮回之路重生。他虽然不知道南宫涵究竟在什么地方,但他却可以肯定,南宫涵绝没有那么容易死。
“你来了。”冥月无力的问道。
她不过才二十岁而已,但却轻易的得到了原本在她这个年岁只该属于梦想中的一切。只是这一切得来的太容易了,容易的令她感觉厌倦。
乌虺道:“嗯。”
“属下已打听到,在摩诃山中,灵月上人那里有一只鲲鹏神鸟,若是能食其肉阴其血,必定会功力大增。为主人复仇就更有希望。”此刻他的眼神,疯狂且兴奋。
冥月却道:“如果有兴趣,你自己去找吧。找到就是你的。”
乌虺眼中的光芒更强更热烈!
摩诃,本是无限、无可估量之意。但这摩诃山却不过是一个小土包子而已。在这土包子上有一间小屋,屋子很简陋,简陋让人更觉得这不过只是一个小土包子而已。
屋子里有一个老人,和一个女人。
老人很老,老的脸上的褶皱都开始下垂,眉毛不但白而且很长,垂到嘴边,几乎触及到了胡须。他的胡子当然更长,也更白。
女人很美,从头上的贵妃髻到脚底的雪白薄底云缕矮靴,每一分每一寸都令人无可挑剔,每一举每一动也都令人神之向往。她美,美的不可方物,美的让人不敢企及。她配得上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天下却只有一个男人配得上她。一个皇者,剑中皇者。
屋子里老人在下棋,却并不是和这个美的完美的女人。而是和一只鹰,一只头尾不过一尺七八寸的鹰,浑身羽毛乌黑光亮,犹如千锤百炼的玄铁一般,却惟独头顶上一缕白毛,如白头翁一般。一双鹰眼,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被他所见的一切都要被切成碎片。
但最奇的,这鹰居然会下棋!
会下棋,是否证明它有如人一般的智慧?
“哎,”许久之后,老人常常叹了口气,如获大赦一般的道:“终于下完了,还是和棋。”
鹰不会说话,也不会叫,却仿佛也做出了一种得意的表情。因为它执的是白字,黑子先手,便要让白字两目半,和棋实际便是白棋赢了。这只鹰如何不得意?
“你来就是为了这只扁毛的畜生?”灵月上人依旧看着方才那局棋,眉头紧锁,似是在想自己究竟是哪一手错了:“是这里,该尖,我却下成镇神头,错啊,错啊!大错而特错啊!”老人的眼中陡然间闪射出精光,狂热的光。
雪玉道:“你要什么条件,或者用什么交换。”
她对这只鹰当真势在必得。七宗罪她已找齐六宗。这飞的最快的鸟,她当然要找。只要找到这只鸟,她就能帮那个人恢复原样。那她就不再欠他什么了。
灵月上人道:“这畜生其实也没那么值钱,也不是那么难的。当初天下初开,分作四大部洲,咱们这南瞻部洲鲲鹏自然少见,但东胜神州是草木鸟兽会聚之地,这鲲鹏也并不少。你如何偏偏要这畜生?”
雪玉道:“天下鲲鹏无数,却惟独你这只最具灵气。”
灵月上人呵呵一笑,道:“这畜生虽然有些烦人,但却还能陪我老头子下下棋,解解闷。”
雪玉道:“我天山虽不是什么宝地,却也不比你这里差,那里的珍奇异兽也不少,也能陪你解闷下棋。”
灵月上人眯缝着眼,看了眼雪玉,过了片刻,悠悠道:“看来今天这畜生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雪玉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你决定把它让给我?”
灵月上人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雪玉又道:“你不想给我?”
灵月上人仍不说话,却有一个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他是要把那畜生给我。”
灵月上人微微一笑,道:“其实这畜生本也不属于我,但你们二人若是为了这个畜生在我这地方大打出手,实在不好。如此我出三道题,谁能解得开,便将这畜生带走。走出我这屋子之后,这畜生就不是我的了。”
“我想要便要,如何要和你罗嗦!”乌虺左手一抓,幻化成一条银蛇窜出,直取灵月上人咽喉。老人却不闪避,只伸出两根手指一钳,正将这银蛇七寸夹在手中。
“你要拿便拿,也忒不把我放在眼里。”灵月上人丝毫不见愠怒,手下也随即松开。
雪玉也直至此刻才发现,这个老头子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在这两根手指上的造诣,甚至不低于剑皇在剑上的造诣。
“这第一题,是什么?”雪玉平下心气问道。
灵月上人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这两只手下棋,最后赢的会是哪只手呢?”
乌虺道:“那还不是你要哪只手赢哪只手便赢吗?”
雪玉却道:“赢的始终都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心。胜负在你心中。”
灵月上人道:“这胜负就不用我说了。请听第二题。”
“这天地间最长寿者,是谁啊?”
乌虺道:“呵呵,我也学聪明了。天地间最长寿的,当然是天地。”
雪玉却道:“天地间存
在时间最长的,不是其他,却正是时间。时间自天地开辟之前便已存在,即使天地毁灭也不会消失。”
灵月上人道:“这第三题,就不必出了吧。”
乌虺转身便走,这鲲鹏自然是属于雪玉。
而就在雪玉携鲲鹏走出这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小屋时,她却被一条银蛇咬伤……
当她醒来之时鲲鹏已经不知去向,而她自己在什么地方却也都很难说。她只是依稀看到一个不足五尺的身影在为她去毒疗伤。在她面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碗药,药碗下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着三个字:“值得吗?”
“值得吗?值得吗?值得吗?”
雪玉重复着这三个字,却忽然大笑出来,笑声愈发的狂……
“已经十几天了吧,你把他丢在那个地方,真的放心吗?”莫阳低声问道。
含锋道:“那里才是真正他该去的地方,若想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只有那里。”
那里,其实是一个杀手窝。
那里的人不但会收人钱财,去杀旁人,也会常常内讧,杀自己人。因为他们是杀手,杀人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如常人药吃饭饮水一般。若是几天不杀人,必定会浑身难受,食无味寝无眠。而段痕,这个不过十三岁的毛头小子,正是那些人下手的大好对象。
但十七天过去,段痕却依旧安然无恙。
他的剑不但快,而且狠。虽不取人性命,却也定然要人伤残。不是断肢,就是剜眼割耳。到了后来三天,已经没有人敢再打段痕的注意了,即使杀心萌动,却也不敢再犯雷池。
“看来你在这里已经学的很不错了,接下来我们该去别的地方了。”
这话就仿佛是谁在梦中对他所讲一般,但当他醒来之时却已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安宁,和谐,简直是人间无上乐土。
这里,就是南宫涵出生之地,灵中极乐。
而此时,这天堂的上空却盘绕着哀伤的音符。
八大长老,还有很多很人,都在低声诵念着什么,一个个奇异的符号从他们双唇之间翻绕飞出,在天空聚集,如一片散不去的愁云。
“这是什么?”段痕指着那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符号问道。
含锋道:“今天是一个人的祭日。”
段痕却道:“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想到此,他心头却不免一寒,今天其实也正是他父母的祭日。说是父母,却不是亲生,段痕是他们在上山砍柴时捡来的孩子,只因为段痕手上这一道疤痕,他们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但他七岁时那一场大火之后,留给他的就只有这一道疤痕,记载着自己名字的疤痕。
含锋看不出段痕的心事,只自顾自道:“他若不死,又哪里会有你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痕不懂,却也猜的差不多。
含锋道:“因为你就是他的轮回。”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八大长老却听得清清楚楚。
八双目光同时投射到段痕身上,然后这八个人也同时朝段痕走了过来。
“你说他是涵儿?”天清长老上下打量着段痕,尤其是当他看到段痕手中那把剑的时候,他更加的确信。
含锋道:“你难道看不出?”
地朗道:“眉目如锋,根骨似剑。天赋更在涵儿之上。只是多了一股凶戾。不好,不好。”他看相一向很准,他对南宫涵的批言就是一字不错。唯一算漏的就是南宫涵会如此英年早逝。
含锋道:“我也看得出,所以我希望这里对他会有帮助。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来接他。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办法,我会杀了他。你我都看得出,他很危险。”
天清应了一声,含锋却以消失无踪。
但就在此刻,却有一股祥云从天而降。
云气散去,却有七色彩光夺人耳目!
八大长老修为深厚,却还是无法抵挡这强悍力量,纷纷以手遮目,紧闭口鼻无法呼吸。
“原来所谓的灵中极乐资历最深的八大长老,也不过如此。”金光散去,从中间缓步走出四个人影。这四人相貌十分相似,但穿着打扮却大相径庭。一人书童打扮,身后背着一个书娄。一人琴师打扮,身后背着一个布囊,看样子其中定是一架古筝。一人画师模样,手执一根一尺七寸长的金杆毛笔。最后一人双手托着一面棋盘,棋盘是一块汉白古玉,纵横十九路却是用乌金填缝。棋盘上摆着两个紫檀棋盒。
“你们是谁?”天清长老上前一步问道。
“他们,不过是我的家奴而已。”这话并不是这四人说的。而是第五个人。但就在他说话之前,这里却居然没有一个人感觉到他的存在。
这人身高七尺面向清秀,却看不出年纪。在他身后居然也跟着一个小童,看样子不过六七岁年纪,腰间插着一柄竹剑,手中却捧着一个四尺余长九寸款宽窄的锦盒。上面的雕花也精致十分,即使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绝不是俗品。
“你来做什么?”天清大喝问道。
“找他。”这人伸手指了指段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