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赵昇摇摇头，考虑到他们能接受的范围内，便笼统说了句：“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说兄弟阋墙还是轻的，毕竟……”

郑父有时候也是没遮没拦惯了，见状不由说了一句：“这弄的……又没皇位要继承，何苦如此，怎么说也是兄弟一场啊——”

话说的很对，但……赵昇一时间欲言又止，忽然有点后悔没有带其他人过来了。

要不然这种承认下来的话总觉得他好像在炫耀些什么，可又不能瞒着他们吧？赵昇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身份感到一丝丝忐忑，换做以前，他怎么说也会因为这层身份坚定一点的。

郑九州是个好孩子，不止表现在他平时的行为上，他察言观色其实也不错，瞧着赵昇有些为难，便以为他是被郑父的随口一说打击到了。

忙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旁人的想法我们哪琢磨的清啊，您就少说两句吧。”

后面的话自然是对着郑父说的，看到赵昇的表情，郑父也自觉失言，摸了摸鼻子乖乖闭嘴了。

不过这场景让赵昇倒是不安起来，他犹豫一会儿，也顾不得什么，索性一下子全说出来了：“我倒不是生气，这点话没什么好生气的，何况郑兄说的是事实……”

“不过，正因为是事实，我才一时有些失态，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我家——确实有皇位要继承。”

说到前面时，郑九州和郑父还能面带笑意的点点头，虽然心里依然不明白赵昇为什么变了脸色，不过也觉得他是有难言之隐，还挺善解人意的不想提起这茬。

却没想到，赵昇后面一番话险些给他们砸了个五雷轰顶，郑父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满脸不可思议，又看向郑九州。

可郑九州也是一模一样，他甚至觉得赵昇此时此刻怕不是在说梦话吧？

可很快他又想起眼前人的镇定和知识渊博，加上与生俱来的气势，郑九州忽然又沉默了。

两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儿郑九州才反应过来，犹豫说起：“现在似乎是新朝，现在的皇帝据说就是先帝的弟弟，而且那位陛下领兵的理由……”

虽然跟实际情况可能有些出入，不过郑九州也还是听过一些皇室传闻的。

而且当初赵昇反叛的时候，名头之一就是先帝残他子嗣，说若不是萧凌诀福大命大，早便死了半路当中，哪能现在父子团聚？

也不怪郑九州能迅速联想，实在是因为这番话说起来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再多的话郑九州便没有再说下去了，但赵昇却自顾自点了点头，直接应下来，“没错，是这样。”

什么叫是这样啊！郑九州已经有些抓狂了，他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瞧着赵昇，一时甚至有些哆嗦：“我……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权贵的。”

赵昇对他的猜测早有预料，但此时也不由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才说：

“微服私访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吧，我也是将所有政务都推了才过来的，这样一想就更得隐晦了。”

赵昇从来都是平易近人的姿态，全然不像是身居高位的人，所以郑九州和郑父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借着这个机会，赵昇便又絮絮叨叨了一些从前顾及身份没有说出来的话。

这样一想，倒也拉近了两方的距离，不过说来好笑，赵昇承认了身份之后，郑九州和郑父的态度一直有些微妙。

他们看起来很想保持着对皇帝的敬畏和胆怯，但对着一直都很和善的赵昇又没法表现的太明显。

毕竟他浑身散发着善意，若是自己再诚惶诚恐的，好像配不上似的，这岂不是在看低自己。

郑父对此倒没什么，他一介草民早就习惯低人一头了。但已经将赵昇看做父亲的郑九州却有些接受不了，文人清高，更何况本身就是赵昇有错在先，所以对话中，他难得紧绷着脸。

见这个情况，赵昇一时也是预料不到，张了张嘴，本以为经过前文的铺垫之后，一切都会顺利。

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身份成为了最大的问题。

旁的事情还可以解决，可这个身份……赵昇总不能说自己现在去辞了这皇位吧？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总归有些太甩手掌柜了，萧凌诀那头也没和他商量过，要真这么做下来，恐怕得了不少怨言。

碍于身份的鸿沟，几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还会偶尔插两句话的郑父在知道赵昇身份之后，只恨不得时间倒流，给从前的自己扇两巴掌。

几个人浑身都透露着不自在，赵昇心下一时暗叹，没办法，只能起身强撑着笑意告辞。

郑父呐呐应了，还要起身送他，被赵昇拒绝之后也依然坚持，直到郑九州板下脸生气了，他才讷讷着没话说乖乖躺回去了。

郑九州训完郑父，转头又看着赵昇，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有些抱歉的说：“我可能还需要时间来接受，您先回去吧。”

他没对其他的做什么评价，但赵昇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没办法，只能先回皇宫耐心等待，一边又琢磨着该怎么同萧凌诀说起这事。

说来也是离谱，回想起这些日子，赵昇才发现自己只顾着沉浸在儿子找回来的喜悦中了。

如此大大咧咧如此频繁的出宫，却一直始终都没有想过郑九州回来之后该如何自处，就如同萧凌诀所猜测的那样，赵昇并不觉得自小从安稳环境中长大的郑九州能成为太子。

可若是不认祖归宗，那他折腾这么些天又有什么意义呢？完全就不成立，也绝不可能。

赵昇的诉求不大，但是依然可能会动摇到萧凌诀的太子之位，他自己本身是不在意血统的纯净与否的，可显然那群大臣不怎么想。

难题是一道接着一道啊，赵昇不由叹气，再想起郑九州的模样，又担心他是否能想开。

不过赵昇自己也没有想到，他所担心的会这么快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