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么多年的逃避早就够了,就算是厌恶或者别的什么也好,赵昇都觉得,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应得的。

但出乎他的意料,郑父和郑九州两人都只是震惊,接着便摇摇头笑了。

郑父和郑九州对视一眼之后,很快便笑着说:“一开始我们确实以为你是替陆小姐的朋友来打听消息的,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们显然也猜到了什么,心里还是有些准备的。”

闻言,赵昇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心里反而更震惊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说:“你们……那你们?”

“为什么不问你?”郑九州接下他的话,一边又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之前没同你说过,我确实从小就知道我是捡来的,也好奇过生身父母是谁,也恨过他们。”

但赵昇气质儒雅,又博学多闻,是无比符合郑九州想象中的长辈一词的样子的,他显然是愧疚的,连对他说话时都十分小心翼翼,郑九州便能猜到,其实这位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

再加上郑父的开解,郑九州就更没多少恨意了,就算赵昇一直憋着不说,再过些时候他也会主动开口和赵昇说这件事的。

不过这些话太过明确,郑九州张了张嘴,不太好意思,便说:“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赵昇一时欣喜,更多的却是感怀和复杂,他眼里几乎要含了眼泪,看着郑父和郑九州不住摇头。

见状,郑九州也有些心梗梗的说不出话来,他松下对郑父的搀扶,一只手扶住了赵昇,张了张嘴才故作笑意:“还说呢,您憋这么久,我都要以为是我的错觉了。”

郑父身体大好了,其实也不太需要郑九州搀扶,他走过去用力拍了拍赵昇,如同一个昔日好友一般。

赵昇喃喃说着对不起,眼里满是自责,郑九州不想让他陷入这无畏的情绪争端中,但一时也没办法,只能扶着他进入里屋,三人对坐着沉默了。

直到赵昇终于收拾好了心情,不知想起来什么事的,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起:

“原来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郑九州见状也松了口气,听到他的问话,和郑父相视一笑,才说:“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吧。”

“看您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也不敢拆穿,但您确实破绽太多了些,以至于您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都不敢问问您什么,生怕露馅。”

赵昇这才想起郑九州确实从来没有问过他,他当时以为是对长辈的尊重,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层。

他一时又复杂起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亲生儿子面前得到一个“破绽太多”的评价,怎么说也是曾经的永安王、现在的皇帝,看来以前还是没有涉及到内心深处的弱点啊。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赵昇很快便笑起来,神色终于轻松许多,一边回应着郑九州的调侃。

“这倒没什么事儿,总会有说开的时候,比如现在,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其实这也是郑九州一时戏言而已,所以他摇了摇头,笑着说:“这一时半会的……还真有些想不起来要问什么了。”

但他这么一说,赵昇却想起来了,他摸了摸胡子,想着自己和他们也算是开门见山了。

那关于身份的事情迟早是要和盘托出的,不知道九州能猜对几分,但总的来说还是他亲自开口比较好,省得又造成什么误会。

这样想着,赵昇便主动提起:“往日都是你回答,那这次我便主动说说吧,毕竟,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吧?或者……你说的恨意里面,其实也是在好奇自己是怎么走丢的对吧?”

说到后面,赵昇显得有些吞吞吐吐,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郑九州脸上有些挂不住笑。

他坐在那,无端绷直了脊背,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为数不多的自尊心膨胀起来给予他安全感似的。

但这一切只是徒劳,赵昇看出了他的紧张,拍拍手决定先说后面那个问题:“当初我与政敌冲突,一时不察,便不小心被自家兄长钻了空子,致使你被带走,从此杳无音信。”

他叹了口气,话里沉重至极,仿佛还残留着有当初的绝望。

“后来我才知道是专业杀手做,只叹我当时资历尚浅,以至于生生错过亲生骨肉——”

说到这里,赵昇突然抬起头,睁大了眼甚至带着一丝惶恐,“你知道吗?当初我找到那杀手埋下的小孩骨架时,我险些……险些就要晕过去了!”

话一出,对面郑父目瞪口呆,显然有些不能理解,而郑九州怔怔的,却想起来问:

“我……为何我一直没有看见母亲?”

赵昇又是叹气,撇开眼神极度失落:“你母亲她……你失踪之后,我们找了你很多年,你是我们唯一的子嗣,你母亲承受不住打击,病逝了。”

郑九州抿紧嘴,心里却有种莫名的滋味,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从来没有过的母亲形象仿佛也充盈起来,他似乎能看见那段被遗忘的日子里面,一个容颜秀美却温柔和蔼的形象。

他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想还是记忆深处最本质的想念,一时之间也只能沉默。

郑父在一边尚还是缓不过来神,甚至觉得赵昇是不是在骗人或者什么,可瞧着他这模样看着也不太像,一时间大脑风暴。

只能喃喃着问起:“这……这这这,这又是何仇何怨?都是一家人怎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郑父其实一早就猜到赵昇应该是权富之家,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多钱随随便便就拿了出来,但就算是穷尽一辈子所有的想象力,郑父也猜不到赵昇的真实身份竟然会是那位九五至尊。

所以他问的话题便显得有些狭隘了,好在赵昇一早便了解。

毕竟郑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一向与人为善,平时日子也过得清贫,没什么纠纷,所以能问出这话来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