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上是不允许有心魔的,这是梅年漪自小就知道的谨言。

眼前“林宗颐”的血水在地面扩大流淌。

到处是盔甲,到处是刀剑,到处是没有首尾的兵马,到处是地狱战场,这里,宛如一个无底的黑色漩涡,把她吸进去,吐出来的时候只有一具没有灵魂,不由自主留泪的躯壳。

是啊!毕竟她的逆天改命,是用林宗颐为代价交换来的。

梅年漪早已经溃不成军,她没想到这个禁制不是要命的刀光血影,而是将人埋藏在心底的那最恐怖,最害怕的东西,重演在她眼前。

这也是乱世之争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脆弱。

或许天意弄人也不过如此,自己亲手挽救回的圆满,到头来终令自己自食恶果。

“林宗颐,我想用我的命,换回你重临人世!”带着浓重的哀伤,两年了,她一个人苦苦撑了两年,最终还是低喃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临儿,梅年漪给他们的孩子取名为临,如今看来也是期盼林宗颐重回人间的意思,原来......她也只不过是个一点用都没有的人而已......

白雾慢慢散去,夺命之局。

梅年漪逐渐失去求生的意志,林宗颐也乱了阵脚。

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的那人终于满意的拍着手,邪笑着走了出来道:“好一个梅家二小姐,居然真的敢夜闯达野郡,要不是我拨动星盘早察觉不对,今夜若丢了你们,我怕是人头都不保了。”

陌云录怒喝:“是个男人就正面打一场,总是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还说什么星盘?我看你就是设了局专门引人往里面跳的骗子!”

那人刚想说两句关于星盘的公道话,张了张嘴。

紧接着,有杀气唰的一声擦面而过,他脸上划过一道伤痕,眼神徒然一惊,道:“你们居然还藏了暗器?”

林宗颐和陌云录被掳时,第一时间就被人搜了身,就连头上的发簪都没剩下一支,可他们也不知如何逮着机会藏的暗器,眼见林宗颐又掷出一枚直逼那人的脖颈而去:“把她放了。”

那人堪堪躲过这一击,站稳后一阵后怕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幸好这次躲得快。”随即他又邪笑着道:“要我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的条件你是知道的,助我一臂之力,将来我将这天下分一半给你坐。”

好大的口气!林宗颐目光只落在梅年漪身上,他冷冷道:“子炎,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啪”的一声,仲子炎折断了一枝毫不起眼的树枝,院子里的幻境开始模糊起来,最终变成了一汪池水,而梅年漪则跪坐在唯一的一块石墩上,深陷过去。

他道:“师兄,都这么久了,你觉得我会听你的?你不如好好考虑下我的条件,不过是陪我在大业帝面前演一场戏,等我拿下了大业,又攻下了西夏,寰宇还是留给你坐如何?”

这几月来他日日跟他们谈判,陌云录这样的人都忍不了他的卑鄙,气得发抖道:“你就是个畜生......想要这天下你带兵去争啊!反正都乱世了,也不多你这狼子野心的人!”

仲子炎却摇着头道:“师兄,陌公子,我这人呢自小就见不得血,再说有人在面前铺路,我为什么要去冒那个险呢?让天下默不作声的就成为我的郎中之物不更来的有趣?”

陌云录怒不可遏,抢了林宗颐手上的暗器想去杀了仲子炎,却被他一把扯住只得不甘的吼道:“居然想躲在人身后捡便宜!仲子炎,你要不要脸!”

仲子炎的眼神徒然变得狠戾,被人骂不要脸,他仿佛很痛快一样,疯癫的大笑起来:“哈哈哈!陌公子,你可别忘了,这乱世是怎么来的,你得好好问问你身边的白衣书生,骗了天下的人到底是谁啊?”

闻言,林宗颐面色和身体都一僵。

仲子炎又道:“我不过是想借机分一杯羹的人,而主谋这一切的,梅家,西夏,寰宇,大业!哈哈哈师兄,这些不过是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吧,现在你看着梅二小姐,你面对着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林宗颐的脸色变得铁青,但他攥紧着手,仍旧不发一语。

陌云录虽然也是满脸疑惑,但他不屑道:“你自己做的事,扯上喻王干什么?说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的一己私欲?”

这两人是句句命中对方的要害!

仲子炎咬了咬牙,踩着小路绕过石墩往屋子里来,他脸色越来越阴辣,路过梅年漪身边时,嘲讽的嗤笑一声:“一己私欲又如何,传闻从未打过一场败仗的梅二小姐,今日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上,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师兄,你说是不是?”

闻言,林宗颐冷笑着将手中的暗器都飞射而出,于此同时,他也五脏受损,踉踉跄跄,嘴角缓缓留下了一抹血丝。

“王爷!”陌云录比林宗颐的状况好不了多少,看到那几枚飞镖,立刻知道糟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去扶他。

刹那间,林宗颐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他决然道:“不可能!这辈子......你都别想碰她!”

仲子炎见状,忽然也慌了,因为林宗颐不能死,他后面布的局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了预先的抢占先机,谈什么天下谋局?他将什么都不是!

林宗颐两个眼眶都红了起来,但他死死咬住牙,硬是没再跟仲子炎起冲突,又愤恨不甘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愣住——

因为在仲子炎身后,刚刚还深陷幻境的梅年漪双手勉强撑起身体,另一只捂住胸口,有血从她的唇边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遭到这样的险境,被心底最黑暗的东西击溃,梅年漪现在痛得几乎无力行走,然而,她抬头看向同样惨烈的林宗颐,又看了看仲子炎的背影,悄无声息的一个高跃,满面的嗜血杀气,手中的匕首,直面心窝子刺去。

下一刻,是匕首入肉的声音,仲子炎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穿透自己心脏露出一个角的匕首尖,再慢慢回头:“梅二小姐......”

他还是习惯唤她梅二小姐。

可梅年漪无声地动了动唇,面无表情的抽回匕首:“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后悔救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