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收到身侧,暗自握了握拳,突然就想起之前李常和我说的那档子事,“这北义县衙可能是有毒,剧毒。王大会打洞就算了,李四这些人怎么出来的?除非真的成精了。”

谢湛没说话,只嘴巴下抿,下巴线条绷得紧紧的。

看得出来,他这是心里不高兴了。我十分贴心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换个角度想这也是好事,这黑花令也不是一般人能上的,这是对你颜值和身份的肯定。”

谢湛很喜欢人夸他长得好看,果然他神情松了松,嘴角开始往上翘了。

出了谢湛营帐,外面已经恢复了平日夜间的宁静。

桂花香从山林飘到这里,这么冷毅的军营都被衬得有几分温柔。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心里没来由的有些苍凉。我没有问谢湛知不知道是谁买了黑花令想要把他的命留在西北,现如今几个皇子争斗,和这次黑花令有关的不外乎也就是这些人了。

不过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谢湛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我也没受牵连,小命暂安,这就行了。

北义县过去是个大晋和边境其他小国之间互通往来的落脚地,据说那时北义的繁华胜过中原很多富硕的城镇。后来高祖皇帝将边境小国一一平定,北义县也就没了暴富的途径,就只种些庄稼聊以果腹。

走在北义县黄土漫天的街上,有种进大山开荒的错觉。北义县县衙本来朱红色的大门掉漆掉得快接近白色,写着“西北造北义县衙”的匾额上还刻着几个歪歪曲曲的字“小爷到此一游”,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飞贼干的。

衙门口立着的两个面黄肌瘦的捕快,那看路过的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看黄白之物一样赤亮精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丐帮弟子,也难怪李常花了几个钱就能买通。

在县衙对街的一个面摊儿坐下,谢湛那皇家血脉遗传的忧国忧民职业病犯了,脸色很不好,阴沉得像是要喷出墨汁来,“我大晋治理之下,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可恶,太可恶了!”

我吃了两碗阳春面之后,李常从县衙前回来,我远远地看着衙门口那两个丐帮弟子数着银子,笑得后牙龈都要能看见。

“已经都安排好了,等一会儿他们会请典狱官吃酒,咱们就可以随便在大牢里出入了。”

我打了个饱嗝,感慨一声:“有钱真好啊!”

视线转啊转啊的转到谢湛身上,他估计是气炸了,都不怎么说话。我看到他那比平日勒得更紧的发际线,没话找话道:“五殿下,你总这么梳头发很容易秃顶的。虽说男人到三十之后秃顶油腻是无可避免的,但你天生丽质,肯定和一般男人不一样,得想想办法跟大自然抗衡才行啊!”

平时夸他好看他怎么着脸色都会缓和一些,今日却是任我口干舌燥他自岿然不动,只定定地看着北义县衙门口,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我。

我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也不再嘚啵嘚了。

本来我是打算直接带人冲进北义县衙的,也没想拉谢湛过来。他那么红,万一被谁盯上那同行的我得多倒霉。

但是谢湛偏偏不听,不仅要和我一起来,还要先去大牢查看再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是监军他厉害,我就只能按照他的意思行事。

来就来吧,又不是我在匾额上刻字的,也不是我在门口充当丐帮弟子的,摆一张鬼脸给谁看啊!

“你说什么?”谢湛终于转回视线,眉头都要挑进发顶,“鬼脸?”

我心下一颤,立马干笑着呵呵道:“你听错了,是俊脸,俊脸。”

“诸位大爷好,小的给诸位大爷请安了。”这时那丐帮弟子一号小跑过来,长长一揖,腰际弯起,拳头都碰到了地。

我天,少侠好身段啊!

我摆摆手,“不用这么多礼,我这位朋友是个写话本子的,这次到西北来也是为了搜集创作灵感。听说你们北义县衙的大牢非常与众不同,我这位朋友职业病作祟,一定要进去参观一下。”

旁边的谢湛一秒变脸,方才还阴沉着活像谁绿了他十三房小妾,如今眼神迷离,面容潮红,一副为艺术疯为艺术狂为艺术哐哐撞大墙的文艺青年脸,妙啊!

丐帮弟子一号恍然,满脸堆笑,“原来是这样,里面都安排好了,诸位大爷跟着小的来吧!”

虽说花了钱,但正大光明地从县衙正门进去那还是不现实,一号带着我们从后门进去,穿过一个院子,左右转了两个弯儿就到了大牢前。

“那诸位大爷请吧,小的在这守着。”

其实没来北义县之前,我大概也能猜到这牢房里有猫腻,虽说做了心理准备,但看见面前的一幕幕,还是没忍住上前扣住谢湛的肩膀,“五殿下让我扶一扶,不然我要倒了。”

左边这面牢房和牢房之间的墙都被砸开,变成一宽敞明亮的大通铺,里面摆着一张张方桌,身穿囚服的犯人三五成群地围坐着,打马吊的玩骰子的推牌九的,看着比长安城最大的赌坊还热闹。

右边这面乍一看没啥异样,但是仔细看后面的那一堵堵墙居然随风摇晃着。我随手捡了块石子,精准无比地穿过栏杆扔过去,清脆的“啪”地一声后石子穿墙而过,留下个洞。

这墙居然是纸糊的,那还不是想跑就跑,连挖地道都省了?!

手下谢湛的肩膀已经在抖了,靠得稍微有点儿近,我感觉到他鼻翼的呼吸声粗重得很,忧国忧民职业病又犯了。我微微使了力气,凑过去低语道:“壮士,冷静,他们人多打不过!”

“那边新来的?”说话的是一个刀疤脸,一看就很霸气的大哥。

我又拍了下谢湛的肩,“我先在这拖一下,五殿下你到城门口去叫人吧!”之后越过他就大步地走过去、

那牢门的锁就是个摆设,一拽就开,我钻进去之后扭了扭手腕笑着道:“呦大哥玩骰子啊,我最爱玩这个了,带我一个。”

我自怀里摸了几锭银子拍桌子上,刀疤大哥的眼顿时直了。

一连输了几把,桌上人都眉开眼笑的,我又拿了银子出来,状似不经意地问:“小弟走南闯北也算进大牢无数,第一次见到这么人性化的地方。”

刀疤大哥哈哈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北义县可是我们的家啊哈哈哈……”

我被他这杀猪般的笑容震得有点儿耳鸣,脸转了个边儿换另一只耳朵受毒害。方才谢湛站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人,我稍稍放了心。就这么偏头,对上一双满是探究的三角眼,就听他低声嘟囔着:“这新来的怎么有点儿眼熟,在哪里见过……”

他长得太大众了,我一时也不记得见没见过,微微一笑强做镇定道:“可能在其他地方的牢房里做过狱友,共过患难,大哥最近过得可好?”

三角眼一眯,随后睁大,“我想起来了,上回我们山头被平的时候……”

话说到这我人已经霍地站起,飞起一脚踹上桌子,连带着整桌的人都被这大力掀翻在地,桌子怼上三角眼的肚子,他“噗”地喷了一口血,艰难说了一个名字:“沈、婳。”

这一说,几乎整间牢房的人都抄家伙奔着我而来。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和我有仇的,剩下的大概都是听了那首诗之后路见不平一声吼的。

就那首“沈婳泼皮,假仁假义。我在牢里,祝她暴毙。”别说,还挺押韵。

我一边来回跳着躲闪着飞来的桌子凳子,一边使了浑身力气,逮到一个揍一个。我进来时没带刀,现在遇上这么一帮人估计要吃亏。

谢湛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刀疤大哥一拳堪堪擦过我的脸,打在墙上,打得墙都裂了条缝儿。我脚踩上桌子上飞身而出,一个横着的旋踢击中近身的几个人,趁着这个空当窜到了牢门口。

“低头!!”外面一声近乎嘶吼的大喝传来,我迅速一蹲身,一截铁棍飞过去,直接把领头的几个人砸晕了。

都说了低头还不听,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