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孤独的旅程。柳凌风第一次下山时,有些中二的少年这么想着。彼时他不过十七岁,正是少年期。

青风派门规森严,在未得到掌门许可之前,青风派的弟子只能在青城山上活动,不允许下山。他们对整个江湖的理解,都来自青风派里教授课业的师叔。柳凌风从记事起便在青风派生活,他是掌门的大弟子,亦是掌门的养子。对他来说,除了练好功夫不让掌门失望,他还给自己增加了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保护掌门的女儿,他的小师妹——柳烟芸。

想到柳烟芸,柳凌风不禁有些头疼。

这个小师妹长得白嫩可爱,又正是到了好玩的年纪,嗯,刚过了十岁生日。平日里爬树下河的事儿真没比一些调皮的师弟做得少,掌门训了也不顶用,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是又最会卖萌耍宝,黏着你撒娇的时候,真是让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柳凌风扶了扶额,想到一个时辰前,柳烟芸得知他要下山,抱着他大腿哇哇哭,吵着闹着要他抱——其实不过是想蹭着一起下山玩一趟。他深知她的小心思,可依旧被她哭得心都疼了,只得抱起来哄了哄,最后无奈地答应,一定会给她带一些江湖上最有意思的东西回来玩。

可他是整个青云派弟子里第一个获得下山资格的,又如何知晓江湖上最有意思的东西是什么?

唉,头疼。

柳凌风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魏兄亲启”。这封信是他此行最重要的信物,下山前掌门亲自将信交到了他手里,让他前往蜀州的问剑山庄,找庄主魏奇要一样东西。而为了顺利拿到这样东西,掌门亲笔写了这封信,还将一个剑穗交给他,让他见到魏奇时一并给出。

蜀州距离青城山路途遥远,光是路程就得花上十来天。不过好在掌门给的日期为一个月内归家,倒也没那么紧促了。

想到自己完成任务之后还得给小师妹带好玩的东西回去,柳凌风身子一震,立即“驾”了一声,让身下骏马瞬间提速,嗖嗖往前跑。

独自出行的好处是,想干吗就干吗。比如何时休息,比如住哪儿,再比如见到稀奇的地方,可以为了好奇心停留一会儿。

此时的柳凌风,已经赶了五天的路,他为了早点达到蜀州,路上休息的时间很少,此刻站在庆州城中,快累成一只狗了。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比正常人到达庆州用的时间减少了。

柳凌风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已经落山,天很快就会暗下来。他不由得庆幸天黑之前进了城,不然又得在郊外露宿了。

连日的奔波令柳凌风疲惫不堪,他只想找个好点的客栈好好地休息一番。他牵着马,在城中不急不慢地走着,决定找家看起来好看的客栈住一晚。

在十七岁中二少年的脑子里,好看的客栈一定是高级的客栈,是服务态度好的客栈,是睡觉能睡得爽的客栈!贵一点也无妨,前几日他的住宿经费都已经省下,相信再贵也够他支付一晚的房费。

走了一路也不知如何抉择,柳凌风决定找个人来问问。

“大叔,你好!”柳凌风拉住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诚心诚意地询问,“请问你知道这庆州城里,哪里住起来最舒服啊?”

“住起来舒服?”大叔反问一句。

柳凌云用力点了下头,怕对方不明白,还补充了一句:“就是睡觉能睡得爽的。”

这回大叔好像听懂了,只是神情古怪地将柳凌云打量了一眼,开口道:“庆州最好的在那边!看到前面那几个公子没?他们就是往那儿去的。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门口有许多男人进去的便是了。”

得到答案后,柳凌云立即露出欣喜之色,双手抱拳道:“多谢大叔!”

说完他转身牵着马往大叔指点的方向走,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大叔嘀咕:“小小年纪就如此不学好。”

柳凌云心中诧异,他不过是住个客栈罢了,为何就成了不学好?边走边想,没一会儿他就开导起自己,一定是大叔以为他是不听话逃出来的哪家孩子呢!

没有走太远,柳凌云就见到了大叔嘴里说的那家“客栈”。果不其然,有很多男人都往里面走。只是令柳凌云不解的是,为何这家客栈与先前在其他地方见的有些不一样,这里为何有如此多的姑娘在外揽客?

“生意这么好,还要揽客,这家客栈太努力了。”柳凌风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向客栈,然后在一个姑娘靠近他的时候,将缰绳交到了人家手中。

“住店,马帮我拴好了,喂一次草就行。”在姑娘惊诧的目光中,柳凌风径自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大厅中央有个小高台,小高台上正有穿着轻纱的女子弹琴跳舞,周围的桌子几乎坐满了人,男人们大多都一边喝着酒,一边与同伴畅聊,身边还都有貌美的女子作陪,有些亲昵地依偎在怀里,好不甜蜜!

“这儿着实稀奇,客人都带着妻子。”柳凌风挠了挠后脑勺,往里面走。可他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个柜台。正不知去哪儿找人给他开间房,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长得可真俊!是头一回上咱们这儿来吧?”女人笑得灿烂,只是脸上脂粉抹得太厚,一笑褶子特别明显,“咱们这儿的姑娘一个个都水灵,你瞧瞧可有喜欢的?”

柳凌风只觉得莫名其妙,道:“我不瞧姑娘,我要开间房间,睡觉。”

“睡觉,当然睡觉了!来我们这儿的男人有几个不睡的,哈哈哈……”女人不由得大笑几声,“只是睡觉,你也得先挑了人才能睡啊。”

这客栈居然还有这规矩?

“挑人做什么?”柳凌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女人用团扇半遮脸道:“自然是服侍公子啊。”

原来是挑个丫鬟伺候!柳凌风顿时觉得这果然是家高档的客栈,居然还给客人配丫鬟!青风派里也是有丫鬟小厮的,他是掌门养子,又是第一弟子,自然是妥妥的大少爷待遇。只是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他也没想过要弄个丫鬟伺候自己。

“那就挑一个吧。”柳凌风爽快说道。

女人瞬间喜上心头,不多会儿就领着一排姑娘到了柳凌风面前。姑娘们见柳凌风长相俊俏,一个个开始搔首弄姿,希望他能看中自己。

柳凌云没想到这里的丫鬟是这种风格,瞬间红了脸。

“公子,挑一个你喜欢的。”女人走到他身边,鼓动着。

柳凌风只想赶紧挑完去房间睡觉,于是扫了一眼,指了个最无动于衷,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的姑娘。

“就她吧。”

女人愣了一下,问:“你确定?这姑娘……这姑娘是新人,可能……伺候不好。”

“没关系。”反正他也不需要伺候,他只想走完这个店里的规矩,然后去睡觉。

“那……好吧。”不知怎的,女人脸色有些奇怪,她走到冰美人身边,竟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今晚,就你陪这位公子吧。”

冰美人冷眼看了柳凌风一眼,嘴角微勾了一下,点了点头。

女人瞬间放下心来,赔着笑对柳凌风道:“公子,这边请。”

柳凌风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睡觉了,好开心!

不一会儿,柳凌风便被带到一间客房,客房是个套间,先是待客用的小厅,之后才是卧房。只是柳凌风不懂,这房间为何这么香气扑鼻,还用了这么多粉色紫色的纱帐。

这也太娘了。

待女人走后,冰美人走到柳凌风面前,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开口道:“你想让我怎么伺候你?”

柳凌风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太困了,先去睡了。你……你随意吧。要是累了,也可以回房去睡。”

“既然不要我伺候,那为何挑我?!”冰美人脸上带着些怒意。

柳凌风愣了下:“是刚才那位婶婶说,我要开房间睡觉,得挑一个丫鬟伺候才行。这不是店里的规矩吗?”

“丫鬟?”冰美人终于有了别的表情,脸上全是困惑,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明白了,“你该不会以为,这里是客栈吧?”

“对啊。”柳凌风点点头,“难道不是吗?我问路的大叔告诉我,这里是庆州城睡觉最舒服的地方,我才来的。”

冰美人愣了愣,然后扑哧一下笑出声。

“呵呵。”冰美人看着柳凌风,声音很轻,“有意思。”

柳凌风已经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也懒得管这个奇怪的丫鬟,直接进了卧房,脱下外衣倒头就睡。

不一会儿,竟然睡熟了。

柳凌风睡觉的姿势和他的外在一样得体,呼吸平稳,一声呼噜都听不到。

绮珊灵,也就是冷美人,走进卧房,在床前盯着柳凌风看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这个来逛青楼的男人,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记得圣姑曾经告诉过她,来青楼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管表面看起来多么风度翩翩,骨子里都是渣男。

她本想来青楼见识一下坏男人,然后顺便教训一下,好缓解这次离家出走不悦的心。结果没想到,在青楼遇到的第一个男人,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竟然将青楼当成了客栈,是多没见过世面?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傻里傻气的,都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傻子,看在你这么笨的分上,就不欺负你了。”绮珊灵此刻一改冰冷面貌,面部表情分外丰富。

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柳凌风的脸,随后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