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莎”这回给出的目标受众是近三十岁的、从事脑力工作的、有财力有品位的都市精英。将这消息打听回来后,素末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前不久刚调出来的作品:以小雏菊混合桔梗花为基调的香水,乍闻下去,清新得让人联想起初恋。

这当然不是最合适的香水,于是很快便如江玄谦所言,素末推翻之前的成果,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新香水的调制中。

只是方宛那一边……

走出调香室时,素末偶尔还是会想起方宛的那一款香水。从实验室拿走香水至今,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可方宛那边竟全无动静。江玄谦曾说:“没准你后妈正准备等你放松了警惕,再给你来个出其不意呢。要真有那一天,记得别自己贸然行事,先问问我。”

她听话地点头,乖巧地接受,然后,继续窝在她的调香室里。

直到那一天——

再平凡不过的某个下午,素末上完了专业课,走出教室时,在走廊上遇到了也刚结束了一堂课的方宛。

“末末啊,”方宛满脸亲切地把她叫进办公室,“你爸可能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想你想得紧呢。你要有空,今晚就回家吃个便饭吧。”

“爸爸怎么了?”

“还是头痛,老毛病了,就是最近想你想得紧,回来一趟吧,啊?”

话说得天衣无缝,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加之素末也的确是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她想了想:“好。”

尹院长的家就在江大附近的商品房里。其实学校本来是给他配了教职工宿舍的,与职称相匹配的一百多平方米的公寓,三房两厅,条件还不错,可尹妈妈过世不久后,尹院长就在学校附近买了房。人人都说那是因为旧房里充满了苏教授的气息,尹院长他不想睹物思人,更不想让他的女儿睹物思人。

可有谁会知道呢,事实上在他们搬到新居后,方宛和尹娉婷很快就住进去了。没多久,便是尹院长风风光光的婚礼。

旧人已去,新人貌美体贴又温驯,看着多么像一场劫后重生的幸福。

至于其中的真相,比如说明明尹娉婷比素末还要大两岁,明明在尹教授与亡妻结婚前她就已经出生了,不论从法律上还是从生物学角度上,她都是尹教授的亲骨肉;比如说明明那尹、方两人二十几年前就是情侣,可为何尹教授中途又娶了素末的妈妈,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才走到方宛身边——谁又会清楚呢?

素末在回家前先给江玄谦打了通电话。江大神说过了,万一方宛找她,让她第一时间就找他商量。可今天估计是有什么要事,素末打了一通,没人接,再打一通,助理说“江先生在开会”,素末挂了电话后,还是决定自己先过去。

回到家时,尹爸和方宛都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一位给她开门的老阿姨:“末末回来啦?方教授刚打电话来说院长临时要开会,让我先做点好吃的,你先到大厅里看看电视哈。”

电视她向来是没兴趣的,素末百无聊赖地回自己房间待了一会儿。

房间和她离开时并没有任何区别,记得那时候,在她被娉婷和方宛的冷嘲热讽挤对得不想回家的时候,爸爸还打电话教训过她:“你看你方阿姨多好,每天都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你搬回来,你倒好!”那时的她嘴那么笨,连该怎么向父亲描述这对母女的面善心恶都不懂,只是心凉地觉得自妈妈过世后,爸爸对自己就越来越冷淡。她在心里赌着气,说:“我住学校也挺好。”

一句话出来,至今两年多了,可笑的是,竟没有人察觉到不对劲,更遑论有人发觉她其实从来也没有住过校。

倒是隔壁房间有了新转变,从爸爸的书房变成了方宛的调香室。素末一走进就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是,那一款和Flawless相似度极高的味道就在这里,而且,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目光一转,中央实验桌上摆着的香水瓶映入她眼帘。素末目光沉了沉,走过去,拿起那一瓶香水。

开门声很快在门外响起,继而是老阿姨的声音:“教授回来啦?末末都等了好久了。”

她略微沉思,不消片刻,便退出了调香室。

走到大厅时,素末只见迎面而来的爸爸正沉着脸对着她,而方宛则是一脸紧张样,匆匆越过她,迅速赶往调香室里。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叫声传出来:“末末,快把东西还给我!”

尹院长脸色铁青。

一切简直是莫名其妙。就见方宛急匆匆地跑进去又急匆匆地奔出来,那满脸愤然又不失心痛的表情,一如往常般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娉婷说那晚偷溜进我调香室的人可能是你,我和你爸还不肯相信,结果呢?结果现在我们只不过是稍稍试探了你一下,你就露出破绽!”

一席话让尹院长的脸色更加阴沉。

可众矢之的却一脸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说什么?说我放在桌上的香水!别装了末末,我知道你想争取这次‘爱丽莎’的项目,可你也不能拿我的香水去充当自己的设计成果啊!末末,你这么做,要是被学校发现了是要开除学籍的啊!快,把香水还给方阿姨……”方宛走近她,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搜她的包。

可也是在这时,她尴尬地发现——呃,这丫头身上根本就没有包!

那包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大厅的沙发上呢。

方宛有些尴尬,不过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素末开口:“阿姨该不会是想说,我偷了您放在实验桌上的香水吧?”她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眼前的“长辈们”都做了些什么,“所以今晚让我回家吃饭是假,测试我究竟称不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小偷才是真?”

尹院长原本阴沉的表情似乎有了点破绽,很明显,她说对了。

素末轻轻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了江玄谦的话:“你后妈正等着你回去给她提供娱乐项目呢。”现在看来,可不就是这样吗?

明明看上去依然是从前那个耿直得有点儿蠢的姑娘,可不知怎的,这丫头开口时,口吻神色里的某种奇妙的东西,却让方宛莫名地背脊发凉:“真是抱歉了,我竟然没能遂了您的心愿——方阿姨,因为觉得您搁在桌上的那款香水有异,所以我用调香室的胶布把瓶子封实了,挪到最里头的抽屉里了。”她微微一笑。

如果此时尹娉婷在场,一定会惊讶地发觉她这笑容和老狐狸江玄谦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听素末说:“我本来是想着等等在吃饭时和你们说的,不过看样子……”

剩下的话,已无须说出口。

方宛脸上红蓝青白轮番滚过,不知有多尴尬。

可尹泽却被另一个重点吸引了去:“你说香水有异?什么意思?”

“爸爸还不知道吗?豪朗发生怪事的那晚,包厢里的香氛被人从Flawless换成了另一款味道类似的香氛,我刚刚闻着,好像就是方阿姨的那一款香呢。”她沉着声,言行举止间,看上去依旧是从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傻姑娘,可这下子,就连尹院长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您也知道的,我天生鼻子比别人灵敏,闻过的气味基本上第一时间就能辨出来。”

话里的含义让方宛霎时间变脸:“你别胡说!那晚包厢是什么味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因为我和豪朗的老板关先生是‘好朋友’呀。”她学着江玄谦露出那种经典的彬彬有礼实则目中无人的微笑,“爸爸您说,那害得一票人等损失惨重的香氛,该不会就是方阿姨调出来的吧?”

“胡说!”

“闭嘴!”

气急败坏的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一道方宛的,一道尹泽的。

素末敛起了温和的神色,冷眼看着她的父亲突然间瞪向方宛,可下一秒又朝她瞪过来的滑稽样——那一刻,电光石火之间,他肯定也怀疑起自己的妻子了吧?可马上,就在下一个电光石火间,他又想起了无论如何都应该在“外人”面前维护妻子的声誉。

呵,此情此景,多么多么地,不像妈妈当年被众人指责时的样子。

“爸爸,”她轻声说,“如果您当年能像维护方阿姨一样地维护妈妈,替她说一句好话,我想,妈妈就算是死,也能死得瞑目了。”

可他没有,一句也没有。

所以她的妈妈,清高一世的,年纪轻轻就不知斩获了多少调香类大奖的苏教授,为了所爱的事业而客死异乡,其后的无数个年头里,还得让人戳着脊梁骨嘲笑。

江玄谦曾经说:“这乱糟糟的世界啊,你强大了,一堆人争着跑过来捧你,你失势了,同样的一群人又会乐呵呵地过来踩一下你。人心就是这样啊,同时拥有锦上添花和落井下石之技能的人,多得让你怀疑人生。”

可不就是这样吗?

晚饭自然是吃不成了,走出尹家大门时,素末才发觉自己竟然微微打战,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愤慨,她的一双手心全湿透了。

可她想,很好,尹素末,终于有一次你能够临危不乱,动用出所有的智慧,在爸爸面前撕开那女人挑拨离间的面目了。很好,真的很好!

可回到万花庄园后,江玄谦竟说:“好什么好?傻孩子,中计了都不知道。”

“啊?”

看到方宛将香水放在调香室最显眼的地方,并画蛇添足地写着“最新调配”时,她就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多机智啊!简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这头禽兽待久了,也染上了他多疑的好习惯。江玄谦却说:“傻孩子,方宛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一种蠢货。”

“什么意思?”

他招招手,让钟先生将替素末温着的晚餐端上来。

这人向来最讲究,完美地秉承了英国人刻板挑剔的那一套,谈公事一定得上书房,吃饭一定得上餐桌。这不,素末听他那么一说都快急死了,他倒好,慢条斯理地将她从客厅拉到了餐厅里,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好之后,才说:“如果我没有猜错,方宛设下圈套时,的确是和你爸说她想看一看那晚偷溜进调香室的人是不是你,可这只是表面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还有更深层的目的?”

江玄谦点头。

不知为什么,这人对方宛的了解竟总是比她这正宗的尹家人还要深。几乎每次素末一说到尹泽,一提到方宛,他就能从最细微的行为里推断出他们的内心所想,甚至是下一步行动。

所以素末很信赖地问:“目的是什么?”

“能是什么?现在豪朗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再加上前阵子你又冒充她女儿闯进她的调香室,你说她现在把你叫回家,能是为了什么?”

“为了确定当晚的人是不是我呀!”

“这不需要确定,她心里早就有数了,没直接开除你只是因为找不到最直接的证据。现在方宛更想确定的其实是另一件事,”他说,“豪朗的事现在闹得这么大,你以为她会不担心?”

素末大惊:“你的意思是,方宛已经怀疑我在查这件事了?”

“你说呢?”

素末只觉得瞬时间如雷贯过耳。

可是,怎么可能?到目前为止,她们所有的调查都是暗地里进行的,就连关竞风都没对下面的人声张过,方宛哪能神通广大到这份上?

显然江玄谦是看透了她心思,所以那手像抚摸一个可怜的智障儿一样地抚着这孩子不太灵光的脑袋:“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你再插手这件事?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一不小心就会露出破绽。”

方宛说末末为了在“爱丽莎”的项目里脱颖而出所以去偷她的作品——一个学生去偷调香室总负责人的作品,然后再交给包括总负责人在内的老师们审核,这逻辑没毛病?

这孩子到底是有多缺心眼,才能连怀疑一下都没有,就接受了那老女人的说辞?

“你说你,都跟在我身边那么久了,怎么还能蠢成这样?”

一句话让素末面如死灰,张口“我”了半天,想说什么,却最终只能讪讪地闭了嘴,懊恼地咬住唇。

此时钟先生“正好”将晚餐端上来——其实不用猜也知道,这老家伙肯定将两人的对话全都听了去了。见末末灰着一张脸,老头儿赶忙帮衬着发表起高见:“关于这点,先生您还真不能怪尹小姐,要怪啊,老钟我看只能怪先生自己。要不是先生您太英明神武,什么事都替咱尹小姐想好了,哪能惯得她连这点事都不想过脑呢?”

“哦?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话是这么问,可你瞧他那张脸,非但没有一丁点儿恼怒,甚至还有那么点儿说不明的……满足感?

是满足感没错,一边这么问着,这厮一边还懒懒睨着末末那羞愧欲死的样子,脸上带着点儿取笑,也带着点儿欠扁的逗弄。

钟先生见他心情不坏,更进一步拍起马屁来:“所以说,英明又伟大的先生,这烂摊子您打算怎么收拾呢?”

对啊!老钟的话如当头一棒,敲醒了末末那不开窍的大脑——明明身边就有一个神机妙算的,她还恼什么啊?

几乎是立刻地,素末兴冲冲地抬起脸,看到那神机妙算的正一脸高冷地睨着自己。别人不懂江大神是什么意思,她这在身边跟了两年多,跟得三年合约都快到期了的人,还能不懂吗?

小姑娘于是只好红着脸揪了揪他衣角,换上讨好的口气:“有没有什么办法……”

“嗯?跟谁说话呢?”

这人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想占人便宜!

她咬了下牙,附上敬称:“大神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大神终于满意了:“办法自然是有的。”

素末殷切地睁大眼,小小的身子无意识地倾向他,一双眼睁得老大。又呆又萌的表情,简直就是睿睿那只小宠物的人形翻版嘛。江玄谦的唇角弯了下,可一张嘴还是那么毒:“你呀,以后别再为难自己那可怜的智商了,跟人斗智斗勇的事你做得来吗?”

末末被鄙视得有点儿受伤,不由瘪了下唇。他见状,又笑了,这回很干脆地揉了揉她脑袋:“等着吧,几天后给你个惊喜。”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几天后素末到付冉的工作室里试新衣服时,就见付冉心情大好,一边替她拉着拉链一边说:“方宛那破事儿解决了你知道吗?”

“什么?”

“昨晚豪朗外面又上演了一出‘网红充当散财童子’的年度大戏,你猜这回的主角是谁?”

“难道是……”

“没错,正是方宛!”付冉的声音里有难掩的痛快,“就一个晚上,事情传遍了整个江海市,今天中午甚至还有豪朗的服务员跳出来说,方教授她每回订包厢都会让人换掉包厢里的香氛,你说这意思……”

这意思就是,矛头很明确了,直勾勾地指向了方宛方教授,指向了她的香。

素末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单纯,径直联想起了江玄谦那晚说过的“惊喜”。这厢付冉还没替她穿好衣服呢,她已经一个电话打到了江玄谦那儿:“难道你说的‘惊喜’,就是指昨晚那件事?”

果然,江玄谦道:“怎么样,还算满意吗?”

“方宛和那些网红都是你引过去的?”

“不然你以为经过你上回的打草惊蛇,院长夫人还能傻得自己过去吗?”低低的笑声透过电话传过来,带着点调侃,也带着点捉弄,就像在提醒着她自己曾做过多么蠢的事。

素末被这笑声弄得有些耳后根发热:“你……笑什么笑?闭嘴,别乱笑!”

“好,好,不乱笑,”他体贴地打住了笑,话音就像是在安抚一名坏脾气的小朋友,素末的脸没由来地更热了,只好闭上嘴,安安静静听着他说,“按原计划我是该陪她慢慢玩的,不过既然方宛这么快就和你撕破了脸,那我们就只能加紧行动了。”

“你做了什么?”竟然能让方宛自投罗网,更妙的是,另外几个网红也同时到达,在包厢里匆匆碰了个头后,又出门开始充当散财童子!

“我做什么你就不用管了,那么复杂的事,反正你这颗脑袋也理解不过来。”其实不过是买通了那几名网红,再编个理由让方宛赶到豪朗去与他们会面,可江玄谦没打算让素末知道,“你需要知道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

“接下来,豪朗和方宛的事会闹得满城风雨,紧接着江大就会知道方宛做了什么好事,再紧接着,你伟大的后妈大人——就只能等着被革职了。”

整个过程被安排得天衣无缝,饶是方宛再巧舌如簧,这回也挡不住江海市民的嘴了。

记得吗,江玄谦说过的:拥有落井下石之技能的人,多得让你简直要怀疑人生。

她莫名地感慨,挂了电话后,对着镜子怔怔地发了好几秒的呆。

“其实吧,仔细一想我又觉得这事有点儿奇怪。”付冉一边替她调着礼服后面的小暗扣一边说,“你说这方宛替尹娉婷拉关系就拉关系吧,干吗还整出这么一大场戏?还打赏乞丐呢,你看她那一张老谋深算的脸,像是做善事的人吗?”

“的确不像。”

“所以说,这不是莫名其妙吗?欸,别动!暗扣还没弄好呢。”等她弄好了暗扣再调一调礼服,刚刚的话题就过掉了,付冉又想起了另一茬事,“对了,关总说他这两天想请我们吃个饭作为感谢,你什么时候有空?”

素末原本平淡的面色黯了黯。

突然间便想起了那晚江玄谦在厨房里说过的话——“他是我的策划对象,你可别跟他走太近”。可几天过后,关竞风却说“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合作协议”。

她的注意力渐渐飞到了九霄云外,好友在一旁唤了她好几声:“末末?末末?”

素末才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小冉,我问过关先生了。”

“啊?问什么?”

“问他和江BOSS之间究竟有没有合作关系。”

付冉调整着暗扣的手一顿:“老天爷,你还真问啊?”

这家伙和关竞风也没多熟吧?不,别说这家伙,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能直接向关竞风问出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啊!

“尹素末啊尹素末,我说你、你这人还真是……人傻胆大啊!”不过震惊地感叹了一通后,付冉的好奇心又起,“然后呢?”

“然后关先生说,他和江玄谦并不存在什么策划协议。”

工作室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沉默之后,头脑灵活的付冉以最快的速度理顺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江BOSS在餐厅里和那尹网红你侬我侬,末末看了很不爽,于是也开始和关先生你侬我侬。紧接着,江BOSS看到末末和关先生你侬我侬后也开始不爽,回头教训了她一顿后,顺便说“我和姓关的有策划协议你别出来乱搅局”。再紧接着,关先生也跳出来了,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我和江先生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策划协议”。

一系列破事儿连下来,说明什么?

“可能性有两种,我是说,江老板没跟你说实话的可能性有两种,”付冉尽可能周全地考虑了一番后,才说,“第一,江老板他真吃醋了,可又碍于你妈和他爸的那点儿陈年破事,自己打不开心结,没好意思承认;第二,他正在策划着某项不可告人的事件。”

素末沉默了。

其实付冉知道,末末想得到的并不是这样的回答。她渴望的回复是什么呢?是好友能用最肯定的口吻同她说“可能性只有第一种”“江老板他一定是吃醋了”“策划什么策划啊,他和关竞风根本就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好吗”“要不是因为你,他能那么在意关竞风吗?很明显这家伙就是吃醋了啊”。可不行,她不能那么不负责任地用绝对的口吻来向这傻孩子编那一场美梦,因为——

“末末,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还有第二种可能吗?那是因为……”

工作室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付冉话未说完,已被外头的助理打断:“小冉姐,尹小姐到了。”

是的,尹小姐,尹娉婷小姐。

她无奈看着末末:“你看,这就是我不敢确定的原因。”

门外站着的那女人,明明她和末末都讨厌得要命,可江老板下了决心要力捧,不顾她这个总设计师的反对也不顾末末的心情。

“你说,如果他当真对你有心,何必还和那女人纠缠不清呢?”

可奇妙的是这话刚出来,付冉脑中又同时浮过了江老板平日的种种:那头没人情味的禽兽从来都是生人勿近的,可偏生又巴不得能将末末时时挂在身上捧在掌心。随便找个局外人来看,谁都会觉得这就是男人宠爱女人的模式吧?就像刚才那句“闭嘴,别乱笑”,有几个人敢当着江禽兽面说这话?

可话从末末口中出来,禽兽他非但不生气,还挺好脾气地哄了又哄,那口吻简直是……隔着电话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还有方宛这件事,姑娘她一个着急,禽兽他二话不说亲自出马,几天不到就把方宛拉下了台。

那样的娇宠,没有陷入爱情中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模仿不来的。

付冉叹了口气,自己也理不清了:“末末,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他那一手莫名其妙的牌究竟准备要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