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游亦杨有课,因为他这位主角侦探抽不出时间,所以去见薛灵园长的行程只能安排在下午。

本来游亦杨是想要逃课,第一时间去见这个他预感能够提供意外收获的女人的,可聂长远坚决不同意游亦杨因为帮助他破案而耽误学业。

下午一点,三个人亮明身份后被请进了薛灵的办公室。

蒙娜表现得跟这个慈眉善目的园长很谈得来,她没有着急进入主题,而是先问了一些关于幼儿园的问题,说到了自己哥哥家的小女儿到了入园的年龄,又正好家就在附近。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游亦杨当然马上就明白了蒙娜的用意。

蒙娜这是又通过与案件无关的问题在建立可供参考的模型。

终于,蒙娜的暖场结束,她很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到了李绣身上,进入正题。

“李绣啊,我当然记得,”薛灵谈及李绣,重重叹气,脸上的笑意也一下子消散,“她很漂亮,只可惜,红颜命薄。”

游亦杨适时取出李绣家的合照以及局部放大后的特写,特写上年轻版的薛灵举着相机,但还是露出了三分之二的脸庞和一只眼睛。

聂长远指着相片问及薛灵到李绣家里给他们一家三口拍照的事,“你跟李绣的关系不错吧?”

“也谈不上不错,就是我去李欢欢家里家访,顺便给他们拍照而已。”薛灵只看了一眼游亦杨拿出的特写,便很快承认自己就是拍照的人。

聂长远背着薛灵向游亦杨投去赞许的目光,用眼神对游亦杨说:PS这招还真管用,真的被你找对了人。

“哦?你去家访还带着相机?”

蒙娜有些咄咄逼人,跟刚刚咨询入园手续的时候判若两人,因为她能够感受到提及李绣和拍照之后,薛灵的反应有些心虚。

“李绣家里没有相机,所以那相机是你带去的吧?”

薛灵尴尬一笑,对于蒙娜突然变脸显然有些不适应:

“李绣家没有相机,正巧我那天家访完后要带着儿子去公园拍照的,就顺便给他们一家三口拍照了。”

蒙娜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撒谎。”

听蒙娜如此肯定薛灵在相机的问题上撒谎,游亦杨心中暗喜,果然这个女人是关键,她绝对有所隐瞒。

带着这样的想法再去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这个薛灵,还真的被游亦杨找到了一个大有说道的细节。

游亦杨盯着薛灵无名指上佩戴的钻戒,装作惊讶地两眼放光,“呀,薛园长,您这钻石得有一克拉吧?好大好亮啊!”

薛灵本来正在琢磨着怎么跟蒙娜争辩她没有撒谎的问题,听游亦杨突然提到钻戒,马上脸色好转,不由自主地抚摸钻戒,眼神也往办公桌上的电子相框望去。

游亦杨顺着薛灵的目光也去看办公桌,只见桌面上面对外侧摆着一个看起来挺高档的电子相框,展示的照片正是薛灵和一个男人脸贴脸的亲密照片。

“一克拉多,是结婚钻戒。”薛灵几乎是想也没想便习惯性地解释。

游亦杨凑近薛灵,继续打量她手上的钻戒,闲话家常似的说:

“我母亲以前是做珠宝生意的,她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女人手上的结婚钻戒就是她的门面,一定程度上可以向外人折射出她婚姻生活的幸福美满,爱人的慷慨宠爱。”

蒙娜不可置信地瞧着游亦杨,暗想,难道这小子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刚刚蒙娜通过对薛灵办公室的观察以及和薛灵表面上的闲聊,已经对薛灵有了初步的认识。

这个女人十分在意外界对她的看法,是个极为要面子的女人,所以大到办公室的布局摆设,小到着装细节都是一丝不苟。

而且她尤其在意别人对她个人私生活的评论,所以才会把展示幸福婚姻家庭生活的电子相框面冲外摆放,这幸福恩爱纯粹是秀给外人看的。

薛灵好像对游亦杨这番转述母亲的话十分受用,脸色又缓和了不少,嘴角不自觉上扬。

“不过,我妈还说了。”

游亦杨把薛灵的反应尽收眼底,而后突然语气一沉:

“喜欢佩戴贵重珠宝的女人虚荣心都比较强,而且,一个人越是想要炫耀什么,通常代表他越是缺少什么,在这方面尤其没自信。”

薛灵面色一沉,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游亦杨,嘴唇微微颤抖: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们今天来不是来问李绣的案子吗?我的私人问题,应该无需跟你们解释吧?”

游亦杨摆摆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眼神四处飘**,像是找什么东西似的,漫不经心地说:

“你的私人问题可跟李绣的案子关系大了,所以我们绝对有必要知道。但我也不指望你能痛痛快快地全盘托出,甚至痛痛快快地交出李绣的相机或者存储卡,所以我只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最基本的问题。”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屋子里几个人都大吃一惊,聂长远追问道:“亦杨,你是说,薛灵不但看过李绣相机里的内容,她还拿走了它?”

“没错,我敢肯定。”

游亦杨其实是有些心虚的,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推测,并没有证据。但在薛灵面前,他必须强势且笃定,这就跟PS特写是一个道理。

“最基本的问题是什么?”蒙娜好奇地催促。

游亦杨转而面对如坐针毡的薛灵,友好地问:“薛园长,请问你离过婚吗?”

薛灵全身一抖,冒着火星子似的双眼狠狠白了游亦杨一眼,“当然没有!”

游亦杨激动地击掌,夸张地高声叫道:“也就是说你只有一任丈夫,太好啦!”

“好什么好?你是哪里来的孩子,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薛灵显然已经坐不住,站起身怒对游亦杨和聂长远。

聂长远对薛灵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平静地说:

“薛园长你先别急,我跟你一样好奇,咱们就且听听这孩子到底怎么把你的婚姻状况跟李绣的案子结合起来。

“当然,如果你问心有愧,也可以拒绝我们在此逗留。我们回去之后还是可以轻易查到你的婚姻状况,到时候恐怕就得请你亲自跑一趟公安局,跟我们解释一番了。”

蒙娜适时补了一句,“到时候我会亲自来幼儿园请你跟我走一趟公安局,那场景,估计不太好看;这里还有幼师、孩子和家长,人多口杂,估计也不太好听。”

薛灵吞了口口水,面露慌乱之色,又缓缓坐下,别无选择似的等待着游亦杨的下文。

游亦杨清了清喉咙,走到窗前,直接坐在了窗台上,开始了他的讲解。

“各位,13年前李绣李欢欢命案发生之后,警方排查得出的结论是李绣很有可能是因为婚外恋被丈夫冯焕仁发现,冯焕仁一怒之下杀妻杀继女儿,并且由于憎恨李绣的美貌,毁掉了母女俩的容貌。

“而时隔13年,我们重新调查这起命案,也是从怀疑李绣红杏出墙为起始。”

蒙娜点头,“没错,一开始,我们还因为没有切实证据外加个人感情因素不愿相信李绣外遇,后来遇到了李绣当年的邻居魏茹,她在咖啡厅亲眼目睹了李绣和一个男人走进包间,并且李绣说出了那句:你老婆好像发现我们的事了,怎么办?由此,我们怀疑李绣真的是在搞婚外恋。”

游亦杨无奈地叹息,“是啊,跟李绣在一起的男人看起来是个衣着光鲜的有钱老男人,两人要进包间密聊,再加上李绣的那句话,两人的关系的确就像是**男女。

“但魏茹还提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两人的穿着问题,有钱老男人衣着光鲜亮丽,可李绣则是穿着艳俗的便宜货。”

聂长远接替游亦杨继续,“后来我们从廖成那里得知李绣有一笔不小的收入用来接济家乡的患病父亲和在外求学的弟弟,对于这笔钱的来源李绣还对家人撒谎说是冯焕仁补课赚的外快。

“因为这不明收入的原因,我们怀疑李绣不是为情出轨的小三,而是为钱被包养的二奶。”

游亦杨做了个打断聂长远的手势:

“但这个推论也有一点值得思考,那就是钱款的存放问题。根据后来的高慧芳所言,李绣并不知道她何时上门,可是却在她上门的时候拿出了三万块。再加上李绣并无银行账户,高慧芳推断李绣把钱藏在了家里。

“你们想,如果李绣是二奶,难道土豪就不能给她另租一个住处吗?那么多钱非要放到冯焕仁眼皮底下,就不怕冯焕仁发现吗?”

“有道理,所以后来的推论才能推翻前两种小三二奶的设想,”蒙娜总结,“高慧芳无意中发现了李绣有很多‘工作服’,所以认定李绣在做酒托。”

聂长远很赞同酒托的说法,继续补充:“后来狄亚新也曾说过,李绣跟他承认过她经常去家附近的鑫鑫网吧上网,就是这样通过网络认识了海归富二代。

“所以说,李绣极有可能就是以网络为媒介诈骗男网友钱财的酒托。如果是酒托的话,李绣没有别的放置钱的地方,也只能冒险把赚来的钱藏在家里。”

游亦杨苦笑着点头说:

“是啊,之前我也掉入了这个误区,认定了李绣是个酒托。就连魏茹所讲的李绣跟有钱男人在咖啡厅的情形,我都能以李绣是个酒托的前提给出一个合理解释。

“但是事实是,李绣根本不是酒托,她也不是小三不是二奶。她的种种表现,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答案可以解释。而这个答案,其实就在咱们的眼皮底下,李绣曾经无数次提醒过我。”

聂长远和蒙娜面面相觑,完全不懂所谓的眼皮底下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游亦杨直视着薛灵,郑重吐出两个字:“侦探。”

“什么?你说李绣是个侦探?不会吧?”

聂长远想也不想便否定:

“李绣一个乡下姑娘,根本没有经过系统学习,也没有经验,家里更是一本侦探推理的小说都没有,亲戚朋友里也没有跟侦探搭边的人,她怎么可能是个侦探?”

“李绣是我的同行。”

游亦杨自嘲地苦笑,对聂长远解释:“所以在我的幻觉中,她无数次调侃我侦探的职业,一来是为了提醒我,二来是真的嘲讽我,居然连自己同行的职业都看不透。

“至于老聂你说的这些,没错,李绣没有系统学习,家里也没有一本侦探小说,亲戚朋友也没有跟这行搭边的,但是对于她从事的行业,其实她是有经验的。她的经验就来自于她自己的经历。”

蒙娜一直极为认真地听游亦杨分析,听到这里,她终于茅塞顿开:

“我懂了,你所说的来自于她经历的经验,就是指当初起诉廖成离婚的事,当初是她一个人跑到城里,自己搜集了廖成出轨的证据,所以才打赢了官司。也就是说,李绣是个专门从事婚外恋调查的女侦探。”

聂长远合上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巴,这才回过味来,“亦杨,那么你说的种种表现套用在这个答案上都能解释得通是怎么回事啊?”

游亦杨从薛灵的表情上得到了确认,更为自信:

“是的,李绣的种种表现套用专门调查婚外恋的女侦探这个答案的话,就可以全部解释得通,而不像以前小三、二奶和酒托,都有不合理的地方。首先,魏茹看到李绣跟一个有钱老男人在咖啡厅进入包间……”

游亦杨并没有说下去,而是又一次把解了一半的谜题交给了聂长远。

聂长远一点就通,继续说道:

“我懂了,那个男人就是李绣的雇主,雇佣李绣跟踪他的妻子调查妻子婚外恋。李绣跟他约见在咖啡厅,还特意选了包间神神秘秘,那是为了避人耳目,毕竟他们要谈的事情是隐私。

“而李绣的那句话所说的‘我们的事’,指的就是男人雇佣李绣这个侦探的事。”

蒙娜站在李绣这个女侦探的角度设身处地地分析:

“至于说李绣的那些不菲的收入就更好解释了,那些钱都是她的佣金报酬。李绣应该算是在有钱人圈子里口口相传的女侦探吧,所以才能生意不断。

“她之所以把赚来的钱藏在家里而不是存在银行,一来是因为她当女侦探这事儿冯焕仁知情并且支持;二来是因为一个乡下姑娘的账户有如此大的流水难免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从而暴露她的秘密职业。

“她女侦探身份曝光的话,不但会给丈夫和女儿造成一定的影响,也会妨碍她的跟踪事业。所以李绣要选择保密。”

游亦杨捏起自己的衣襟甩了甩,示意聂长远继续。他把这临门一脚的荣誉留给了聂长远,想要让他在外人面前长长积案组组长的面子,在蒙娜面前长长帅气干探的面子。

聂长远接到暗示,继续讲解:“至于说李绣的那些便宜货衣服,那的确是工作服,但却不是酒托的工作服,而是为了更好的跟踪监视,改换风格掩饰自己的工作服。

“高慧芳因为曾经自己做过婚托,看到那些衣服便想当然认定李绣还在做婚托酒托,真的是小人之心啊。”

“至于狄亚新说的,他曾经去鑫鑫网吧确认过李绣的确经常去那里上网,唉,也不是为了在网上结识什么男网友,李绣应该是在网上跟雇主联系,把拍到的照片传给雇主吧。”蒙娜推断。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游亦杨很满意聂长远和蒙娜的表现,接过话茬继续他的讲解:“那就是我从李绣家照片墙上得到的信息——李绣家本来有一部相机,而这相机却不在案发现场。

“相机,再联系之前的种种,我终于得出了婚外恋女侦探这个答案。要知道,一个专职调查婚外恋搜集出轨证据的女侦探,那是一定要有一部相机的。”

蒙娜不得不向游亦杨这个患病的孩子投以钦佩的目光,同时对自己没能先于游亦杨想到这些感到自责。原来这个孩子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啊。

聂长远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游亦杨也没让他失望,推理得头头是道,果然是深得作家神探游钧则的真传啊。

“薛园长。”

游亦杨走回沙发处,坐在聂长远身边的沙发扶手上,面带笑容地说:

“我既然已经确定了李绣女侦探的身份,刚刚又推测到你所炫耀的正是你所欠缺的,也就是说你和你的爱人关系并不融洽,甚至是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所以我严重怀疑你当年跟李绣的关系并不只是幼师和学生家长的关系,也不只是有所走动的朋友关系,你们的关系是雇佣关系。你曾经雇佣李绣这个女侦探去调查你丈夫的外遇!”

薛灵咬住嘴唇,迟疑了几秒钟,还是不肯卸下盔甲。

“哦?你凭什么说我跟我爱人关系不好?就因为我炫耀了我的结婚钻戒?笑话,按照你的这种说法,那岂不是戴大钻戒的女人都家庭不睦了?”

“当然不是,”游亦杨早就料到薛灵不会乖乖就范,仍旧不慌不忙地说,“可问题的关键是,你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我怎么不一般了?”

薛灵有些恼羞成怒,声音尖利,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又把状态调整回一个温婉的幼儿园园长。

“请你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只能认为你在信口胡说。”

游亦杨伸开双手手掌,指向薛灵,示意大家注意薛灵的形象:

“你当然不一般,因为你是幼儿园园长啊!而且是一位穿得体套装,化得体淡妆,也懂得搭配,个子不高,虽穿着套装,却不搭配高跟鞋,只穿矮坡跟鞋的幼儿园园长。”

聂长远挠挠头,先于薛灵提出疑问:“亦杨,你这都哪跟哪啊?快把话说明白。”

游亦杨凑过去小声拿聂长远打趣,“果然是大叔和大婶,就说你们是距离孩童时代太遥远了嘛。我再提醒你们一遍,薛灵因为职业的关系不穿高跟鞋,可是却要戴钻戒。”

蒙娜是个不穿高跟鞋也不戴任何首饰的女人,但她专攻的测谎领域也是心理学的分支,她很快便洞悉了游亦杨的深意,说道:

“原来如此,因为薛灵是园长,对手下的幼师们是起着表率作用的。刚刚我们一路从大门进来到这里,也遇见了不少幼师。

“这些年轻女孩子们都穿着朴素大方得体,穿平底鞋,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尖利的配饰或者样式新奇发光的物件,这是职业素养,师资水平在细节上的着重也是一家幼儿园的竞争力。”

聂长远这才后知后觉,拍了一下额头对薛灵说:

“可不就是嘛,除了钻戒之外,你可以说各个方面都起到了表率作用,可是偏偏要违背职业需求和要求,身为一个也需要跟小孩子有些近距离接触的园长,你却佩戴着发光又尖利、容易吸引小孩子注意力又容易划伤孩子的钻戒。

“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你是个极为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你担心外人看出你的婚姻生活其实一团糟,你的丈夫对你并不是一心一意,所以你才需要一枚钻戒粉饰太平,向周围人无声地宣布你的幸福。

“我想,这枚戒指根本不是什么结婚钻戒,是你自己买的吧?你这就叫做欲盖弥彰,适得其反。”

聂长远的话已经让薛灵六神无主,双手颤抖。聂长远话音刚落,她便打碎了手里的茶杯。

蒙娜及时助攻,“当然,我们口说无凭,也是可以去深入调查一下你丈夫那边的情况的。到时候你苦心经营粉饰的太平盛世可是要瞬间土崩瓦解,让所有人得知真相了呢。”

薛灵仿佛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手足无措地以沉默来对抗面前的两个猎人,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无力的几个字,“我只是偷了相机,我没有杀人。”

聂长远先是一惊,而后马上露出放心的笑容,毫不掩饰地称赞游亦杨:

“亦杨,又被你说对了。可是就算你怀疑薛灵是李绣的客户,你又是怎么猜到是薛灵偷了相机呢?她又为什么要偷相机?”

游亦杨解释:“怀疑她偷相机是因为那张合照,你们别忘了那张全家福合照可是薛灵拍摄的。

“李绣作为薛灵雇佣调查婚外恋的女侦探,薛灵去她家做客,她应该不会刻意在薛灵面前秀恩爱,更加不会主动提出要薛灵帮忙给他们一家人照相,她又不是那么在意合照的事,要是那么想有一张合照,墙上不可能一张全家福都没有。”

蒙娜心想,至少她是不会请刚刚失恋的朋友,哪怕是淡如水的朋友帮自己跟男友拍合照的,当然,前提是她如果有男友的话。

“这么说吧,李绣作为一名女侦探,尤其是调查婚外恋事件的侦探,应该是深谙婚外恋给家庭造成的伤害,更是看多了被背叛后伤心难过的妻子和丈夫。

“我想,她哪怕有那么一点观察力和同情心,也不会在薛灵面前秀恩爱,要薛灵帮忙照相。就算是冯焕仁或者李欢欢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以李绣的性格也会因为顾及薛灵的心情而断然拒绝的。

“所以我想,提出帮忙照全家福的应该是薛灵,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真的那个闲情逸致想要帮忙拍照吗?”

游亦杨自问自答,“我想恐怕没那个心情吧。提出帮忙拍照是因为她需要知道李绣把相机放在了哪里。李绣取出相机照相,然后放回相机的话,薛灵就有机会得知相机的所在。”

蒙娜突然想到了廖成,对薛灵说道:

“你跟李绣的关系想必不错,毕竟你是她女儿的幼儿园老师,又能让李绣毫无戒心地把最重要的工作工具交到你手上,我想她应该是跟你提过总是来骚扰她的前夫廖成吧。

“你得知廖成是个入室盗窃的惯犯,便想到如果你偷走了李绣的相机和家里存放的钱,李绣就一定会怀疑廖成。所以你当年不但偷了相机,还偷走了李绣存放在家里的一笔钱。”

游亦杨刚刚一直在房间里四处张望,这会儿他的目光聚集在薛灵办公桌旁的一幅风景画上:

“我观察过,这间办公室如果有存放贵重物品的保险箱的话,最有可能藏在这幅画后面。如果那些钱你没花掉,相机的存储卡你也没有毁掉的话,我想应该是藏在这里吧。

“因为放在家里始终是不妥当,而这个保险箱的钥匙或者密码,应该只有你这个院长知道。”

薛灵看游亦杨竟然猜到了保险箱,干脆缴械投降,有气无力地说: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老公有外遇,我不能!我是园长,在外人眼里,我是家庭美满事业有成的园长!

“就算放在当初我只是个幼儿园老师,我也必须隐瞒这一点,没有领导和家长会愿意让一个被丈夫背叛的怨妇去照顾和教导小朋友的。

“我必须隐瞒,否则就会丢了饭碗!而现在,我更要隐瞒,我的名声关系着整家幼儿园的命运!”

“这么说,你是彻底承认了?”聂长远冷冷地问。

薛灵点头,而后掩面哭泣,哭了几秒钟,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推门查看门外是否有人,随后反锁上房门,继续小声哭泣。

蒙娜无奈地摇头,这个女人就连伤心都有那么多顾忌,担心被别人知道,还真是个活在别处、丢失了自我的可悲女人。在这种女人眼中,离婚的理由只有一条,可不离婚的借口却能找出一万条。

游亦杨说的没错,薛灵的确是李绣的客户。一切都起源于一个学生家长对自家孩子幼儿园老师的关心。

13年前的一天,李绣因为忙于她的侦探事业,整整迟了三个小时去幼儿园接李欢欢。此时的幼儿园里只剩下了等得睡着了的李欢欢,还有陪同李欢欢的薛灵。

当时薛灵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那边是个女人,自称是知情人士,告知薛灵她的丈夫有外遇,甚至还有了私生子。

薛灵挂断电话后便躲在洗手间默默哭泣,一直到李绣给她递上了手帕。

薛灵当时六神无主,备受刺激,伤心过度。她知道这件事她不能找任何身边的朋友或者亲戚商议、寻求帮助,毕竟这是一件丢脸的事,便抓住了李绣倾吐一腔郁结。

李绣告诉薛灵,她是过来人,她的前夫也曾如此背叛过她。她也有过茫然无助的阶段,但最后还是选择离开渣男。

如今她也过得不错,现任丈夫虽然没样貌也没钱,但对待她却是一心一意,最重要是对她女儿视如己出。李绣也渐渐爱上了这个真诚善良的一根筋穷教师。

用自己的经历为薛灵加油鼓劲之后,李绣主动提出可以帮助薛灵调查她的丈夫是否真的有外遇,有没有暗中转移财产。如果是真的,薛灵必须掌握丈夫出轨的证据,为以后离婚争取孩子抚养权和财产做准备。

李绣自我介绍,她自己虽然表面上是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实际上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女侦探,专门调查外遇事件。

李绣花了一周时间便调查清楚,那个给薛灵打匿名电话的并不是什么置身事外的知情人士,也不是薛灵丈夫的小三,实际上,她是小四。

小四打电话是出于嫉妒薛灵的丈夫跟小三在同居并且生下私生子,想要通过薛灵这个原配出手达到拆散情人与小三,最终达到她小四上位的目的。

李绣告诉薛灵,从前她调查外遇事件,只管把调查到的事实告诉雇主,从不干涉雇主的选择,因为最开始她就已经得到了教训。

一开始,她会把自己安放在女雇主的位置,设身处地地为女雇主着想,可她认为一定要离的婚,在当事人看来却是可以头顶绿光继续的、貌似完整的家庭生活。

所以几次之后,李绣便放弃了当坏人劝说别人离婚的角色,专心当她的女侦探。用她的话来说,她只是呈现真相的侦探,不是定夺别人婚姻的法官。

可是这次不同,一来是因为李绣把薛灵当朋友,二来是因为薛灵的丈夫太过分,小三小四外加私生子,还有发展小五小六之势。

为了让薛灵及时脱离苦海,避免以后无休止的背叛,李绣劝薛灵离婚。

薛灵在经过了半个月的挣扎之后,告诉李绣她已经与渣男老公决裂,等到下个月就办理离婚手续。

可实际上,薛灵在把证据摆在老公面前后,还未等她发难,老公先提出了离婚。

薛灵不想离婚,所谓提出离婚不过是虚张声势。她认定离婚会让她成为整个世界的笑话。

她权衡利弊之后,跟渣男老公达成协议,她默许老公在外彩旗飘飘,只要老公能够保证她这个红旗不倒,附加条件是,老公必须有所收敛,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

渣男老公的交换条件是薛灵必须保证销毁李绣相机里他出轨的证据。

因为薛灵的老公是个走仕途的小领导,目前正在升职的关键时期,绝对不能爆出丑闻,因此那么危险的证据绝对不能留在世上。

如果将来被李绣卖给了他的竞争对手,或者以此敲诈勒索,那么他的前途就全毁了。

“我是在案发前一天偷偷潜入李绣家偷相机的,那天正好赶上老冯出差,李绣又带着欢欢去公园,我很顺利地就用偷偷从欢欢那里偷配的钥匙开了房门。

“拿走相机和两万块钱后,我又做了一番伪装功夫,把家里弄乱,破坏门锁。我本以为李绣回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会认定是廖成所为,会马上报警,可她竟然没有。”

薛灵说着,起身掏出钥匙走到保险箱前蹲下。

“李绣为什么不报警?难道就是为了掩饰身份?或者是想要找廖成私下解决这事儿?”聂长远来回看游亦杨和蒙娜。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在看过李绣相机里的东西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李绣真的就如同我老公说的一样,想要以她偷拍到的照片敲诈勒索事主。所以她才不报警,可能是去找廖成要回相机了吧。”

薛灵说完,已经从保险箱里取出了一张小小的存储卡。

游亦杨马上接过那张小小的存储卡,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李绣是个用照片敲诈勒索事主的贪财之徒。

聂长远却还等着薛灵继续从保险箱里拿出什么,没等到,他问:“钱呢?不是还有两万块钱吗?”

薛灵的脸通红,“那钱我存银行了,我可以去取。我没动那钱,真的!还请你们看在我还算配合,而且一直保存着证据的份上从轻发落,最重要是,不要把事情闹大。”

事情到底要闹到多大,对薛灵的盗窃罪是否过了追溯期以及量刑问题游亦杨没兴趣知道,他只想马上看到这存储卡里的秘密。

蒙娜感叹薛灵,她到底还是留了一手,偷偷复制了一张卡,把复制卡和相机交给了丈夫,自己一直保留着可以制约丈夫的照片。

但只可惜,哪怕是这样,这个女人仍然不能给自己争一口气,仍然守着一个名存实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婚姻,活在别人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