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客栈。

钟离月开始进气多出气少了,苏重宁一边给她喂着自己的灵气,一边传音给微生曦,让她带个厉害一点的医修来。

微生曦以为是她受伤,效率极高,竟然把殷兰修带来了。

苏重宁看着穿着她最喜欢的颜色——天蓝色长袍,白色面具的男人,愣了一瞬,指着钟离月道:“你先给她看看。”

殷兰修打开医箱,摊开针灸包,“我给她施针,微生曦你替我注入灵力。”

“我就可以。”苏重宁道。

“你刚刚经历打斗,灵力耗损,你先休息。”

苏重宁看了看微生曦,无声地让出位子给她。

殷兰修医术很高超,短暂施针后,喂给钟离月一枚丹药,“好了,后面得休息一段时间,我给她配好药送过来,每天一副药,不要动用魂力。”

苏重宁低着头,给钟离月盖好被子。三人走出房间,靠在楼上栏杆上,正是午夜,人们睡了。

微生曦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受伤了,搞得我着急忙慌的。”

“怪我,害你担心了。”

微生曦见苏重宁没事,就说先离开。苏重宁想和殷兰修再聊聊,她就先走了。

苏重宁没看殷兰修,盯着自己的手:“师兄,是你吗?”

“嗯。”

苏重宁用力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她转头伸手靠近殷兰修的脸,轻轻取下他的面具,对上他深邃的双眸,眼圈微微泛红。她鼓起勇气去探他的魂海,空空****,没有一丝魂力了。

“何必呢?”

“我想你了。”

苏重宁鼻尖酸涩,“你这样会让我感到很愧疚的。”

“我心甘情愿,你不必愧疚。”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

苏重宁没说完的话,殷兰修领悟了,她是想问他为什么会救她,又或者为什么会爱她。

“阿宁,你记得你十岁前的日子吗?”

苏重宁懵懂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殷兰修温柔一笑,“我是掌门弟子中天赋最低的那个,修为不佳,又占尽资源,是为人不齿的。只有你,相信我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法修。你五岁那年生辰,我输了队内比赛,被人辱骂,热闹欢腾的日子我却吃不上一口饭,是你拿着你自己的糖果递到我手里,喊我师兄,从那一刻起,我就是你的师兄了,师兄一定会保护你。”

“你十岁那年,北渊天寒,临近冬日,却不见雪,你和我说你期待一场雪,我就一起陪你等雪。”殷兰修顿了一下,“后来,大雪降临,这场大雪不仅带来了掌门的死讯,也将你……带离我身边。”

“你走之前和我说了一句话。”

苏重宁记起来了,“我说我期待的雪,应该足够寒冷,冷到可以冻结所有的魔魂。哪怕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殷兰修眼含笑意,却带着清澈的伤感,“是啊,就此你眼里的雪花在我心里纷飞。”

苏重宁眼泪落下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殷兰修轻轻拭去她脸上冰凉的泪水,“阿宁,别哭。”

苏重宁上前抱住殷兰修,在他怀里哽咽,在师兄面前她一直都是个小孩。

苏重宁平复了心情,退了出来,“师兄,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如果你不嫌弃我拖累,我想陪着你。”

“不会,跟着我吧,这一世,换我保护你。”

殷兰修心里的大石落下,他有了正大光明陪着她的资格。

或许,苏重宁对他可能并不是爱,但他已经满足了。

——

第二日,钟离月重伤昏迷的事情传到了度厄山庄,最后一场比赛本应该是钟离月和苏重宁对打,如今千山悠直接在所有参赛人员中宣布最终结果。

度厄山庄的主擂台的长桌上摆放着寒玉青——传闻中重宁老祖一剑在手挑战各大尊者,问鼎修仙界,是剑修心里最想拥有的神剑。

千山悠道:“由于钟离修者重伤,无法参加最后一场问道,所以这次东夷问道的胜者就是来自十方宗的——重黎!”

“现在你可以来拿属于你的剑了。”

苏重宁缓缓走上擂台,她眼睛被光刺的睁不开,半眯着看着面前的寒玉青,说不上是阳光太刺眼还是寒玉青的光芒太盛。

寒玉青长三尺七寸,通体青幽,触极凉,剑身雕刻了繁复古老的纹路,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芒,注入灵力,白玉凝冰为剑身,青泽被覆盖,寒意穿肌刺骨,非外人所能触。

台下一修者道:“她真是好运,之前比赛轮了空,后面兰烬,钟离月都出了事,她总共也就比了两场吧,就这样也配拿寒玉青。”

“你是没看她和微生空的比赛吧。”

好多当时不在场的人都纷纷好奇,“怎么了,她应该也是侥幸赢的吧。”

那人讳若莫深地摇摇头,“不不不,她一招就把微生空干趴下了。”

“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她只用了一招,场上漫天飞雪,壮观极了,就只看见火柱被她的风雪完全盖住,微生空就摔下台了。还有,那天,微生空姐姐看不惯,设了个结界要打她呢。”

很多人听后瞪大了眼睛,“我还是不信,就算她打赢了微生空又怎样,寒玉青有灵性,她都不一定能摸寒玉青,更别提将它入鞘了。”

“就是,她哪里及得上重宁老祖风采的万分之一。”

耳边的质疑声,苏重宁听得很清楚,她迎着众人的怀疑,顶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身体,去拿属于自己的剑。

好奇妙的感觉。

殷兰修混在人群里,默默握紧了拳头,这是属于她的荣耀,没有人可以否认。

苏重宁和殷兰修隔着人海,遥遥相望,看见殷兰修眼里的悲愤,她笑了笑,示意他安心,她走得离剑越来越近,把众人心脏都提到嗓子眼。

这不仅仅是一场单纯的领剑仪式,同样也是看她是否能够成为重宁老祖的接班人,所以无数人在等着看她笑话。

渐渐地,她触摸上寒玉青,剑身开始嗡嗡震动,在场剑修的佩剑都一起共鸣。苏重宁往寒玉青里注入灵力,白冰开始覆盖剑身,没有和众多修者所想的那样,寒玉青抗拒地弹开苏重宁,它反而很开心似的晃动剑身,就像一只家养的灵狗千难万苦终于找到了主人一样。

苏重宁举起寒玉青,和目同高,眼眸中是寒玉青凌冽刺骨的剑锋,手反复摩挲着这位熟悉的老朋友。

她低声,似对故友问好一般道:“好久不见。”

寒玉青听到此话,迸发出剧烈刺眼的光亮,脱离苏重宁的手,激动地在天上转了好几个大圈,最后乖乖地飞入剑鞘,等待主人带走她。

“这是认了她吗?”

“太不可思议了,从今天起她就是重宁老祖的接班人了。”

苏重宁眉眼舒展,轻笑,提着剑和千山悠道:“感谢千庄主了,让我找到心爱的宝剑。”

“不用谢我,”千山悠没有错过苏重宁和殷兰修的交流,“你要谢的人在台下等着你呢。”

苏重宁一愣,随即想起来了微生曦说东夷问道,师兄是医修,所以阿悠也认出她了。

“阿悠,也好久不见了。”

千山悠眼底盛满了思念,“等你好久了,”伸开双臂拥抱苏重宁,“上次一别,你说下次切磋棋艺,结果一晃多年,你欠我的比棋更多了。”

“我哪里比得过你,你拿我练手罢了,说的冠冕堂皇的。”

千山悠低头闷笑,“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她们在说什么呀?”

“拔得头筹还可以拥抱千美人,我真恨我不努力啊!”

千山悠走到擂台中间,朗声道:“各位,走到这里,东夷问道就此结束,希望每一位修者都能有所收获,才不枉费问道开始的初心。雨浸风蚀的苍楚不过人生插曲,修炼是水流过的岁月,不忘初心,继续前行吧!”

“好!”修者高举手臂,为最后的祝语欢呼,也为自己多日以来的努力画上完美的句号。

仪式结束,人群散尽,苏重宁走到殷兰修身边,“走吧,微生曦在客栈等着我们呢。”

“好,咱们回去,钟离月早上醒了,你回去要和她聊聊吗?”

“怎么了?她不对劲吗?”

“没看出来不对劲,只是我……觉得她的气息不太舒服。”

“太清书院有自己的修炼秘籍,和常人有异是常事,我不介意,我唯一介意的就是她靠近我的目的。”

“你为什么会和她同行,万一……”

“我从未相信过她,同行?不过是利用她先手帮我探路罢了,但她却……反而让我越发看不清了。”

殷兰修沉思,拍了拍苏重宁的肩膀。

——

姑苏客栈。

钟离月已经醒了,靠坐在床榻边,傅闻雪一口一口喂着她白粥。

苏重宁和殷兰修踏进房间,看见眼前场景,不免惊讶二人何时认识了。

“师姐,怎么是你喂她喝粥?”

“她不是躺在你**吗,我以为她和你相熟,她刚醒的时候脸色苍白,看起来很可怜,我就给她弄了点粥。”

苏重宁笑道:“谢谢师姐了,我现在和她谈点事情。”

“哦好好好,你们谈,我先出去了,”走的时候看了眼边上的殷兰修,“他不走吗?”

“额……”师姐,你看他有半点想动的样子吗?

殷兰修颇有三分可怜兮兮,对傅闻雪道:“我与你不同。”

苏重宁抢着说:“他是医修。”

“哦,医修啊,那行,我先走了。”

殷兰修幽怨地看着苏重宁,坐到了一边的座椅上。钟离月不知道为什么缩了缩脖子,苏重宁拖着椅子,坐到钟离月跟前。

“说吧,你为什么要替我挡下一击,我记得,我们以前好像不熟吧。”

“可我是即将成为你闯**四方的伙伴。”

苏重宁满脸无语,“你自己封的啊,我可从来没答应。”

“不,你说要有诚意。”

“你有几条命够这么给诚意?换个问题,为什么挑中我,”苏重宁凑近她,“我和别人不一样吗?兰烬,微生空看起来都比我靠谱吧。”

殷兰修看见她们凑近,默默攥紧了衣袖,这钟离月实在美得雄雌莫辨,说她是个俊美的小公子也毫不违和。

“我看眼缘,你合我眼缘。”

好,霸道的理由,这让苏重宁还怎么问下去。

“你少扯淡,赶紧回答我,不然这诚意……我就晚个几十年再认。”

钟离月坐挺直,疼的嘶嘶出声,苏重宁就看着她,也不拦她。

钟离月道:“有人漏夜下西洋,有人风雪归故里,我想聚友闯四方,寻个历练,有什么问题。从前我的日子就像鱼温吞地匐匍在水面上,一口一口慢慢吐着泡泡,吐出生老病死和一个个连绵不绝的四季,我看到的东西实在有限,苏重宁前辈是我最敬重的前辈,如今你是她的传人,我想离你近一点。”

“我不想做你的对手,我想做你的朋友。”

苏重宁长久地凝视她,最终开口:“行,从今天起,我们是朋友了。”她伸出手掌。

钟离月顶了顶的贝齿,伸出手握住了代表友谊缔结的手掌,笑道:“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