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宗廷第一次踏入了周应禾的房间,躺在周应禾塌边。

本来,两人相安无事,各睡各的,但周应禾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再不睡就滚下去!”

“我之前都是我一个人睡的,你一个大活人躺在这里,我不适应。”

李宗廷紧皱眉头:“什么大活人,你大胆!有什么不适应,我是你丈夫。”

周应禾撇撇嘴,“是,半年没见的丈夫。”

“你……不识好歹。”

那天夜里,全东宫都知道了,太子抱着自己的被子气冲冲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邹晴听后笑道:“寿朝来的蛮荒女人,太子是不会喜欢的。”

周应禾对嬷嬷吐槽:“不是,他有病吗?明明是他自己从美人榻上摔下来的,还把我吵醒了,那他想怎样,总不可能我去睡那个硬邦邦的塌吧,真是矫情。”

李宗廷气不过,早上又来了周应禾的院子,正巧听见了周应禾毫不留情的吐槽,气的都顺不过气来了,冲进院子里,“你这个没有教养的泼妇!”

周应禾不明所以,“我没教养你就不要来我院子,我又没求你来,真烦,影响我的生活质量!”

好的,那天白天,全朝堂都知道了,太子与太子妃不睦。

邹晴的肚子越来越大,皇家秋猎也开始了,李宗廷在父皇强烈施压下,带上了周应禾。

昱朝皇子众多,太子处境危险,一场阴谋也在不断酝酿。

秋猎围场中,冷箭不断射向李宗廷,周应禾骑马来救他,却不料攻势太猛,两人双双坠崖。

在山崖下,两人因为被树缓冲了一下,没受重伤,很快醒来。

“不是,你来救我有什么用,把你自己都搭上了。”

“那我找了人,可他们都不听我的,我只好自己先去啊。”

“算了算了。”

“现在怎么办?”

“父皇回来找我们的,现在我们得保证自己在他找到我们之前还活着。”

说完,李宗廷肚子发出抗议的声响,他难为情地捂住肚子道:“我去看看有没有野禽。”

“诶,你等等,”周应禾给他指了指大树的树杈,中间有一窝鸟蛋。

周应禾高兴地立马爬上了树,手脚灵活地掏下鸟蛋,把李宗廷都惊住了。

“你是女人吗?这么粗鲁!”

周应禾皱眉,“你有病吗,掏来不是给你吃吗?”

“再说了,我就是女人啊,货真价实,女人不能上树掏蛋吗?那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这话把李宗廷问得一愣一愣,最后他缓缓道:“至少要贤良淑德,知书达理吧。”

“你少来了,你们昱朝的规矩那么多,就像一层层套子,捆得人没有自由,还是我家好。”

“你在寿朝,什么样子?”

“睡了吃,吃了睡,无忧无虑。”

“那不是猪吗?”

周应禾等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生活。”

“那你为什么要嫁过来,我看你在寿朝过的舒服得很。”

“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寿朝的百姓,你少自作多情!”

“你!”

“……”

皇帝在一天一夜后,找到了他们,找到时,李宗廷紧紧抱着周应禾,给她取暖。

邹晴的孩子终于出生了,取名李淮亭,希望他做湖中小亭,自由自在,很难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受了周应禾的影响。

邹晴也发现了李宗廷对周应禾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但迟迟隐忍未发。

很快周应禾竟然也怀孕了,邹晴和李宗廷大吵一架,说他是负心汉,甚至说要弄死周应禾的孩子。

李宗廷气急,下令她禁足一年,直至孩子出生。

一年后,邹晴心灰意冷,周应禾那边却喜气洋洋迎来了一个大胖小子,名字是周应禾取的,李泊安,永远有停泊安稳之处。

在邹晴的院子中,出现了一个带着黑色斗篷,全身隐匿在魔气中的高瘦男子,他说:“邹晴,多美的名字。”

“你是谁?”邹晴刚刚听到李泊安的出生,面如死灰,满脸恨意。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可以帮你。”

“帮我?”

“太子薄情寡义,移情别恋,周应禾趁你怀孕之际,勾引你的爱人,你甘心吗,你不恨吗?”

邹晴眼神阴鹜,喃喃道:“我恨,我恨。”

“听我的话,我会帮你。”

邹晴周身怨气骤起,黑气环绕,好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没有灵魂,“听你的话,听你的话……”

在李淮亭四岁时,李宗廷登基,封周应禾为皇后,压垮了邹晴最后一根弦。

邹晴对儿子道:“亭儿,你去找你父皇,你说皇后给他做了花生酪,不论进宫看到什么,你都要说,这个男人你见过,知道吗?”

李淮亭懵懵懂懂,吮着手指,邹晴状似疯魔,摇晃着他,“你重复三遍,皇后给他做了花生酪,这个男人你见过。”

李淮亭根本什么都不懂,乖乖听母亲的话重复三遍,去找了李宗廷。

他走后,黑衣人再次出现在邹晴院中,“准备好了吗?”

“当然,只是如此低劣……”

“无所谓,我一定要让周应禾身败名裂,李宗廷不是爱她吗,我毁了她!”

李淮亭照做后,事情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李宗廷抓到神志不清,衣冠不整的周应禾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暴怒,又听了李淮亭说见过这个男人,只觉得周应禾**已久,为妻不忠。

随即下令暗中处死了周应禾,对外宣称皇后暴毙。

周应禾扑倒在地,哭诉自己从未做过,是有人陷害。

李宗廷道:“谁害你,亭儿这么小的孩子吗!你真是不知廉耻。”

周应禾苦涩地看着李淮亭,那个她也当自己孩子一样,精心照顾的人,正怯怯躲在李宗廷身后,茫然地看着她。

周应禾叹了口气,“这皇宫果真吃人不吐骨头……”

“不要再说了,”李宗廷背过身来,“赐毒酒!”

“李宗廷,你真是从未信过我,死了也好,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李宗廷心里最后一点心软也被掐灭,却始终不敢看她,只是大喊,“快点,赐毒酒听不到吗!”

银制酒杯咣当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是人落地发出的沉闷声音。

李淮亭呆呆看着,眼泪不知不觉落下来了,李宗廷转身抱着周应禾痛哭,襁褓之中的孩子也呜呜大哭,闹剧就此落幕。

李淮亭越长越大,也清楚知道自己小时候究竟做了什么,他绝望地发现,自己不过是母亲阴谋中的一环,他是害死周皇后的推手。

他不愿在去看邹晴,邹晴很快痴傻疯癫,整个人像失了三魂七魄,他还是去见了母亲最后一面,她是为数不多的清醒。

“母亲,你后悔吗?”

“哈哈哈?后悔,哈哈哈,不,我不后悔。”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将一生都活在痛苦愧疚之中。”

“愧疚?你有什么愧疚的,她周应禾横刀夺爱,不择手段,她已经有了显赫的家世,为什么还有来和我抢宗廷,她什么都比我好,你是不是也想让她做你母亲啊!”

李淮亭摇头,“不是的。”

“哈哈,是也没用,”邹晴凑到他耳边,“偷偷告诉你,是我陷害她的,是我。”

邹晴开心地跳起来,拍手叫好,面色通红,想充血了一般,在李淮亭惊恐的表情中,嘴一咧,断了气。

李淮亭闭上眼睛,两行泪流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没有再看一眼,转身,走了。

后来的十多年,李宗廷此生两个最爱都相继离世,很快他也不行了。李淮亭偷偷毁了诏书,辅佐李泊安登基,尽心尽力照顾他。边境动乱,他安排好朝堂,亲自征战,为他铲除障碍。

在现实十六年前,宫中突然有魔气溢出,怪事频发,李淮亭赶回来时发现弟弟神智不清,体内被一种变异的蛊虫钻入,经过他的一番探查,他请人封印禁地,并且找到了唯一能救李泊安的办法—以命换命。

李淮亭换下了李泊安体内的蛊虫,蛊虫难解,他也饱受愧疚,就此离开皇宫,了断残生。

蛊虫入脑,容貌有变,逐渐痴傻,巨大的痛苦之下,他忘记了前尘往事,和一个道士四处游走,后来道士也死了,他就又是孤身一人,到处游**,清醒时,为人算算命,乞乞讨,不清醒时,发疯做梦,被人驱赶。

谁也认不出,这是曾经威震四海的大将军,是冠绝朝堂的纵横家。

只有痴痴傻傻的道士,永远被人嫌弃。

……

琉璃灯的光晕渐渐褪去,没有光亮了。

微生曦蹑手蹑脚收回自己的宝器。

几人看着已然成年,独挡一方的李泊安,不免唏嘘,皇家事,剪不清理还乱。

李泊安目光苍凉,宛如干枯的枯井般毫无生气,他一步一步拖着麻木的身体爬到李淮亭身边,殷兰修抽出控制他行动的银针,李淮亭开始痴痴傻傻地笑着,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嘿嘿,嘿嘿。”

李泊安没有嫌弃全身脏污的李淮亭,哀恸地抱住哥哥,泣不成声。

“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人回答,只是李淮亭不笑了,呆呆地拍了拍弟弟的头,好似在安慰。

李泊安道:“你们知道吗,从我有记忆起,就只有哥哥,他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怪他,我也没资格怪他。”

“以前我对禁地严防死守,是因为灵蛊的母蛊就在禁地,它虽吞噬三魂七魄,但只要母蛊不死,子蛊连带着宿主也不会死。可是现在,”李泊安轻轻搂住哥哥,“哥哥离开或许是最大的解脱。”

几人深受震撼,钟离月尤甚,她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苏重宁震撼于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这就是令人眷恋又无奈的人世间。

李泊安淡淡道:“你们可以去禁地了,祝你们好运。”

四人出发,回头看最后一眼,李泊安眷恋地抱着哥哥,静静等待着李淮亭永远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