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续一整晚的坚守,在黎明破晓时分,敌军终于放弃攻城,选择退兵。

即便这一晚,大家都付出了太多,但好在,最终的胜利,是属于自己的。

朝阳穿破厚重的云层,金光乍现,照亮了被灰败死气所笼罩的大地。

万籁俱静,天地一色。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鲜活的力量感,美好的令人落泪。

从来没有想过,人生竟能如此美好。

不禁想,如果十年前的自己,也能如今日一般勇敢一些,是不是今日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爹爹,对不起,是我错了。

这十年来,我的恨意毫无意义,既辜负了你,也辜负了我自己。

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退缩,

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英雄,我会紧紧追随你的脚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感叹过壮烈的美景过后,便是兜头袭来的疲惫,可在没有确定卫大哥和柳小姐的安危前,她又怎能如释重负地倒下去。

她举目远望,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有奇迹发生。

然,老天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真的带来了奇迹。

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人在艰难的踉跄而行,那委顿的、疲惫的、狼狈至极的身影,完全不是她记忆中义薄云天,凛然伟岸的模样,但她就是知道,那正是自己期盼了许久的人。

泪水模糊的视线,她近乎于痴了,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那个,缓慢朝这边接近的身影。

他走得是那样简单,却又那样坚定。

满身血污,都挡不住他眼底的坚韧有力。

他做到了,终究是做到了。

原来,他也不是无情人,只是曾经的自己,不懂罢了。

晏樽也看到了远处的两道身影,一开始还不能确认,直到又近了一些,才欢呼起来:“是主公和夫人,他们回来了,回来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天际,卫廷骁的出现,让这场战事的胜利,越发的激动人心。

晏樽匆匆跑下城楼,去迎接那受了重伤,随时都会倒下的二人。

江玥却没有动,她半靠在墙头,目光始终追随着越来越近的两道人影,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眼底的光泽,也同样雪亮耀目,堪比明日。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好在……回来了。

当看到晏樽带人,将那已经体力不支的人搀扶着,走进城门的一刻,她终于无法压抑心中的情感,捂着脸,大声啜泣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明晰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她觉得自己已然死去,但又……获得了新生。

……

午后,房间里闷得像是蒸笼,稍微一动,就满身的细汗。

屋外蝉鸣阵阵,在这样一个明媚无风的午后,着实显得有些聒噪。

原本打算睡上一觉,但吵闹的蝉叫,加上闷热的天气,叫她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了声,打算到外面走走。

“哎呦,夫人您可不能乱动。”双脚还未挨地,就见何婶子跨过门槛,径直朝床榻走来,嘴里一边念叨着小心,一边伸出手,拦住她下榻的动作:“您这腿还没好彻底,可不能下床走动。”

柳暮吟委屈巴巴:“我都在榻上躺了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闷死!”

何婶子语重心长劝道:“闷也要忍着,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自个儿就是大夫,哪能不懂这个道理?不想变跛子,您就好好忍着,实在闷得慌,就叫月英来陪您解闷。”

月英就是南栀提起过的那个小丫头,的确是个伶俐的,做事勤快又懂事,原本身边有何婶子就够了,但何婶子的年岁也大了,很多事情也力不从心,后来想想看,自己身边的确需要一个丫头,就把她安排到自己身边了。

月英这丫头的确有意思,不但做事勤快,还会讲笑话,刚开始,有月英陪她解闷,日子尚且还不算难过,可时间长了,就没什么意思了,笑话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听的越多,心里越是烦闷,加上天气逐渐炎热,心里就越发的焦躁不堪。

屋外的风铃吹得叮铃作响,想象着坐在屋檐下,吹着小风的惬意,就更加没有办法,继续待在屋里了。

所以才会明知自己的双腿还未痊愈,就火急火燎的想要出门。

“以为过了很久了,竟然才一个月啊……”她感叹着,知道何婶子也是为了自己好,骨头若是没有长好,留下后遗症,以后的日子想必会更难熬。

她是分清的轻重的,原本也是实在闷得慌,才故意耍些小脾气,何婶子这么一说,她也就偃旗息鼓了。

“夫人,今天又收到了主公的信。”见她不再吵着要出去,何婶子这才状若无意的说了句。

她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一会儿我让人把信给您送过来。”何婶子试探着问:“听说公孙钦已经兵败出逃,永安现在也是咱们的了。”

她像是压根一点也不关心,自顾自取了床角的靠枕放在身后,闲闲靠了上去:“公孙钦民心尽失,这是迟早的事。”

从她上一次去永安请求援助时,她就知道,公孙钦必败,即便不是败给北渊军,也必然会败在其他人手里。

“夫人,等您的腿伤养好了,咱们就启程去永安。”何婶子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

她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盯着茶杯中载浮载沉的一片碧绿茶叶:“我暂时不想去。”

“主公已经另立新朝,眼瞅着就要登上九五之尊之位,衡阳虽是您的家乡,但您终究,还是要跟随主公一起去永安的。”

她望着手中的茶水,发了好一阵子的呆,才悠悠然开口道:“我为什么要随他一起去永安?我是柳家的家主,理应留在衡阳。”

何婶子理所当然的回了句:“您是主公的正妻,主公若做了皇帝,您可不就是皇后?皇后自然要住在宫里头,统御六宫。”

她忽而烦躁,翻了个身。径直躺了下去:“我是卫夫人,不是什么皇后。”

她永远也忘不掉,那一日她和他双双被困,在生死之际,他染满了鲜血,却宽厚温暖的脊背。

他永远都是自己最爱的人,是她灵魂深处,最不能舍弃的人。

她也知道,他身上背负着无数的责任,所以哪怕那一日他没有来,任由自己被滚滚烈火吞噬,她也不会有任何怨怼。

但唯独,她无法接受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