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未瑾的唇瓣被他霸道性的吻而侵占时,闯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世界乱套了。
喂喂喂,该不是他苏大少爷饿了,或者是气过头了,想一口把她吃掉?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如走马灯一般地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之后,终于有个名叫理智的小人跳了出来,高举着“你——被——吃——豆——腐——了——”的牌子,幸灾乐祸地朝她做着鬼脸。
“别吃我——!”于是某人终于有了正常的反应,一把将面前修长的身躯推开三尺远,最后的三个字气息不稳地从嘴角冒出来:“的豆腐……”
苏亿冕的头脑此刻一团混乱。
但是,唯一清楚的是,他吻了她他吻了她他吻了她他吻了她……
他!吻!了!她!
“你……你干吗亲我……”叶未瑾的手颤抖着戴上眼镜,用手背来回搓着嘴唇,但又不敢搓得太用力,这样会让她想起刚才他吻她的感觉。
苏亿冕嘴巴一撇:“这个,你晚上回去好好想清楚。”
他最讨厌麻烦的问题,刚好他也不明白,不如让提出问题的她自己去想好了,至于得出的答案,他倒可以用来做参考。
“想什么?”叶未瑾张着嘴巴,完全抓不住他话中要领。
“想想为什么我要亲你!”苏亿冕已经想要为她的愚钝而上香膜拜了,最后想想不过瘾,干脆再加了一句:“白痴。”
“哪……哪有这种事……?”叶未瑾简直欲哭无泪。
“哎,我头好晕,先回去睡了,明天早上记得来告诉我你的答案。”苏亿冕施施然地转过身去,准备开溜。
头好晕?假的!其实他的心情根本好得不得了,至于原因,他才懒得去想。
“我……我要去哪里告诉你?”老天作证她要晕了。
“你家隔壁。”他回过头,直接丢给她一记邪恶的笑容。
一阵风呼呼地吹过。
叶未瑾眯着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伴随着苏亿冕邪恶的笑容,狠狠地砸在了她原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上。
怪……怪不得刚才摘下眼镜与他互瞪的时候她觉得他眼熟!
怪不得他们两个的脾气都一样暴躁!原来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生日那天她关掉灯之后他会那么生气,因为他恐惧黑暗!
……
苏亿冕看着她如五雷轰顶一般的表情,暗自窃笑地挑起了唇角,将她一个人晾在身后,抬腿跨上了楼梯。
这么多事情,就让她一个人好好消化消化吧。
至于他自己嘛……
尽管他把那个问题丢给了她,可是,他觉得自己也必须好好想一想。
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喜欢上那个白痴笨蛋了。
……
随着午夜零点的来临,七夕的热闹气氛也渐渐地远去。此刻,万籁俱寂,整个城市安睡在月光的怀抱中,只有某一栋公寓楼的相邻的两个窗户,还亮着微微的灯光。
左边那个窗户,透过薄薄的纱帘,还能模糊地看到一个女孩的侧影。
“哎……”坐在桌前的叶未瑾垂下脑袋。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叹息了。
当她自己一个人傻呼呼地站在楼下吹冷风时,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同手同脚地爬上了楼梯。
折腾了一番之后,叶未瑾好不容易爬上她可爱的小床,准备发挥她“沾枕睡”的特长时,才绝望地发现,睡眠这种东西已经被今天发生的太多事情给挤出了她的大脑。
于是,她只好认命地爬起来,跑到桌子前面去叹气。
橘黄色的小台灯暖暖地亮着,桌面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设计稿和一些白纸,绘图铅笔散乱地丢了满桌。叶未瑾随手拿起一支,抽过一张白纸,在上面胡乱涂鸦着。
哼哼,苏亿冕。
……
“他是模特吧……那么高,身材那么好……”
……
叶未瑾撅着嘴巴,在纸上画下一个修长的轮廓。
……
“你为什么会住在我隔壁!”
“你是乞丐吗?!”
“谁要结婚了?!”
“给我乖乖地变你的身!”
“说!你到底怎么回答的?不回答的话,今天晚上你别想回家!”
……
暴躁的喷火龙。叶未瑾得意洋洋地给苏亿冕下了定义,为白纸上的他添了一双瞪着的眼睛和向下抿着的嘴唇。
寥寥几笔,凶巴巴的苏亿冕跃然纸上,叶未瑾自娱自乐,看着面前的画笑得打跌。
橘黄色的小灯投下光芒,为整个画面添上了一抹暖色调。
叶未瑾止住笑容,想了很久,终于拿起橡皮,一点一点把那张生气的脸擦掉。
……
“不,我羡慕你。”
“我妈妈是因为意外去世的。我亲眼看到她躺在血泊中,亲眼看着医生对我们摇头说他很抱歉……”
“我不能像你一样,还有机会看到妈妈的笑容。所以,我羡慕你。”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觉得妈妈是我的守护神。只要有妈妈在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是快乐而幸福的。”
“妈妈走了,我便只剩下孤单一人。”
……
暖暖的灯光下,叶未瑾专心地画着。
几分钟过去,当她终于满意地放下铅笔,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时,那幅涂鸦也差不多完成了。
画面上,是一个身材挺拔修长的少年。
他穿着好看合身的白衣服,设计清爽又独特;他的头发凌乱得很有性格,剑眉星眸更是让人养眼万分。
最吸引人的是,他脸上那抹笑容。
该怎样形容那样的笑?
似小孩子一样的天真,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忧愁;似海一般深情,里面沉淀了许多厚重而珍贵的情感;似阳光一样开朗温柔,有着包容一切感化一切的力量……
夜深沉。
叶未瑾趴在那一堆凌乱的稿纸上,在暖暖的橙橘色光晕中,带着笑容沉沉睡去。
心中隐藏的愿望,已经在那张刚刚完成的手绘图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是多么想,看到他真心的笑容。
月色依旧。
幽静的小区公寓,右边那个窗户中虽然还亮着灯,但是屋里的主人,却已经沉睡了许久了。
但是,他似乎睡得并不安逸。
苏亿冕两道英挺的浓眉紧紧皱在一起,额头上布满了点点虚汗。睡梦中,仿佛有什么人在狰狞地朝他笑着,那笑容足以让他恐惧得失足入万丈深渊……
……
那一年,他只有八岁。
黄昏的街道,阴暗的巷口,偶尔有摩托车的车灯一晃而过。
铁棒划过墙面那尖锐的声音,几个男人狞笑着的声音,妈妈疾言厉色却掩饰不住恐惧的叫喊声,疯狂地灌进他的脑海,无法拒绝地在他的耳旁回响。
一个男人用黑布条粗暴地蒙住了他和妈妈的双眼,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恶人的长相。
黑洞洞的世界。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声嘶力竭地哭。
其中一个男人大声地骂着粗话,巨大的手掌狠狠地朝他的后颈砍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痛楚迅速地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他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哭声硬声声地消失在喉间,化为嘶哑的喘息。
他的意识模糊。
但是,他还是听到妈妈愤怒地叫了起来,妈妈大声地斥责那些男人,用最难听的话骂他们,骂他们竟然这样狠心地伤害一个才八岁的孩子。
男人们愤怒地让妈妈闭嘴,他们害怕会引来别人。
但是,妈妈却叫得更大声,骂得更用力,那声嘶力竭的声音让人恐惧,那是多么凄凉而绝望的呼喊。
凌乱的脚步声,踢打的声音,拉扯趔趄的声音,混合着妈妈惨烈的尖叫和高声的怒骂,如同一只最尖锐的锥子,狠狠地钻进了他稚嫩的内心。
……
爸爸为什么不来?
爸爸为什么不来救他和妈妈?!
……
不可以,他要保护妈妈!他要保护妈妈!
尽管他模糊的意志想要支撑着他站起来,可是那小而虚弱的身体却无法回应他强烈的要求,他恨恨地咬破了嘴唇,连哭声都是那样的无力。
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妈妈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从刚才一直在高声怒骂着那些男人的声音,就算声嘶力竭也要继续喊下去的声音,如同终于坏掉的旧唱机,戛然而止。
所有踢打的声音,男人们吼叫的声音,也全部消失了。
一阵风猛地灌入这条窄小的巷子,他的身体抖动得如同一片破碎的树叶。
心中,莫名其妙的恐惧铺天盖地,只希望他心中所想的不是真的。
一切都不是真的。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终于残忍地划破这片刻自欺欺人的宁静,紧接着,纷乱的脚步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慌乱的催促声和低哑的咒骂声。
脚步声消失之后,小巷中又恢复了那令人恐惧的安静。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宁静,那是如同死一般令人战栗的感觉。
他后颈的疼痛终于不再那么强烈,只留下难忍的酸麻。他终于勉强撑起了身子,一点一点,朝前爬了过去。
什么都看不到。
当他的手指触摸到冰冷的刀尖,当血腥的气味猛地随风灌入他的鼻腔,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发了疯一样地撕扯着蒙住双眼的黑布,绝望地呼唤着他的妈妈。
他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妈妈。
……
……
忽然,有一双轻柔手解开了他双眼的束缚,他迷惘又胆怯地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微笑着的女孩。
没有小巷,没有他想象中一切令他恐惧的场景。
他莫名其妙地向四周望着,又看了看自己,惊诧地发现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他仔细地打量着那个个头只到他胸前的那个女孩——女孩一头蓬松的长发,大大的花框眼镜压着她窄挺秀气的鼻梁,却丝毫没有遮掩她双目的神采。唇边的笑容有几分憨傻,几分可爱,还有一丝令人眷恋的纯真。
“从现在开始,跟我来。”女孩的声音甜糯好听,唇边的微笑也让人如沐春风。
她柔软的小手握着他的,牵着他朝另外一个光明的尽头走去。
他怔怔地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去,恍惚间回过头,只看到浓墨一般的黑暗,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
……
寂静的公寓屋内,只听到秒种走过的滴答声。
星光似露,沾湿了他逐渐缓和的睡容。苏亿冕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慢慢地变得平稳自然。那不安抿住的唇瓣,也隐约地有了释然的笑意。
……
昼夜交替。
床头的闹钟轻快地响起,**的男子缓慢地翻了个身,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抬手按下了闹钟。
苏亿冕慢慢地坐起来,习惯性地捋了捋他凌乱的头发,很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好久没有一睡到天亮了。
每每当他做了同样的噩梦,自己都会在那时——梦中年幼的他用尽所有力气撕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后看到那惨烈的一幕时,猛然惊醒。
之后,便再也无眠。
而昨天晚上,在那样紧要的关头,忽然有一双手将他拉出了黑暗与噩梦。
那双手的主人……他并不陌生。
苏亿冕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腹轻触薄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芬芳的气息。
一抹笑意不自觉地挂上唇边,而且还不受他控制地越扩越大……
原来,一个吻不仅仅只能唤醒沉睡了百年的公主。
也许,还能将王子从长期的噩梦中解救出来。
抑或是,将一个心灵伤痕累累受到诅咒的胡桃夹子,重新化身为完整的人类。
……
“白痴瑾,你是不是还在睡?”左懿的声音即使从电话线里传来,也是那样的威力四射火力十足。
“没有啦,我六点就醒了。”叶未瑾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再捶了捶僵硬的脖子,干笑着说道。
昨天她居然就这样趴在桌上睡着了,那不舒服的睡姿让她今天早上早早就醒了过来,破天荒地到楼下买了份早餐,和一份报纸。
当然,报纸的用途非常特别,从来不看报纸的叶未瑾同学原本是要拿它来包油呼呼的早餐食品袋的……
可是,娱乐版的头条消息却挽救了这张报纸即将沦陷的悲惨命运。
“CUPID杯第十五届服装设计大赛正式开幕!”
醒目的大标题套红,出现在娱乐版的正中央。
现在,这份报纸正放在叶未瑾的书桌上,她边啃着油条,边和左懿讲着电话,边盯着这则新闻看。
“那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左懿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CUPID杯新一届的服装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比赛你应该很熟悉吧?就是当初狐眼的出道赛!”
“嗯……”叶未瑾的视线依旧流连在报纸上,漫不经心地啃了一口油条,才施施然地开口,“小懿,你会参加吗?”
“我?我也想参加一下啦,试试自己的水平……”左懿的像是愣了一下,才接话,“不过,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不会吧,她山顶洞人的称号可不是假的。
“我买了份报纸,正在看呢。”叶未瑾拿起笔在图稿截止日期下方画了道横线。
“你会买报纸?!”左懿的声调扬高了八度,接着又神经兮兮地放低了声音,“一定不是用来看的吧……”
“啊哈哈哈。”叶未瑾再次干笑。
左懿果然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挂了电话,叶未瑾将比赛的赛程和要点再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才百无聊赖地继续翻过一页。
下一页,仍旧是娱乐版。
但是,这一页的头条却让叶未瑾手一抖,手中拿着的笔“咔”地一声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一版上印了好多张放大的模糊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偷拍的,而且几乎整个版面都被这条报道占据了。
醒目的黑色大标题——“人气偶像夏如织恋情曝光!”
下面还带一个字体较小的副标题——“对象是交往多年的品牌设计师”
叶未瑾完全懵了。
她怔怔地看着报纸上那些模糊的照片,嘴巴不可置信地张开着。
在这些照片中,有在咖啡馆拍的,也有在时装剧拍摄现场拍的,还有昨天晚上七夕两人在一起的照片居然也在其中,可见这些狗仔敬业程度之深。
照片里的夏如织和苏亿冕,虽然模糊得看不清表情,可他们站在一起的姿态那样的亲昵,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对热恋中的亲密伴侣。
叶未瑾只觉得胸口窒闷,一把推开窗户,大口吸着气。
很好啊。
既然明白了苏亿冕和雷诺只是兄弟关系,她就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小织和苏亿冕在一起了。
更何况,小织说过,她喜欢苏亿冕。
很好……很好嘛……
……
叶未瑾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她手心生疼,险些疼出了眼泪。
好什么……
一点都不好!
她一把抄起昨晚刚画好的草图,用力地揉成一团,揉碎他该死的笑容,揉乱她为他设计的白色衣服,狠狠地朝角落里掷去。
臭苏亿冕,该死的苏亿冕!他都有了小织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为什么昨天晚上要……要吻她……
叶未瑾垂下眼帘,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昨天晚上他那个荒唐而霸道的吻。
当时,她的脑海完全空白了,回过神之后有的也是慌张和无措。
并没有厌恶。
……这代表了什么?
叶未瑾用力地甩了甩头,想抛掉这些恼人的一切,但她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报纸,那个刺眼的标题,那些模糊却暧昧的偷拍照片。
她默默地叹一口气,将报纸合上,塞到了一堆杂志的最下层。
一阵风吹过,一个寂寞的纸团凄凉地在纸篓旁边躺着,无力地翻滚了几圈。
叶未瑾盯着它看了半晌,最后还是跑了过去,捡起它来,手忙脚乱地展开了,用手心一下一下地用力压着皱巴巴的图纸,想让它更平一些。
看着画面上那扭曲的笑容和皱巴巴的衣服,叶未瑾真是觉得好气又好笑。她拿出一张干净的白纸,仔细地将那套白衣服以设计稿的形式画了下来,再将它用图钉轻轻地摁在了墙上。
一朵无奈的笑容静静地在她的眼底绽开。
自己果然,还是心太软啊。
……
同样的一份报纸,当然不会只有一个人看见。
此刻,苏亿冕便坐在客厅内,面色平静地看着报纸上所写的内容,一只手拿着手机,听着对方说话。
“小冕,真的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夏如织的声音里充满深深的自责和歉疚,“他们写的也太离谱了,你没有生气吧?”
“我没有。”苏亿冕慢慢地将报纸翻到了其他版面,“倒是你,那边应该很难应付吧?”
绯闻的矛头明显是对准了新生代偶像夏如织,而不是一个刚在时尚界崭露头角的年轻时装设计师。
“嗯……”夏如织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身后,公司的玻璃大门外挤满了记者,“但是他们被保安们拦着,进不来的,大概过几个钟头就回去了,况且,这里还有KEVIN哥帮我挡着呢。”她试着打起精神露出笑容。
可是,很难啊。
昨天,她的告白才刚刚被苏亿冕委婉地拒绝掉,今天狗仔却爆出了两人正在交往的报道,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打电话给我。”对于她,苏亿冕还是习惯性地照顾与温柔。
只是,现在已与爱情无关。
“我知道。”面对他已经不再特别的叮嘱,夏如织只能苦涩地微笑,“明天或后天我会让KEVIN哥帮我召开记者招待会,澄清这件事情。”
“嗯。”苏亿冕低低地应道,“要学会照顾自己。”
“我会的。”夏如织点了点头。
既然他已经不在身边了,那么她要一点一点地学会保护自己,照顾自己,适应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
虽然,很难过,很不甘愿,很不想承认。
夏如织先挂了电话。
苏亿冕面对着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微微怅然地低下头去。
白云蓝天,天气晴朗得如同澄净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宽大的办公室内,雷诺放下批阅到一半的文件,抬起修长的手指,轻揉眉心,侧过头对秘书嘱咐道:“咖啡一杯,加奶精。”
“好的。”秘书小姐很快便乖巧地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咖啡,端放在雷诺的办公桌上,并细心地将它放得离文件资料远一些。
“问你个问题。”雷诺的视线终于从资料中抬了起来。
秘书小姐微笑:“雷总请说。”
精明如她,早就看出来雷总今天早上自上班起就心不在焉。而且,平时总是提前到办公室的他今天却踩着准点进了公司大门,险些迟到,动作还快得有些慌乱,不符合他一贯精准而不苟的形象。
还有一个决定性证据,就是他今天工作时打呵欠的频率太高!
所以,他,昨,天,晚,上,一,定,是,想,某,人,想,到,失,眠,了!
“你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喜欢,可以有几种?”雷诺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秘书小姐,像个好学生一样乖乖地等着答案。
秘书小姐终于忍俊不禁。
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她可以确定万年金龟雷诺大少爷即将晚节不保了。
“雷总,你要听我个人的分析吗?”她轻咳一声,忍住笑容,“因为关于这个问题,我不敢保证每个人都会有同样的答案。”
“那就按照你个人的想法来解释一下吧。”雷诺点了点头。
“好吧。”秘书小姐俏皮地眨了眨眼,“喜欢这个词其实比较笼统,它涵盖的内容非常广泛,首先第一层,也是意义最浅的一层,就是普通的好感。”
“解释一下。”雷诺专注地倾听着。
“普通的好感呢,往往取决于人的第一印象,假如别人对你印象不错,你身上又没有令她讨厌的特质,一般就可以称作喜欢或好感,这种喜欢也同样可以用在粉丝与偶像身上。”秘书小姐吐了吐舌头,“但是并不包括那种狂热的追星族。”
“嗯……”雷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的喜欢,层次就更深一些,对象一般是亲人和挚友,喜欢你,是觉得你令她觉得亲切,温暖,值得信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并可以互相倾吐心事的那种关系。”
“这样……”雷诺的拇指抚过下巴,双眼微微眯起,“照你这样分析,那么最深一层的喜欢,便是接近于爱情了?”
“没错。”秘书小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这种喜欢与第二种喜欢的根本区别就是,对你有第二种喜欢的女生,在你面前的表现会非常自然,而且比较喜欢跟你说话,会很放心地依赖你;而这种喜欢,却往往会让她们在你面前不知所措,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处处躲着你心里却又想见你,还常常因为你无意的一个碰触而方寸大乱。”
雷诺赞同地点点头。
“确实……挺有道理的……”他喃喃出声。
“冒昧地问一下。”秘书小姐微微倾下身子,看着雷诺有些困惑的表情,脸上带着促狭的笑,“雷总的那一位,对你是哪种喜欢?”
雷诺眼皮一抬,慵懒的笑容挂上唇角:“休息时间结束了,麻烦你帮我到二楼找陈策划拿一下上一季的首饰报价单。”
“雷总,你还真会过河拆桥。”秘书小姐有些丧气地垂下脑袋,认命地挠了挠头。
“谢谢你的情报。”雷诺直起身子,舒适地往皮椅的深处靠了靠,“看来……我必须更努力才行。”
“加油吧,单身公害!”秘书小姐狡黠一笑,快速地溜出了总经理室。
盛夏的天气,悠长的假期。
同一个城市,同样的一片蓝天下。
温馨的小区公寓。
戴着眼镜的女孩,顶着一头乱发,仔细地裁剪着一匹质地柔软的白布。
湿热的夏风吹起贴在墙上的服装设计稿,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隔着墙的另外一个套间。
一个少年半卧在沙发上,深邃的双眼茫然地望着远处。
桌上,一份报纸懒散地摊开着,屏幕黯淡的手机随意地摆放在茶几上,孤零零的。
嘈杂喧闹的经济公司。
留着长卷发的少女化着淡妆的面庞仍旧遮掩不住那一丝疲倦,她握着手机呆坐着,有时候会不安地探出头去,看看那些记者是不是仍守侯在公司门外。
保安也在努力地工作着。
经纪人仍旧在应付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确认一个又一个的通告。
窗明几净的高层办公室内。
拥有贵族气质的男子微笑着批阅文件,时不时地停下笔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出神,深绿色的眸子泛着令人神往的光芒。
绵长的盛夏,火热的阳光。
朦胧不清的爱恋,四颗怀抱着不同想法,拥有着不同感觉的心,总会在某一瞬间,跟随命运齿轮的转动,碰撞出最绚烂的火花。
……
尽管太阳已经下山了好几个小时,地面仿佛还残留着白天曝晒过的余温,柏油马路的味道混合在路旁树叶的清香中,伴随着入夜的风,送到了小区的各个角落。
叶未瑾站在阳台上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她抱着刚收下的薄被,开心地将脸埋了进去,满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被子里满是被阳光浆洗过的味道,盖着这样的被子入睡,应该连梦都会是温暖的吧。
“喂。”突兀的喊声从她的右侧传来。
叶未瑾吓了一跳,抱着被子的手一松,干净的被子险些滑落到地上。
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隔壁的阳台上,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靠在阳台边,手里握着一罐冰镇的啤酒,正朝她这里看来。
“早……早上好……”叶未瑾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干笑着抬起一只手跟他打着招呼。
她的眼神到处乱瞄着不敢看他。
仿佛,自从昨天他吻了她之后,一切全都乱套了。
她晚上睡不着觉给他画像,早上起来看到他和夏如织的热恋报道后情绪反常,之后还花了几乎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来做准备赔给他的衣服……
叶未瑾欲哭无泪。
该不是他把什么怪异的病毒种进她体内了吧?
呜呜呜……她要做正常人,才不要被他荼毒。
“还真是早……”苏亿冕抬头瞟了眼圆滚滚的月亮,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那……那我先走了。”叶未瑾试图把被子举高,挡住苏亿冕那令她浑身不自在的视线,两只脚缓慢向屋内移去。
“给我站住。”苏亿冕浓眉一挑,中气十足。
叶未瑾立刻便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定在了原地。
“连去放个被子也不可以吗……?”她哀怨地转过脸。
苏亿冕瞪了她半晌,最后才勉勉强强地开口:“给你五秒钟,如果五秒钟之后你没出现在阳台,我就从这里爬过去。”
话音刚落,叶未瑾便如同被按开开关的音速小子,立马抱着被子冲进了屋内。
五秒钟后,叶未瑾准时出现在阳台上。
“过来,你离我那么远怎么听得到我讲话。”苏亿冕对她躲得远远的行径很不满意。
“你声音那么大,楼下都听得到……”叶未瑾低着头,两个食指对点中。
“那好,那就是我听不到你说话,你给我过来。”苏亿冕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否则我马上爬过去。”
“我过去就是了。”叶未瑾顶着一张苦瓜脸,一步三扭地挪了过去。
拜托……千万别问那奇怪的问题……
她在心里祷告着。
苏亿冕的手指轻轻敲着冰凉的易拉罐,看着她一脸愁苦的表情,觉得格外有趣。
“昨天我让你好好回去思考的问题,你有答案了吗?”他恶作剧般地直接切入重点,注意着她的表情。
果然,叶未瑾如同踩到弹簧一般跳了起来,防备地睁大双眼,惊恐地盯着他。
“不要装傻,这一套已经过时了。”苏亿冕露出邪恶的笑容,那笑容的杀伤力估计比苏式怒吼还要强上几倍。
叶未瑾果然乖乖缴械投降,很老实地摇摇头。
苏亿冕脸色一变:“没想?”
“不是啦不是啦。”叶未瑾摆摆手,“是想不出来……尤其是早上看到你和小织的那篇报道之后……”
她嘟哝着,声音越来越小。
就算她曾经有产生过什么荒唐可笑的念头,都已经在看到那篇报道以后,被她自己扼杀在摇篮之中。
“你说什么?报道?”苏亿冕显然是愣了一下,“你也会看报纸?”
叶未瑾抬头哀怨地瞟了他一眼:“而且,我一整天都在做赔给你的衣服,哪里有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
“那些报道都是胡说八道,你应该知道的。”苏亿冕淡淡地解释道,“我和夏如织现在只是朋友关系……等等,你说你花了一整天在做衣服?”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些令他感兴趣的信息。
“嗯啊。”叶未瑾点点头。
“拿来给我看看。”苏亿冕很不客气地伸出手。
“不行,还没完成。”叶未瑾摆手拒绝道,“不过,我会用最快的时间把它做完的!”
“最快的时间?”听到她这么在意自己的衣服,苏亿冕的心情不错,“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希望期末不会挂科。”叶未瑾像是在背诵标准答案。但是,当她看到苏亿冕僵住的表情和一付想吃人的脸色时,连忙补救道,“还有……”
苏亿冕挑眉等她说下去。
“还有……我准备参加CUPID杯……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准备参赛服装……”再怎么补救,叶未瑾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苏亿冕的面色终于刷地一黑,易拉罐在他的手中变成了一坨废铁。
他一侧身,淡淡的月光打在他胸前的十字架项链上,折射出薄如蝉翼的绿色光芒。
“啊,那条项链……”叶未瑾注意到了,“那不是雷诺的项链吗?”
苏亿冕低下头去,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泛着银光的链子,带着温度的银色细链顺着他的手指如泉水一般流淌。
“这是我的。”他没好气,仍旧为叶未瑾刚才的答案而不爽。
“咦?”叶未瑾惊诧出声。
但她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对,既然他们是兄弟,雷诺有的东西,苏亿冕大概也有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通过雷诺,但还是谢谢你把它还给我。”苏亿冕抬起眸子,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等一下,通过雷诺……还给你?”叶未瑾又觉得混乱了。
仔细地咀嚼着他的话语,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再加上苏亿冕当时青黑的眼眶,和他住在她隔壁的事实……
“啊——!”
叶未瑾短促地哀叫了一声。
“那天把我背回来的人是你?”她不可置信地指着他。
苏亿冕抬起手指,在自己曾经挨她揍过的左眼旁草草地划了个圈,口气不善:“千真万确。”
“对,对不起,啊哈哈哈哈。”叶未瑾企图用最擅长的干笑蒙混过关。
月色朗朗。
幽静的阳台,少女偷偷地看着隔壁的少年,嘭嘭的心跳声,充满了她的胸腔。
原来是他……
心中那绽开的一点点暖意,是感动,还是喜悦呢?
“那个……”叶未瑾边逗弄着阳台上的小盆栽,边转过头去,看了看好久没有出声的苏亿冕,“你到现在,还是很怕黑吗?”
苏亿冕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他的脸不知不觉就热了起来。
“黑暗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的。”叶未瑾拖着腮,调皮地翘起一只穿着拖鞋的脚丫子,“只要你不再想着那些可怕的事情,其实黑根本就没啥大不了的。”
“白痴。”苏亿冕皱着眉,“不要说得那么轻松。”
“哎……”叶未瑾挠挠头,忽然眼睛一亮,“你等等啊,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一路小跑跑进了屋内。
苏亿冕听到乒乒乓乓的翻东西的声音,还听到叶未瑾被掉下来的东西砸到脚的呼痛声,他不禁莞尔。
那家伙在屋里养了猛犸象吗?还是土著人军团?
片刻之后,叶未瑾终于拿着一个小巧的物品跑回了阳台。
那是一个MP3。
“来,过来过来!”刚才还躲得远远的叶未瑾此刻却主动招手让苏亿冕靠近过来,使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阳台与阳台那么短。
她将一个小小的耳机递到他手里,示意他戴上。
“快,我给你听我最喜欢的曲子。”叶未瑾自己也戴上另一边的耳机,摁开了MP3的开关。
轻灵的旋律倾泻而出,苏亿冕的双瞳轻轻一颤。
那是芭蕾舞剧《胡桃夹子》中最著名的音乐片段《花之圆舞曲》。
那旋律他曾经多么熟悉,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要听着那段音乐才能安然地入睡。
——当然,那是在音乐盒被叶未瑾摔坏以前的事了。
要是在过去,夏如织送给他的音乐盒,也和那条十字架项链一样,被他视若珍宝。可是,当抉择来临,曾经那么珍贵,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感情,还是在她追求多年的理想面前,输得一败涂地。
苏亿冕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沉浸在熟悉的旋律中,黑暗也不再是那样可怕的事情。
那个摔坏了音乐盒的女孩啊……
他到底是该感谢她,还是该好好地骂她一顿?
或者……她该负起责任,代替夏如织,到他的身边来?
……
苏亿冕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忽地直起了身子,小巧的耳机一下子从他的耳中滑落下来。
叶未瑾顺着线拾起了耳机,抬起手臂准备给苏亿冕戴上。
她踮着脚尖,努力伸长着手臂。她的神情是那么专注,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已经离他那么近,他清新的气息已经包裹住她,她和他的距离,是那么的暧昧而美丽。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苏亿冕低低地叹了一声,终于伸出了手臂,轻轻地圈住了她的肩膀。
很轻很轻的一个,近似于拥抱的动作。
耳机再次从叶未瑾的手中滑落下去。
深深的夜,对面的公寓楼里,有几个窗口亮着暖暖的橙橘色光芒。
两人维持着那一点点的距离,那隔着一个阳台的拥抱,让时间就此停格。
一样的月光。
经济公司门口,已经安静了许多。
早上的那批记者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仍旧意志坚决地守在门口,与困倦与饥饿做着搏斗,只希望能采访到第一手的新闻。
某一层的休息室内。
夏如织疲倦地躺在沙发上,助手为她盖上一张薄被,细心地拉了拉被角。
休息室里没有开灯,只有桌上的电脑屏幕发出荧荧微弱的亮光。
经纪人KEVIN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拿着手机的手有一丝僵硬。他表情凝重地走到桌前,将手中的香烟轻轻靠在已满是烟蒂的烟灰缸旁,轻轻弹了弹烟灰。
这通电话已经讲了很久。
对方明显是个难缠的角色,但是,KEVIN却没有象往常一样发挥他出色的口才与其交涉,更多的却是沉默。
那沉默让夏如织觉得不安。
很不安。
难道,她所害怕的事情,居然那么快就来了吗?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现世报,惩罚来得也是如此的快。
她真的很累啊……
如果现在再让她选择一次,她是不是就会动摇,是不是就会决定安静地留在苏亿冕身边,不再去奢望能够踏入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KEVIN终于挂掉了电话。
黑暗中,他精明干练的背影此刻却显得却显得那么无奈。
“KEVIN哥……”夏如织试着唤了一声。
“如织。”KEVIN转过身来,叹着起走到夏如织面前,“你不要说话,先好好休息。不管那记者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但要挽救你的人气和名誉……我想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夏如织坐了起来,薄毯从她的身上滑落。
她的嘴唇轻轻地颤抖,那么潮热的夏夜,她居然觉得冷。
“两者皆害取其轻,这个道理你一定知道。”KEVIN手中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灭。
“那么……我该怎么做?”夏如织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
KEVIN终于掐灭了烟头,锐利的眼神足以划破黑暗。
“下个星期的记者招待会上,向所有媒体公开,你和苏亿冕是交往中的恋人。”
……
七月的夏夜。
那流动的夜风,竟然真的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