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瀓津继续着手中的动作,纱布一圈圈缠绕在伤口上,每一次拉扯都让前面的人眉头微皱。然而,她却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他留意着周知许的反应“你想要什么。”

周知许咬住了下唇上的肉,疼得出冷汗“什么?”

“这一刀不会让你白挨,你想要什么。”

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想起徐峥致刚刚说的,周知许愣了愣,她救了周澂津不是要他补偿,她摇着头“我没什么要的。”

他养着她,为了救她还花了那么多的钱,说实话是应该的,正所谓投桃报李,他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因果。

周知许说着,半侧着身子看旁边玻璃上映的男人的侧脸,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可真多。

现下的人也不是那样的让人害怕,他若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她为了他挨了一刀,他总不会再有什么把她送出去的心思,周知许试探性地开了口“如果真的要什么的话,能不能以后你别骂我。”

他那个样子真是让人生厌。想了想周知许又加了一句“别板着脸吓人。”

“多笑笑。”又加了一句。

“还有···”

“···”

“疼,二哥。轻点。”感受着后面大了的力道,周知许实在忍不了了,娇气的控诉着。

周瀓津放轻了手“原来是疼的,你聒噪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不疼。”

还问她要什么,连这点听下去的耐心都没有!

周知许听着剪刀的声音,拢了拢落下的衣服,有些气“我下次一定早早地躲起来。”

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这一刀挨得可真冤枉。

她扭过头费了力气去看自己的后背,半天下来只瞧见了一圈圈的白纱布,气馁地叹了一口气。

“这下真成吕洞宾了。”

刚刚好一点,就开始不正经起来,周瀓津无奈地敲了她的脑袋“你是吕洞宾,那我是什么?”

周知许抿着嘴笑了,不说话。

火车进了隧道,再一次出来时迎上了寂静的光辉,一晚上就这样的过去了,两侧的古柏着昨日的雪,镇静的站在那儿,坦然的接受着即将到来的晴天,车厢里播散着消毒水的味道,微微刺鼻中,夹杂着熨帖的滋味。

刚刚过去一夜的味道,实属难以记忆描述。

肾上激素退去后,人都倦了,周瀓津拢了拢被剪碎的衣服,站起身从旁边的行李架上拿出周知许的皮箱,把东西拎到了床边。

他净了手,放下挽起的袖子,就要离开。

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周知许慌张了一下,张了张嘴。

他当真要做那不识好人心得哮天犬?

“二哥……”

周瀓津停在了旁边倒着的尸体,看了看**的人,近乎乞求的注视。

那一刀还真的不如放在他身上,也不必现在的麻烦。

“你先换衣服,一会儿送你回去。”

周知许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开了皮箱,挑挑拣拣半天,才把衣服拿在手里,羞怯的看了看对面的人。

周瀓津背过了身子。

抬头看着上面的吊灯,水晶坠子过于的平静。他又把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柜子上,赛弗列的瓶子,正宗英国货的摆钟,一切精致而又索然无味。

有时,听觉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既盼着它灵敏些再灵敏些,又念着它不要什么都往耳朵里钻,恨不得失聪了才好。

悉悉索索衣料摩擦中,终于迎来了人声。

“好了。”

周知许抚着身上的褶皱,不小心牵动着后面的伤口,眉头舒展不开。

人到底是因为自己才伤着的,做事不能不地道,周瀓津重新走过了去,弯身臂弯钩住了身下的膝头。

周知许红了脸,小声地反抗着“二哥,我自己能走。”

她又不是伤着腿脚了,怎么连路都走不得。

“自己走,打算走到猴年还是马月?”

周知许噤住了声,她红着耳梢抬头看着人,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周瀓津,她又觉得他是在嫌弃她了。

“我不是娇气的人。”她小声的争辩着。

事情孰轻孰重她分得清,地上的那尸体还没有处理,门定是不能长久的开着,她能跑的。

被送回了房间,周知许塞了塞被角,看着背光站着的人,抬了抬头。

“有事叫人。”周瀓津在旁边放了个摇铃。

周知许拿过了东西,紧紧地握在手里,郑重地点了点头。

“晓得的。”

她怕,这不是一件多丢人的事情。

“二哥,你们会一直在的,对不对?昨天晚上的事情结束了吗?不有人来了,对吗?”

一连几个问题,周瀓津觉得周知许太过于惊慌失措。

她这副架子,很难不让人怀疑,接下来的铃声频繁到吵了这一车厢还在清梦中的人。

“没事了,我们就在隔壁。”

想了想,他还是把摇铃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处理好事情后,我回来。”

周知许听到周瀓津这样说,吐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二哥,也不用太麻烦,有事用铃铛也好。”

周瀓津静默着,迎着那讨好的笑,静默着,微微挑了挑眉,他把手里的东西又递了回去。

这一回,轮到对方说不出了话。

周知许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搬起石头砸了脚,弄巧成拙。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种种矛盾与懊悔中,她没有看到风流的桃花眼里,闪过了难得的笑意。

周瀓津离开了屋子。

徐峥政早早地在外面等着,瞧见他出来,挑眉一问“安排妥当了?”

递了个玻璃瓶过去“没找着有用的,她要实在疼的厉害,打一针吧。”

周瀓津扫了一眼,没有伸手接。

“德行!”

明明自己用的比谁都厉害,还反感这些东西,什么臭脾气。

徐峥政也不强迫周瀓津,把东西又重新塞回了口袋里,跟着一块进了刚刚的包厢里。

徐达里已经擦干了地上的血迹,顺带着把赵水生抬到了一边的躺椅上,忽略不正常的脸色,看上去就跟睡着了一样。

一路同行的人,现在落得生死两边,气氛不会好到哪里去。

周瀓津坐到旁边的矮脚凳上,倒了一杯酒,洒在了前面的地板上。

满酒倾杯,恩怨不计。

徐峥政把手插在了口袋里“你猜的不错,咱们能遇上,别人也能遇上。”

南下这一遭到底还是失了先机,让有心人抓住了空挡,他们挡了别人的路,今天这一出闹剧,只是警告。

五个人,现在折进去了两个,代价太大。

“老周。”对着赵水生的尸体徐峥政泄气了“还继续吗?”

“少帅滞留北平不归,靠着报纸指挥,全是文官那一套。讲武堂停办了,东北军大部撤到了锦州和辽西,关东军近日要从旅顺迁移到奉天。”

买回来沈阳城丢的那些重炮野炮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现在孤立无援。

“而且,胳膊……拗不过大腿啊。”

上面是要舍身成仁,他们却要造闷响,这不是对着干吗?

能有什么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