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走了?”她像模像样的问了一句。
周瀓津抬着眼皮看过去,复又端起桌上的咖啡“不走你会出来?”
被戳破,周知许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坐到了他对面“夫人这么晚来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周瀓津摇头“不是找我,找你。”
“找我?”
周知许不镇定了,想起自己刚刚的拙劣,结结巴巴地问该怎么补救。
“用不着,她稀罕着你呢。”
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周瀓津冷淡的站起了身,对着和晴格格一样的脸,没有谈下去的欲望。
周知许却挂念着周夫人的事情,巴巴的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
被吵的心烦,周瀓津拧着眉在书房门口手扶着门框不让人进去。
“我忙的很。”
“忙什么?”
“抄书。”
周知许愣了一下,不知道周瀓津没事抄什么书,反应过来后想起是刚刚的玩笑,张嘴就想说可以不作数,结果门就关了上来。
吃了个闭门羹,她噤了噤鼻子。
怪脾气!变脸比翻书还快。
全抄完好了。
···
那晚以后,周夫人隔三岔五的派人送东西过来,都是姑娘家喜欢的玩意。
周知许自然也喜欢,问过周瀓津,选择了收下。
只是次数多了,到底不好意思。督军府她去不了,登门拜谢是不可能的,只能托着周瀓津打听着周夫人的踪迹,想着见上一面。
对于这件事,周瀓津却要她不用太急。
时间到了,自然而然,山就来见她了。
事实证明知母莫若子,周夫人登门的次数也随着那流水一样的礼物多了起来。
起初,她是挑着周瀓津不在的时间,本想着先斩后奏,把人直接带走,可门口的卫兵却不是好处理的,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们。
逼急了,倒是撤了,只是来了周瀓津。
从他懂事以来,周夫人还没见过自己这个儿子这么粘人的。
他不打扰她和周知许之间的相处,只是静静的跟着,拎包付钱。
皮夹给的利索,事无巨细,哪里都安排的妥当。
外面看着的,是孝敬的好儿子,到哪里都是对她说一句好福气。
周夫人却有苦说不出。
临近年关,日本人的到来冲淡了年味街上添了几分萧条,周知许没有感觉到,她坐在长桌前面打量着身处的俄式餐厅。
依旧保留着沙皇时期的装修,大量金色和白色竟然堆砌出了点典雅的意味,豪华的让人忘记这里只是吃饭的地方。
蓝眼睛的侍者低声询问着,高鼻子白皮肤难免不让人惶恐。她指了指旁边桌子,要了一样的餐点。
大列巴端上来时,已经被贴心的切好了片。只是摆成花还是改不了它是大列巴的事实,硬的离谱。
周知许想问是不是上错了,一转眼看着旁边的人朵颐的畅快,又不好意思了,周瀓津刚见完苏联人,坐着看报纸,她咳了咳,期盼着对面的人给一个眼神过来。
事实上,周瀓津是一个极其自我的人,事不关他,他能真正的做到冷眼旁观。不相干的人暂且不说,家里面的人和事如若不点名道姓的去请他,他绝对不会多一个字,留半点心。
他的骄矜让人生出羞恼,周知许实在受不了了,出声叫了人的名字。
周瀓津放下了报纸,看向声源发出者。
“有事?”
周知许放下了刀叉,朝他笑了笑。
周瀓津并不喜欢这样讨好的笑,尽管求人办事多半都是这样的嘴脸,但她笑出来的就格外的不讨喜。什么事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成不成先笑三分,矮半截。掀眼看了看,见人只笑不说话,也懒得管。
他又看起了报纸,等着侍者奉上了咖啡,扫了一眼难以下咽的人,还是又叫了一杯。
屋内有些暗,点了银质烛台上的蜡烛,柔和光线中,周知许看着对面修长光洁的手指一点点的把那些面包切成小块,然后把它们泡进了杯子里,竟觉得这动作出奇的好看。
她吐了一口气,没了刚刚的坐站不安。
周瀓津可算是管她了,让他做事可真难,一点都不懂姑娘的心,以后有嫂嫂可怎么办。
“试试。”
咖啡液沁了一遍,像重新发酵了,原本硬的像石头的面包变得松软。尝了一口,喉头全是苦涩,吐又吐不出来,哑巴吃黄连,全咽了下去。
周知许抬头看着对面人面不改色的饮着手里的东西,不能忽视他眼底的乌青。
“二哥看着不精神。”
咖啡灌的那么厉害,要困的多难受。
周夫人也看了一眼察觉到了周瀓津消瘦下来的脸,恹恹的,没阳气。心里沉了几分,舌尖咬的生疼才忍住没开口问原因。
“逛街不是男人的事情,你不要太勉强。”
周知许知道书房的灯一直都是到后半夜才熄下,周瀓津的时间金贵,浪费在她们身上实在可惜。她不想让他再跟着她们了,前几天的卫兵挺好的。
“嫌弃我了?”周瀓津展开了餐布掖在了胸前,切着盘子里的东西。
周知许看了一眼周夫人低头切着肉块的周夫人,快速的点了两下头。
也有嫌弃,他总是要歇脚,总是逛的不尽兴。
周瀓津哼笑了一声。
周知许塌了肩膀,被他笑的不敢再说话。
把切好的鹅肝端过去,周瀓津立在旁边,给旁边的人整好了膝上的餐布。
“逛街不是男人的事情,陪女人却是男人的事情。”
周知许抬头瘪了瘪嘴,周瀓津总是这样,能给自己做的事情找一百种理由,她没放在心上“二哥满脑子就只有男人事女人事?”
家事,国事,天下事呢?他跟着她们胡闹干什么。
“我有什么你不知道?”
周知许抬头看着人,张了张嘴巴,全是无奈。
就是因为她知道才要说的,他天天分成两半,白天黑夜的不停转,这样的辛苦就要有取舍。要紧的事就放到白天里做。
说不过他,她索性不开口,单单吃着切好的鹅肝。
周夫人像被泼了一壶热油,心口烧的厉害。
她拿出补妆的小镜子,对着画唇。旁边的苏联女人看到了也拿出了镜子,背面画了个胖乎乎的娃娃。
看着那娃娃,周夫人下定了决心。
周瀓津在北地几年了,他不是一直想回上海,那就回去吧,也是时候放手让他出去了。
他出去了,她才能做些事情。
···
天色渐晚,周知许照往常先被周瀓津送了回去。
洗了个澡,歪在躺椅上看小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一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周围黑黢黢的。她动了动身,膝头上的书掉了,发出了声响,福六开了灯。
“小格格醒了?”
周知许揉着睡的发昏的脑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可要用饭?二爷也在家,我上去叫他。”
周瀓津也在?周知许有些意外,以为他一会儿还要出去应酬,想着让人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你只管备饭,我去叫他。”
周知许跑到了二楼,刚要敲门,门却自己透出了半条缝来,里面纠缠着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