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芝安静地坐在霍曜霆的车里,一路都乖巧地没有说话,霍曜霆的手指有些紧绷,握着方向盘,脑袋里却还是傅齐声刚才的那些话。
“她之所以会有昨天的现象发生,正是因为她的潜意识里不断地有人在说话,对她进行命令式的控诉,而伴随着这一切而来的,就是间接性幻觉,她所谓的短信,便是最好的证明,长期心里压抑导致神经出现损坏,她内心的恐惧让她不得不随时紧绷着,我判断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发病,她也并非对自己的病情一无所知,如果能调取这几年她就诊过的病情资料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我想她大概不愿意主动提供。”傅齐声不紧不慢,尽量将一些专业名词转化成普通人能够听懂的内容。
“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就诊过?”霍曜霆目光阴沉着对准他。
“你觉得一个正常人,在面对自己被精神病院的医生检查之后,还能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至少我见过的病人里,很少能做到这一点。”
霍曜霆当然相信傅齐声,他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没有什么想说的?”霍曜霆看了眼身边的婉芝,从医院出来之后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太过安静,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婉芝依旧没有开口,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你不想知道傅齐声对你做出了什么诊断?”
婉芝目光盯着车窗外,讷讷地说道:“那是他的事情。”
“可当事人是你。”霍曜霆霍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侧身,一手搭在副驾驶座的座椅上看着婉芝。
她这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好像天塌下来了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霍曜霆猛地捏住她的下颚,逼迫她看向自己:“陆婉芝,你还要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到什么时候?”
他咬字极重,耐心在刚才早已一点点的消逝了。
婉芝这才终于有了点反应,回望他,轻轻的笑,霍曜霆本就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他永远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得听他的,根本容不得任何人说一个不字,就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隐忍地同她说话呢?
“原来霍先生认为我是在跟你玩欲擒故纵的把戏?那么看来,这些日子,霍先生也好像乐在其中嘛。”
“婉芝,不要跟我玩这些游戏,我没有兴趣,你知道现在的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了吗?我们都是为了想让你变好,但如果你自己不配合,旁人再努力都于事无补。”
“霍先生也说了是旁人,既然是旁人,何必多管闲事?我想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情,霍先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因为我不见得会感激霍先生你。”婉芝好像故意要激怒霍曜霆一般,说出来的话分外的刺耳。
她笑眯眯地盯着霍曜霆看,就好像要把这几年缺失的都补回来一样,可他们都知道,怎么可能补得回来,失去了的东西即使费再大的功夫拿回来了,那也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你一定要这样作践自己吗?”霍曜霆收回了手,眯着的眼里有一种没有人能够读懂的阴郁,隐隐的藏着愤怒,可这愤怒却仿佛永远没有出口一般,只能被晕在这些情绪里,周而复始。
婉芝抿着嘴,难以言喻地看着霍曜霆。
“作践?霍先生用词未免太过直接,我可不认为我是在作践自己,难道不按照你的要求走,就是作践自己?”
这场谈话不会有任何结果。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霍曜霆重新坐回驾驶座的位置,闭了闭眼,突然之间看到后头有辆诡异的轿车跟着自己,他低低咒骂了一声,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得很快,完全超出了市区可行驶的最高码数,婉芝蓦地握紧身上的安全带,隐隐察觉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霍曜霆的车子快速的在车流中穿梭着,终于在其中一个转向红灯中摆脱了后面一直紧跟不舍的车子,待看不到后面那辆车子之后,他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让婉芝下车。
“看来霍先生的尾巴不少。”婉芝笑笑,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蓦地被霍曜霆扣住了手腕。
她回头安静地看着他。
“从这条路直走就是白薇家,到家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婉芝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沉默着往巷子里走去。
霍曜霆没有停留太久,在婉芝刚转身的时候,车子便在身后扬长而去。
她的表情慢慢变得有些痛苦,闭着眼睛,像是思考,五分钟后,才渐渐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午后的老巷洋房里,阳光慵懒地洒在改造成办公室的办公区域中,正是午休时间,办公区域没什么人,就连前台小妹都开始不由自主地被阳光传染慵懒地打着呵欠。
忽然间,门口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前台小妹立刻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招呼,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得眉清目秀,十分漂亮,看着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脑袋反应终究没那么灵敏,在开口前仍是想不到是在哪里见过。
“请问您找谁?”前台小妹礼貌地问道。
婉芝左右环顾,最后视线落在前台小姐身上:“我找司城。”
“哦,司律啊,他上午上庭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您跟他有预约吗?”
“没有,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司律的行踪不定,兴许马上就回来了,也兴许今天就不回来了。”前台小妹打量了她一会儿,心想大约是哪个对他们司律有意思的女人,来这里找过司律几次,才会让自己对她有些印象,这么想着,方才的礼貌劲也少了一些。
“要不这样吧,您要是实在急着找司律,不妨直接打电话给司律?”前台小妹建议道。
婉芝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必了。”随后转身走人。
西城是个不夜城,尤其是酒吧一条街,常常歌舞升平到天亮,这一片区域的住宅极少,大多都是商业区,因酒吧开得多,每天到了热闹时候,治安也令人堪忧。
伊露在二楼招呼完客人,正要往其他地方去,楼下的礼宾却慌里慌张地冲了上来:“伊姐,伊姐,出事了。”
伊露白了他一眼,喝一口酒,不满道:“这么慌慌张张地做什么,你第一天来上班?”
“不是,伊姐,刚才、刚才我见到霍总的老婆了。”
“韩佳佳?她来这里干什么?”伊露不由地皱起眉头,是嫌前几天的麻烦找的还不够,这会儿来砸场子来了?
没想到礼宾员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是韩佳佳,是霍总以前的老婆。”
伊露一口酒卡在喉咙,突然之间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大脑有一瞬间完全不能自已,她僵硬地握着酒杯:“你说谁?”
“霍总以前的老婆,当初她不是来过几次吗?我有印象,虽然她变了很多,但是我不会认错的,就是当年被霍总抛弃的老婆。”
礼宾员话还没说完,伊露已经迅速越过他,蹬蹬蹬地下了楼。
一楼中间是舞池,形形色色的全是人,可伊露依着过去的记忆,仍是一眼就瞧见了某个角落的某个人影。
当年陆婉芝也来过这里几次,每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一个人喝酒,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个习惯居然还是没有改变。
伊露忽然之间怔在原处,这种感觉实在有些微妙,当年恨不得永远消失的这个人,此时此刻突然之间又出现了,她居然完全没有自己以为的那种不高兴,或许跟韩佳佳比起来,陆婉芝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霍太太了。
往事历历在目,伊露忽地一笑,扭身朝陆婉芝走去。
婉芝刚喝下一杯酒,眼前突然就多出了一个人影,她看着伊露在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兀自笑笑。
“真是好久不见,陆婉芝。”伊露朝婉芝举了举杯。
婉芝却压根不搭理她:“我是来喝酒的,不是来叙旧的。”
这么冰冷的话从陆婉芝嘴里说出来,伊露不免一惊,这话里的意思足够明显,可她却坐着,纹丝不动。
“你若是真要喝酒,哪里不好去,非要来我这里?你也知道,来了我这里,酒可是不好喝的。”伊露笑眯眯地,与四年前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婉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晃了晃,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我没想到你还会出现,刚才门口的礼宾员上来跟我说见到你的时候,那样子就像是见到鬼了似的,连我都吓了一跳,陆婉芝,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的?”伊露脸上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眯眯地,可握着酒杯的手早已僵硬。
不知为何,这种由心底而来的紧张居然让她有些失控,刚才,在看到陆婉芝的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喝酒。”婉芝淡漠地吐出两个字,又一杯酒下肚。
喝完,她猛地起身,将钞票往桌上一扔,推开人群径自出了酒吧。
伊露心底一沉,猝然起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