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声: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
独声:谁能一开始就认清楚,什么是他的财宝?当他从母亲的体内出来,用响亮的啼哭把又一段人生苦旅的启程宣告?当他双眼能够睁开捕捉到光,双耳能够张开倾听到风?谁能在这时就辨认清楚什么是他的财宝,只需一次选择,终身不再另有所好?那样的人也许有,那是一心之人,只有一颗心,心只固定一处。但我这样在虹口老公房小区出生、长大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我哪儿有什么财宝,我的一切不都得自己去认识、去拼抢、去鉴定?我的所有,不都是从自己身上挖出来的?除了依靠自己,在自己身上捕捉光,从自己身上倾听风,还有什么可以成为宝藏,挖掘出属于我的财宝?我也确实是自己的财宝,减掉那些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让我独自面对整个世界都拥有安全感的脂肪之后,我显现了藏在自己身体里面的另一个我,真正的我,有着可以向所有人尽情展示的体型与外貌,这才是我的财宝,我的万物之源。
副声:从自己身上捕捉光,从自己身上倾听风。
独声:身体是我的财宝,也是我的束身衣。我可以抚触他,手指沿着他的轮廓抚触自己的心,跳**的无处安放的心;我也可以站在镜子前面,长久地无声地注视着他,看那一团大火在他眼中愈燃愈烈。可我也解不开这件束身衣,更没法凭他与外面的世界交流,互相敞开。我走上展示的舞台,还没有走到中央,没来得及以让他人难忘的方式,报出自己的名字,就被喝止,被勒令离开。如果不能示人,不被他人认可,不能与人交换,那还是什么财宝?也不是没有收获,零零星星,有人注意到我,在现实的、虚拟的、大大小小的角落,搜集我的信息、我的照片,有胆大的泼辣的女人来到我的面前,她们挑逗我,等着我的挑逗,在摇曳的灯光下,酒精的强力作用下,我们拥抱、亲吻,在身体接触的时候以为心开始共振,交换完体液就以为交换了灵魂。那样的时刻让我充实,让我相信,可是离开她们的那一秒,从她们体内拔出的那一刻,我再次开始怀疑,这就是我的财宝吗?它们如何能够是我的?遇到她,我准备相信这一点,在左臂文身为记号。她也这么准备相信,她家里有最硬挺的财宝,她愿意那些也成为我的,因为我就是他的财宝。
副声:如果不能示人,不被他人认可,不能与人交换,那还是什么财宝?
独声:一个穷人,身无分文,忽然神仙现身,指着两堆财宝让他选择,这究竟是幸福,还是烦恼?至少我没那么惨,我不是穷人,我可以自主,就算我想要的不能随我,也还有想随我的,等我去要。她听从父母的话,连腹中的联结我们的孩子都可以拿掉,她和我去到白雪覆盖的人迹罕至的地方,却不愿和我在那里共赴死亡,这不就是告诉我,她并不是我的财宝,我视为比自己的眼睛、生命还要贵重的财宝?没关系,我有你在等着。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会等着,你那么乖巧、温顺,背后又隐藏着对规律、稳定生活的厌烦,你不能脱离从小到大习惯了的轨道,不能让父母为你操从未操过的心,当然会对我的生活充满想象、向往,更何况你先爱上的是我的皮囊。所以,我只需要回转身,打个唿哨你就跟上来,要作我的财宝。你跟在我身边,看着我的目光流露出崇拜,为我遮挡你家里人没完没了的打探与聊天,你还在左肩上文下那对翅膀,甚至当我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褪尽**,回到家就总盘查你一天的行程,不放过任何一个别的男人与你接近的蛛丝马迹,你脸上露出被我的控制欲激起的喜悦时,我都忍不住会问自己,你是不是我最终的财宝?至少,你是我凭自己能够得到的最好的财宝?如果是,为什么有时候我强烈地想要摆脱你?
副声:就算我想要的不能随我,也还有想随我的,等我去要。
独声:血才是我们生来带下的财宝,我们命里的财宝。据说,有的地方的人死时不能见血,还有的地方的人不能吃血,任何动物的血。有几个人知道,最珍贵的血的财宝是冷的?我知道,因为我饲养了球蟒、鬃狮蜥、豹纹守宫、竹叶青还有蜘蛛,逗弄它们,任凭它们在我的手上、身上待着或者爬过时,它们凉凉的身体下,也有一股股凉凉的血液在流动。当我把它们放到你身上时,你的尖叫,尖叫之后的惊喜,都让我好奇,如果人的血,你的血也冷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你命里的财宝,当它带着你的生命由温暖降到零度下,那会是什么样子,你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一点,我再也不想摆脱你了,我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独属于我,你的血你的财宝都是我的。所以我才买下冰柜,在那么局促的家里,它大得像个坟墓,无可忽视的、必须吞噬什么的坟墓。所以我才掐住你的脖子,不让你再呼吸。你不需要呼吸,真的,在冰柜里,你浑身的原本流淌的财宝将会冷下来,冷成晶体一般。
副声:在那么局促的家里,它大得像个坟墓,无可忽视的、必须吞噬什么的坟墓。
独声:把你放进冰柜,完成这仪式性的举动时,我忽然很是慌乱,不知道原来想的那些小小的消遣是否真的能够让我放松下来,不再去追问在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最终属于我的财宝。消遣总归还是要消遣的,所以我把你手机里的钱转给自己,拿出你和我所有的积蓄,不管什么平台,只要能够以最便捷的方式贷款,都用你的身份证贷出来。我是在挥霍,用它们出国旅游,住高档酒店,进高级餐厅,约上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女人,在**或者别的地方纵情狂欢。既然是用你的命和名义换的钱,一切需要身份证的地方,自然也用你的,我说那些时刻我感觉到你仿佛在,你信吗?你真的在,当我花掉你的钱时,我前所未有地觉得你对我来说,是那么真实。也正是这样,当我有条不紊地花完最后一笔钱,最后一次站在冰柜旁边对你说话时,我想告诉你,钱是我唯一的财宝,真实的、有触感的、能通达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人的财宝。
副声:钱是我唯一的财宝,真实的、有触感的、能通达世界上任何地方任何人的财宝。
合声:先生,为您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