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是公开审理,毕竟孟家兄弟现在是网络红人,民众都在等着最后的定论和真相。公开审理不但是民心所向,对任轩昂这边也是好事一桩,因为他找来的证人都曾经站错队,都急需向世人证明,自己也是被孟亚杰欺骗利用的受害者。

曾经的孟亚杰是可怜的受害者,民心所向,如今,他算是众叛亲离。机关算尽太聪明的最后结局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邱允实坐在听审席,这位置可是一座难求,更多的媒体记者都被挡在法院大门口。沈金栋和沈妙媛就坐在他旁边。这也是他们三个第一次领略任轩昂身为律师在法庭上的风采。任轩昂自信沉着,游刃有余,不怒自威,条理清晰,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很有说服力,再加上这次的案情的确出乎意料,引得听审席时不时便传出惊呼声和感叹声。

邱允实侧目去看身边的表姐,果不其然,她一脸花痴,沉醉其中,仿佛在看偶像的演唱会。

眼看就要到夏真上场了,邱允实说不担心是假的,他怕夏真真的比他想象中感性,真的因为憎恨自己的欺骗不来了。但看任轩昂的样子,那张扑克脸上真是一丁点担忧都找不到。

终于,夏真站上证人席。邱允实悬着的一颗心落地。

孟亚杰也请了代理律师,那位律师任轩昂也认得,虽然也是业内有些名气的金牌律师,但面对任轩昂这边的各种证据证人,他始料未及,节节败退。认真评估了一番后,他申请暂时休庭。

邱允实趁休庭,跟沈金栋和沈妙媛一起去找任轩昂问情况。

“咱们已经胜券在握,那位张律师应该是在劝说孟亚杰主动认罪,争取减刑。”

“那如果孟亚杰就是不认呢?”沈妙媛还是替任轩昂捏一把汗,她可不想看到任轩昂败北。

“不认的结果就是不减刑。”任轩昂的自信来自于他的专业和丰富的经验。

任轩昂的话就是有说服力,这么一说,三个人全都彻底放松,只等着最后胜利时刻的到来。

再次开庭,果然,孟亚杰的代理律师表示孟亚杰愿意主动认罪,并且要求发言。

一听说孟亚杰要认罪,现场突然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大家全都屏住呼吸,等着听这个机关算尽的可怜人到底要说些什么。

孟亚杰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哀伤,他先是深呼吸,然后挤出一丝苦笑,说道:“我认罪,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但这也是我唯一自救的方式。我觉得,我这就是正当防卫,是我心目中的正当防卫。因为如果我不反抗,那就是坐以待毙,我的一生都会被这对儿母子毁掉,他们杀人不见血。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孟冠兴和单英莲是正直的好人,那么无论我怎么引诱,他们都不会上当,我也没有机会犯罪。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们是好人,我又何至于出此下策?我请求法官体谅我的苦衷,给予减刑。我希望出狱以后,不管那时是什么年纪,我能主宰自己的余生,不被所谓的亲人欺侮剥削,为自己而活。”

听审席一阵唏嘘声,听不出有多少是同情,多少是讽刺。

最终,法庭认定孟亚杰系挑拨防卫,也就是故意杀人罪成立,因孟亚杰是处心积虑地策划杀人,意图以正当防卫逃避法律制裁,主观恶性程度高,当庭宣判判处无期徒刑。

听审席一片哗然。有人认为判重了,因为他站在了个人感性的角度,只看到孟亚杰可怜;有人认为判得好,因为他站在公众理性角度,看到的是孟亚杰巨大的社会危害性。

邱允实不知道孟亚杰会不会在服刑期间有什么立功表现,争取减刑到有期徒刑,还有出狱的一天。但他期待如此,希望孟亚杰真的能够改造成功,在狱中重新成长一次,重新树立自己的三观,重获自由之后洗心革面,再遇到社会的不公、坎坷困境时,能够像大多数思维正常的人一样,以合法的手段解决问题。

法院门口,任轩昂好不容易才摆脱掉那些热情的记者,刚刚逃出包围圈,却见不远处另一个记者正等着他。

任轩昂走到夏真面前,“谢谢。”

夏真无奈地笑笑,用邱允实的一句话表明了她出庭的最重要原因,“没办法,人总要向前看嘛。”

任轩昂欣慰地点头。

“其实我今天来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夏真咬了咬嘴唇,眺望远处,似乎是在找什么人,“说实话,我虽然恨他骗我,但是母亲一直以来都教育我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良心告诉我,我应该大义灭亲。”

任轩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谢谢。我代允实向你道歉。”

“我不接受他的歉意,不管目的是什么,他骗我是千真万确,这事儿无论到什么时候,想起来我就生气。不过,一码归一码,”夏真气愤之后,又改变态度,口吻缓和,“你也替我向他道谢吧,反正感谢的话让我面对他直接说,我也说不出口。谢谢他在我母亲临终前的那番谎言。”

“我一定转达。”任轩昂想起那天病房的一幕,内心暖流涌动。

夏真离开后,沈家父女走到任轩昂身边。

“允实呢?”任轩昂放眼四周,还是没瞧见他,“该不会开溜了吧?”

“不会的,允实现在愿意被你监管。”沈妙媛也四下去看,“刚刚我们在一起,他说去接个电话,一会儿就过来。”

“电话?”任轩昂突然觉得不安,他想到了周震。

法院侧面的树丛边上,邱允实正在与一通陌生号码来电者通话。半分钟前,他还在跟大姨父和表姐在一起,手机震动显示一个陌生手机号码来电,他就接了,可是仅仅听对方说了一个字,他的脸色就瞬间阴沉。

沈妙媛问他怎么了?他马上又摆出一副自然的样子,让他们先走,自己打完电话就追上去。

那个人说了一个“喂”字,很明显,是通过变声器。用变声器跟自己通话的只有一个人——Mr.Liar,也就是周震。

“喂,”邱允实确认周围没人,开始跟周震对话,他觉得是时候把一切都挑明了,明人不说暗话,“没想到你还会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最近正忙着解决事业上的危机,对抗失恋之苦呢。”

对方干笑了两声,也不否认,反而转移话题,“允实,今天是你第一次出庭看任轩昂参与庭审吧?你们俩的关系真的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你也关注这案子了?”邱允实调侃,“没想到你还有这个闲心。”

“但我觉得你今天的西装跟你不太搭,你更适合灰色,而不是黑色。你的身子太单薄,穿黑色会显得更加单薄。哦对了,鞋子搭配得也不对,你不适合亮面皮鞋,太老成了。”

邱允实马上警惕地望向四周,周震也来了!刚刚他就在审判庭里,也许跟自己相隔也就几米。

“别找了,你找不到我的,我即将要彻底消失,谁也找不到我。”

“什么叫彻底消失?”邱允实有种糟糕的预感。

“就是抛弃我经营多年得来的身份地位财富等等,重新开始我的人生。既然这些都没有了,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果你早放下仇恨,早就已经重新开始了,你本可以跟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前途无量,为什么要作死?”邱允实苦口婆心。

“很遗憾,在这场自己跟自己的战斗中,我输了。但跟你的战斗才刚刚要正式开始,而且这一次,我一定会赢。赢了你,我才能真正的重新开始。”

“你想怎么赢?”邱允实感觉到了周震十足的恶意,他的复仇进入了2.0时代,他对自己正式宣战。

“从前,我只希望看到你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生不如死。可后来,你让我失去了爱人,时隔数年,你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你的痛苦。而你,你似乎真的放下过去,活得潇洒惬意。我觉得让你继续活着,我永远无法平衡,无法享受复仇的快感。你这个家伙,搞不好只要是活着就会一直开心,那么没办法,想要终结你的快乐,我只有让你死。”

“周震,你醒悟吧。”邱允实觉得无力,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想到这一句废话。

对方沉默许久,幽幽地说:“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你我都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可我们的童年却是天壤之别。就像是孟亚杰一样,我跟他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中,一个在泥沼中挣扎长大的人,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所有要求我们内心洁白的人都是道德绑架。”

“你们本可以自救的!”邱允实言辞恳切地叫道。

“晚了。”对方说完,电话挂断。

邱允实仍旧呆愣愣举着手机,明知道对方听不见,还是怔怔地说:“来得及的时候,为什么要执迷不悟?”

邱允实整理了一下心情,调整好状态赶去跟任轩昂他们会合。路过法院大门时,正好遭遇到一个记者发现自己丢了手机,正在咒骂小偷偷窃都偷到法院大门口了。

邱允实过去,报上一串号码。

记者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邱允实脚下不停,对身后还未回过神的记者说:“在附近找找吧,一定能找到。别担心,网银什么的都安全,小偷只是借用一下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