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要是让郑姑娘知道这件事,那还不伤心死了。”
门,被我推了开,麻木的唇间,颤微地问着:“冰,冰儿,你家公子到底瞒着我什么?”
回廊的那边,两抹淡粉的身影回了过来,一个轻声的惊愕从远处飘过,让我预感着不详的逼近。
“若兰,不,郑姑娘,你听错了。”
“是啊,郑姑娘,我们刚才在谈论公子的新曲。”
“不,你们撒谎,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
“没有,郑姑娘,你肯定是听错了。”
我直直地望着她们,两双游离的眼眸出卖着她们的心,她们确实说了那般话,只是那个谎言究竟是何?她们却笃笃地咬着不放。
“不可能!”
用力而出的三个字,响彻在回廊上,倾着我内心中那层重重的疑惑。慌乱的脑中搜索中可能存在的所有答案,我想知道,我害怕知道。
“我来回答你。”身后,一个淡幽话语若着细风轻拂在我的耳畔,伴着浅步,他继续着:“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
“是,公子。”
两抹粉红迅即跑了开去,只留下我,和着身后的他——无名谷谷主,高公子。
“答案是什么?”
我未去看他,因为他向我撒着谎,为何男人都这么爱欺骗女人?为什么我身边的男人都只会欺骗?难道,难道我就是这般愚蠢吗?
“对不起,我,我没有保住你的孩子。”
我的心轰然一颤,手指猛地一抖,手中的纱伴着一习微风滑落在地。
“你,你明明说……”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如果欺骗可以掩盖一切的话,那我宁愿让你们欺骗我,欺骗我此生!今世!来生!万世!”
“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骗我?为什么上天要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每次让我拥有后,又要残忍夺去?!为什么当我准备留下孩子的时候,上天要这么残忍地将它带走。为什么,我会这么愚蠢,一次又一次地被男人骗?!
“兰儿,冷静点。”
“我的孩子,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们都是骗子!,”
我疯狂地嘶叫,双臂被他紧紧地抱住。
“兰儿。”
“兰儿?我不是你的兰儿,你骗完我一次又一次。我恨你,我恨你骗我。”
意识在这一刻搅乱着我大脑中仅存的清醒,究竟是他?还是另一个他?
蓦然间,我被一个力拦腰抱了起来,如此霸道的方式,与着他又有何异?我挣扎着,咬着他抱着我的臂,狠狠地咬着,带着我对他的恨,对他的怨……然而,抱着我的他,却丝毫未松。
挣扎下,我看到了巨石,只是瞬间,他便带我入了石洞。
“你放开我!你们这些骗子……”
在我不停地踢动中,鞋子已不在脚上,渐渐垂软的身子被他放在小榻上。他褪下银白外袍,裹着我浑身发颤蜷缩的躯体,轻拍着我的背。
“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不会,不会!我恨他!”
“都会过去的。”
“不,不会。”
不,他不会从我的心里,我的脑中抹去,当我脆弱,当我痛苦的时候,他的影子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恨他,可是,我又害怕自己的恨。我不想要他的孩子,可我却留了下,然而,然而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夺走他留给我的孩子,为什么?
“会的,让岁月冲淡一切在你记忆中的不快。”
“我的孩子,我的……”
“兰儿,以后还会有的。”
兰儿,原来刚才那声“兰儿”,是他在喊我,而不是远在长安城的他。
“不……”
以后会有吗?不,那已深深刻上印记的身,那已为他而碎的心,还能容得下另一个人吗?不,永远不会……
我唇中的喃喃,被着一道弦音而止,他已然离了我的身旁,颀长的指拨弄着箜篌上的丝丝音缘,如着长流的细水,初上的晨日,无际的蓝天,成群的羔羊
痛苦,麻木,相随,沉醉。连着的几日里,我的耳畔没有他的安慰,只是每日接受着箜篌之曲的轻抚。与其说是他琴艺的绝妙,更多的,是我尝试放下。孩子,曾是我的羁绊,却也是我对他的依恋,当孩子已经逝去,那我的羁绊,我的依恋,我的怨恨是否也应该随之而去。
五日后的这一天,一个男人来到了无名谷。他,停下了指间箜篌的弦动,与着那个男人出去了一会儿,随后,便又入了石洞。
“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了。”
他带着我,出了无名谷。这是我第一次出谷,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隐没在青山中的无名谷,若不是一条毫不起眼的幽长小径,无人能够知道其实里面藏着一个别样的世界。
我侧坐在他的白色骏马之上,我知道,他生怕我的身体再次受伤。过了一个半时辰后,我与他来到了一个我难以忘却的地方。
“到了……”他淡淡说道。
“郑家村?”
眼前的郑家村,依旧是这般破落,残存的瓦砾,熏黑的墙壁,倒塌的屋顶,散落的器皿,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了腥味漫天的尸体。那一日,那一幕的惨景,依稀可见,坐在马上的身子,微微颤动着。
“先下来。”
他拉过我的手,将我抱下。只是下马之后,便松了开来,我随着他,穿过熟悉的村间小道,到了村落后端,一片土做的坟头入了眼帘。那是?
提裙走去,我看着那并无留名的木做墓碑,心中忽涌起一片翻腾,待我如亲人的郑家村村民尚未继续他们田园无扰的生活,便已成了这堆堆坟冢。
“大叔,大婶。”我的唇瓣默默地唤着他们,不知他们是否能在世界的另一端听到我对他们的轻唤,此生此世我都报答不了他们的救命之恩。
“哐……”
我的身后,传来一个金属落地的声音。
转过头,身前那个俊美的男人突然开了口:“我就是高长恭,如果你想替他们报仇,就用这把匕首杀了我。”
高长恭?兰陵王?!宇文邕的君子之交,无名谷的主人,郑家村屠村的凶手。
“你怎么会是兰陵王?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兰陵王。我问过冰儿,她告诉过我,你和兰陵王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说话时的神情没有一丝惊慌。不,你不会是他。对吗?”
我凝望着他,期待着他否认。
“因为冰儿,惠儿,整个无名谷中,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不,你不可能是兰陵王!如果你是,你不可能救我!你不可能。”
“我是!”
“是”,好一个镇定的答,不带一丝犹豫,不带半分否认。
兰陵王,让郑家村五十多户人家在顷刻间堕入地狱的杀人凶手,血债血偿,那是我曾经对着你说的话。我宁愿你只是无名谷的主人,宁愿你只是救我的恩人,宁愿你只是弹抚箜篌的乐师,宁愿你只是一个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之人。
“不……”
“银色的面具,亮色的长枪,还有这……”从着颈脖间,他取出挂着的项饰,并不温和的金日打落在项饰上,耀闪着雕刻狼图腾的银辉,“兰陵王的标记。”
“兰陵王!”
我蹙着眉,咬着双唇,弯身拾起地上静躺的匕首,颤微着拔出只有冷寒的利刃,一道若如玄冰的光顿闪在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