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去放碗了,公子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不停地啰嗦啊,还说他喜欢男人,肯定要气坏了。”冰儿咋咋呼呼地拿起了药碗,跑出了屋子,望着她的背影消失,我突然羡慕起她们只为怕被挨骂这类事情担心的简单。什么时候,我也能过得这般简单?也许,我能有这个机会,可是高长恭却灭去了这唯一的可能。

这,大概就是命。

两日后,我的身子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些隐隐的痛,但为了腹中的孩子,我还是决定下床走动一下。

门刚一推开,一个背影便转身面对。

“你怎么出来了?”

“那你,又怎么会在门外?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呵。”他,淡淡一笑,继续道:“我陪你到处走走。”

他放缓着步,等着我慢慢走动,两个回廊后,我们到了一处毫无遮掩的僻静处。

新绿的竹,橙色的石,金色的砂,赤色的土,浸没在一片红色的落霞中,淡泛着荧荧光晕。

“好美的晚霞。”

“你很喜欢?”身旁的他问着。

“嗯。”感受落日中的那抹红,那份温,能让心安逸地停留在宁静无扰的环境中,阖上眼眸,若是有人愿意与你携手夕阳,那——便是终生执手的伴侣。

“曾经有人说,晚霞虽美,不过是迟暮下的最后挣扎。”他长密的睫浅浅地环着一丝淡红,俊美的脸庞沐浴于霞,让人痴醉。

“那你呢?”

“我不这么认为,想象一下,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漫步在夕阳之下,携手同老应是最幸福的事。”

第一次,我听到这样的话,同着我心中所想一样的话语。可是,它竟出自另一个人的口中,我当时那般奢望,而最后他却对另一个女人说了“晚霞好美。”

“怎么,不是真认为我会和一个男人一起度完此生吧?”

“原来你听到了?”我尴尬地抬头看着他,纯净的墨眸中含着淡淡笑意。

“冰儿这丫头,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看样子是真想让我成了断袖,才安心。”

“呵呵。不过,她说的可是真的?”

“你还真和她一样。”

幽静中,淡传着我们扑哧而笑的轻响。

“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是,是吗?”唇边不自然地动了动,我回道:“谢谢。”

“呵。”

“谢谢你救了我,还有。”低颌看着小腹,耳缘边不禁微微泛着热。

“你也帮过我。”

“我那怎么叫帮,那叫越帮越忙,还把你衣服踩脏了。”

“脏了没事,我就怕没的穿了。”

“呵呵。”我再一次地被他的话语逗笑起来。

“知道那石头后面是什么吗?”颀长的指朝向一块巨大的石,只是除了比着别的石大好多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还是石头吧。”

“一起去。”他本想拉我,然而悬于半空的手又放了下来。

石的后面原来并不是石,那巨大的硬物不过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屏障的后面竟是一个小小的石洞。走进去,放着两张小小的软榻,一榻之边是古琴,一榻之边是箜篌。

“古琴?”遍扫之后,我的眼眸落在了古琴上。

“你会?”

我摇了摇头,虽然静鸿阁里放着一具,可是,自从他教过我一次后,琴上的弦就再也没有被拨动过。

“想听吗?”

“如果不是忧伤的,那就可以。”

“为什么认为我弹的,就一定是忧伤的?”

他淡淡一笑。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他的笑中,带着浅浅的忧伤,不由景,不由情,那种忧伤仿似与生俱来,挥抹不去。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愉悦一些的曲子,能让我忘却一些事情。”

我的微笑笑尚未淡去,他指下的弦已悄然拨动。我闭上眼睛,感受那丝琴弦的撩动,慢慢地,融入了那如醉之景。

“嘀嗒。”晨间,一滴露顺着绿叶的经络,慢慢滑下,淌过光润的壁,落入一潭幽幽碧泉中,溅起一颗小珠,晕出几轮水波,缓缓推向远处。

“滴嗒。”又是几滴露顺着绿叶的经络,慢慢滑下,淌过壁,落入潭中。

我深深地吸着洞内略带冷寒的空气,肩上忽而感着一层轻柔的温暖。我睁开双眼,他的曲竟已弹完,人也站到了我的身旁,将着身上的薄纱披在了我的背上。

“谢谢。”

“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过两日再来吧,这里还是凉了点。”

“还好,阿嚏。”正说着,我鼻子就不听使唤地打了个喷嚏,尴尬间,我接过他递来的蓝色绣帕,抹起了鼻。

“谢谢。”

“我不姓谢,一起出去吧。”

“我知道你不姓谢,你姓高。”边说着,我边起着身子,继续道:“把你的绣帕弄脏了,回头我洗了再还你。”

“郑姑娘,绣帕是冰儿的。”

正往着洞口而出的我,忽而发现身后的他竟停留在原地没有跟上。

“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下箜篌上的弦而已。”话落,他便走了出来。

只是刚从洞中出来,我们还没转过巨石,就听见一个细碎慌乱的声音从着巨石那边传来。

“冰儿。”

“出来吧,都被发现了还跑。”

“哦”巨石后,一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地挪了出来,梳着小云髻的头低到了胸前,放在身侧的小手不停地捏着衣裙。

“你躲后面做什么?”

“本想听公子弹箜篌的,结果公子弹的是古琴。”

“那你为什么不进来?”

“不是啊,冰儿听公子今天弹的曲子,好像很开心似的,本来是要进来的,但是看到公子和郑姑娘在一起,冰儿就……”

“你不是以为我有断袖之癖吗?那我和郑姑娘一起,你进来就是了。”

身旁的他,朝我递了个眼色。

“不,不是的……”涨红的小脸猛地抬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辩驳着。

“呵。”他淡淡一笑,

“喔,公子你故意吓我,哼,冰儿走了,不理你了!”时才的紧张,一下全扫了,蹙了蹙鼻,小人儿扭头便跑了走。

“是不是吓到了?在这谷里,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主人,还是她们是主人。不过,看到她们每一个人,都能原来的伤愁中重新寻回自己,真的替她们开心。”

“冰儿她真的很幸运,因为遇到了你。”我看着他,墨潭中的那丝伤愁并未因着他此刻的舒心而褪去半分,“那你自己呢?”

“我?”

“你从未觉得自己不开心吗?”垂目低颌,我小心地提着裙,步往回廊。

“也许,也许我没有她们这么幸运。”

没有她们这般幸运。是啊,冰儿是简单的,她在还没有经历复杂的时候,便已遇到了他,而他自己,定是在这复杂中,渡过了很长时间,他没有否认的话语告诉我,他内心深处是一种压抑的愁,只是因着刻意的掩盖而隐没在自己强作的欢颜中。

一刻之后,我与他在静默中回了房。他并未停留,只是关照我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之后的几日里,他没有来过,而我的身子却基本恢复如前。每日喝些药,进些补品,时不时地出去晒晒太阳,便无他事而做。

“他的纱还给你。”忽而,我想起几日前在小石洞里,他披在我背上的薄纱一直撂在榻边不远的铜镜前,走上前,取过薄纱,我决定去还给他,毕竟一个男人的衣物,留在我的房中,并不妥当。

我的手搭在门上正欲打开,冰儿细柔的声音幽幽地响在回廊,虽已压得很低,而话中的内容却依稀可辨。

“惠儿姐姐,你说公子骗郑姑娘,对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