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这一刻被打开,翎的身影出现在了暖日落下的地方。

“兰儿!你在撒谎!你的身上留着我印下的痕迹,跟我回去!”

他竟对我打在他脸上的一掌,既无惊愕,又无叱责,只是拖着我,朝外走去。

“皇上!”

独孤翎终是开了口,第一次,我听到他如此愠怒地说着这两字:“让开!”

站在门前,独孤翎毫无避开之意。

“难道你想抗旨?!”

“皇上,违了旨意的是你自己。难道你忘了,是你赐婚给若兰和独孤翎的。是,我的身上是有痕迹,但是,那是我和翎昨夜云雨之后印上的。”

时才的质问与喝斥,转瞬间,落得一阵寂。

“你说什么?!”

捏拽着我臂腕的手在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无力松开,我提裙扑到已僵直在门前独孤翎的身上,回着他:“皇上,若是,若是你没有听清楚,若兰可以说的更明白些!昨晚,我已经是独孤翎的女人!”眼眸中故作而出的坚定,直射入他浅褐带红的眼中,告诉着他这一切的真实。

“不可能……”他低垂着眼帘,无力地摇头重复着,继而,发狂般地吼道,“不可能!你骗我!”他仰天嘶叫着。

宇文邕到底是谁在骗谁?是我骗了你,还是你骗了我?!!

“我没有骗你,明日就是大婚,洞房花烛是早晚的事,如今,我们不过是提早了而已!”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朕?!为什么?!”

一个跌撞的身影,擦过我与独孤翎,朝着门外走去。他走了,而我靠着的那个男人,也将我拉离了他的胸前。

“翎。”

“对不起,给我点时间。”他微抿了下唇,抽身而离。

“翎,我……”

他没有给我机会,因为我留给他的,不仅仅是背叛。

呵,靠在门边,慢慢倚下,仰望着天际边如镜的澄蓝,我暗自痴笑着。我骗了宇文邕,可也伤了独孤翎。静鸿阁的夜,我后悔了吗?不,我没有。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这般选择。只是我,已无颜再见独孤翎。他没有责怪我,但却抽身离开,无言的离开,便是对我默然的失望。

淡淡地,我叹了口气,扫睨周围,独孤府是这般陌生。是,我本不该属于这里,只是因为报复他,我才来到这里。如今,报复——是成,或是不成,都不再重要,因为报复已让我伤害了别人。

“文侍中。”耳侧传来小婵的话语,斜眸望去,她已蹲在了我的身旁。

“小婵,我没事。”手扶着门,借着木缘使力起身。

“可是……”

“我,突然间想画画,小婵,能帮我准备一下吗?”

“画画?”

她惊愕于我莫名的要求,只是对着我,作为一个侍女,没有我的解释,她仍会去准备我要做的一切。

一个时辰后,我离了独孤府。

留下的,是纸上的歉意。因为我已无颜,也已没有勇气当面告诉翎那三个字。

“对不起,我走了。”

回首身后的长安,那两字依旧金灿,那城墙依旧坚固,只是它再大,再雄伟也已无法容下我。

我带着些成亲用的首饰,两三件衣裳,朝着东南方走去。一千五百年前的江南该是何样,我不曾知晓,只是那里也许能让我感受一丝乡意的慰藉。逃避,远离,也许才是我离开独孤府,离开长安,离开他的王土的真正原因。

我用马车和徒步交替而行;大城,小市,农庄,田埂,绿水,青山,我逐着日月星辰朝着东南方的陈国行去。只是一个多月后,我不过才入了齐国。偶然间,我听说,他立了皇长子鲁国公宇文赟做了太子,并大赦天下。我知道,他已经释然这一切的一切,他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帝王,没有我,没有感情的纠缠,他一定会回到一个正常的轨迹,做一个明君该做的所有事。

而我,抬眸望着前方那片带着氤氲之气的青山,淡淡一笑,继续着足下的步子。

忘了我,也忘了他

踏遍千山万水,在二十一世纪许是驴友们做的事,而此刻,我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土地上正做着。

这些日子,我总感着身子有些累,只是去往江南的那份意志鼓励着我继续向前,从独孤府带出的首饰已有一半多换成了银两花去,而我却不知何时才能到达陈国。

忽而,山林边传来一阵孩童的嬉闹声,随着我向前的步,声音越来越响,而氤氲之气也愈加之重。

“是我先看到的,不给你,不给你。”

“给我,我是你大哥,给我,快给我。”

“不给,不给。”

忽而,两个小孩落入了我的眼眸,他们正抢着一只银色面具。听着他们时才的对话,我便知道这只面具的主人并不是他们。

“你们在干嘛呢?”

他们略带天真的眼眸同时望向了我,而手中那份执着却依旧未放下。

“这只面具不是你们的,拿别人东西是不对的。”

“我先看见的,就是我的。再说了,放在泉边的大石头上,就是上天给我的。”

“胡说,我是你大哥,你看到什么,都应该是我的……”稍大一点儿个头的男孩驳斥道。

“那是我先看到的……”

“好了,这只面具既然不是你们的,就一定有它的主人,上天是不会掉任何东西的。”

上天是不会掉任何东西的。曾经,他对我说过,我是上天赐给他的妻。可是到头来,不过是上天与他,也与我开的一个玩笑而已。上天是不会赐予或掉下任何东西的。

“你是谁?……”

男孩充着稚气的眼神朝我瞪着,与其说是敌意,倒不如说是嫌我多管闲事。

“无论我是谁,如果我是你们,我都会把面具放到原来的地方,它的主人没有了它,一定会很着急。就好比你,若是你哥哥现在拿了你手中的面具,是不是很急?”

弟弟无语,只是涨红了脸。

“把面具交给我。”

“不交,凭什么我要交给你?要是你拿去了怎么办?”不知何时,面具已到了哥哥的手中。

“那你们可以和我一起在泉边等。”

“等就等!我怕你不成!”

男人,从小就不愿服输,这,便是他们的本性。

跟着他们,我来到了他们口中说的那块大石头。原来这氤氲之气是由着温泉而来,好大的温泉,散着淡淡的清香,只是被缭绕的雾气遮蔽了视线,看不到边际而已。

“嗯?”脚下觉得一个柔软,低眸一望,一件银白色的衣衫被我脏脏的脚底踩了黑。而石头边的夹缝中则放落一个长而亮晃的东西。

“你们看,这些肯定都是别人拉下的,我说过,随便取走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我,我又没看见,是他,都是他拿的,不干我什么事。”

哥哥狡辩着。

“我,我……”

弟弟尚未说完,哥哥便拉着他跑了走,口中还不停地促着:“笨,快走。”

小孩子,我淡然一笑,弯身捡起衣衫,一霎那间,身子一虚,靠在了大石之边。

“你没事吧?”

“啊——”

我的眼前一个没有一丝衣衫遮掩的男人,就这般**裸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尚未看清他的样貌,我已扭过头了,耳缘边一阵热烫。

“对不起。”

“你,你——”

如此尴尬,我已不知该说何话,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像打了一个结。

“姑娘,麻烦你把衣衫递给我。”

“啊?哦……”他的话,让我意识着,手中这件被我“足下生辉”的银白衣衫是他的。微微颤着,我朝着右手边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