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是几个宫女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其中一个正掩面而颤的许是刚才被骂的那个小人儿。
门被关了上,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儿臣参见母后。”
白色衣裳下的他,弯下身,单膝跪在一个坐在地上的妇人面前。那妇人忽地直起了身,颤微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毓儿,你来看哀家啦?哎呀,你总算来看哀家了。”
宇文邕尚未开口,那位妇人,大周的太后,便探眸望了望傻站在他身后的我,笑了起来。
“皇后,也来啦?”
她的记忆,还是精神有问题吗?我怎么可能是皇后?而宇文邕的名字怎么可能带着“毓”字?
“过来。”他侧过脸,给了我个眼神。
“哎呀,哀家的毓儿是不是折磨你啊,怎么把你弄得这般消瘦?”
我才蹲下身,太后便拉过我的手,责怪起了宇文邕。我斜睨着他,一个小小的尴尬后,他伸手去扶她。
“母后,是儿臣的错,您先起来,地上凉。”
“毓儿,最乖了。多疼惜你这个皇后,把她养胖点,可以为你多添皇嗣。”她边靠在他的臂上,由他扶着,边继续着自己的话语。
“皇嗣”,一个比着“皇后”更让我羞赧的词,我的脸颊,我的耳缘,甚至是颈脖都是温热无比。什么和什么嘛?我都没有嫁人,连生孩子都说出来了?
他扶着太后坐在床榻边,而臂边的那个粘着酒气的她,还在不停地喃喃着。“毓儿,你说说看,你都多久没来了。”
“母后,您先躺下。”
“哀家,哀家还想喝呢。”
“母后,没酒了,等您醒来再喝。”
“毓儿老是骗哀家。”太后继续喃喃着。
他弯下身为躺在床榻上的她脱去鞋,盖上锦被,那温和的动作,我都能感着他对太后的母子情深。
“毓儿,邕儿去打仗了吗?他也和你一样,学坏了,不来看哀家了。”
嗯?此刻,我突然忆起了昨晚宇文直与我说的话。
“他没去打仗,他在蒲州。”
“这孩子,好胜心强又话少,以后,记得给他找个话多点的姑娘家,对了,要凶点,可以管管他。”
“嘿嘿……”听着太后的话,我差点笑出声,赶紧用手捂着嘴,眯眼闷笑起来。
宇文邕没了话语,转身向后朝我瞪了一眼,眼眸里少许的责怪,满潭的尴尬。
“直儿,哀家最放心,嘴甜,以后亲事是不愁的,就怕他犯桃花。”
太后继续不依不饶地说着。
“母后,睡吧。儿臣都记下了。”
“睡?又要睡了?”
连哄带骗之下,宇文邕终于让太后入了梦乡,不再喃喃。站在他的身后,我无酒而醉在他的温柔细语中,望着他的背影。如果不是他的身份,也许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儿子,丈夫,父亲。脑中,突然间,我的脑中蹦出这么一个思想。
“出去吧,别吵到母后。”
他擦过我的身,兀自走向屋门,打了开来。而我,便跟着他出了去。
生怕吵醒屋内的太后,合上门后,他斥骂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让朕再知道你们让太后喝到酒,就别想活着留在这儿!”
地上的宫女和太监吓得颤颤巍巍。我不敢多言,只是跟着疾步而走的宇文邕。一路上,他一言不发,俊眉紧蹙。而我也并未多问,只是跟着他,直到踏入御书房。
看着他依在御椅上坐下,朝着屋顶阖目的样子,我的心也隐隐作痛。太后口中的他居然还在打仗。那么“毓儿”恐是她另一个儿子,而她的称呼告诉我,“毓儿”也应该是个皇帝。“毓儿”是明帝吗?昨晚的宴席上,宇文直说过在明帝的时候,宇文邕是大司空,蒲州刺史。太后的年龄看上去并不苍老,而且很是风韵犹存的模样,不过五十来岁的样子。宇文邕都已经做了十年的皇帝,那么明帝不是也英年早逝吗?此刻的我,有些后悔烧了帝王年表。明帝这么年轻就死,而面前的他却又只有八年的岁月年华,难道是他们宇文家族有遗传的疾病。我很想知道答案,然而恐怕无人能告。
“哎——”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指揉着眉心,淡淡地说道:“你有什么要问朕的吗?”
突然间,他主动问了我,而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那是他的伤痛吗?肯定是,一个疯癫的母亲,一段难以回首的往事,所以他才会长长的叹气。
“朕宁可驻守同州。”
“你累了,若兰让他们送茶进来。”
“你是侍中,不是宫女,留在这里。”
他淡淡地说着。而我则退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如果朕有的选择,便会和直一样选择逍遥的生活。”
他在说宇文直?比着他的沉重,宇文直确实是一个很悠哉的藩王。
“但是,你有江山。”
话出口,我便已经后悔,伤口上撒盐不就是如我的这句话一般。
“过来。”
我心里一惊,他是想骂我吗?害怕之余,我的脚往后退了一步。他眼眸的余光撇到了这一幕,只是,莫名地,他却没有再追究。
“傻女人。”
“皇上已经说了很多次傻女人了,若兰一点都不傻。”
我低头反驳着,被他这么说,心里总有些难受。
“朕不会赖你六盆花的。”
他居然记得说了我多少次,连我自己都不曾记得是多少次。在密室里,我的思想已经全落在了他的身上,根本没有记住一共说了我多少次。可是,他却记得那么牢。
“我……”
“后日祭月仪式,你好好安排。这两天不用跟着朕。”
一个逐客令以一个任务的安排落在了我的身上。
“祭月?”我喃喃着,听见过祭天,没听见过祭月,是要祭月亮吗?本想问,但是他略显疲惫的面容,打消了含在口中的这个问。
退出静鸿阁,我赶紧寻找脑中的救星——独孤翎。
可是,我没有寻到他。其他御医们异口同声地告诉我“独孤大人”有事出去了。
失落的我,独自漫步在御医馆外百米之远的庭院中。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狠狠的骂声
“你没有资格去拜祭父亲!”
“二哥。”
“我们独孤家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二哥。”
“不要喊我二哥!当年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与独孤家脱离关系,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独孤翎?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廊未近,身未转,又是一个狠狠的“不孝子”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