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定了?”
“国不能一日无君,母后也不会希望我一直这么下去。”
“嗯,这才是我认识的宇文邕嘛。”
“也就你,能这么老把我的名挂在嘴边。”
“你不喜欢,就不这么叫了。”
“谁说我不喜欢?”
“呃?”
这一日,我陪他走在太白山的山间小道,密林幽处,溪边嶙石,散去心中的结郁。太白山顶的湖,我们却没有去,因为他想在开心的时候再带我去看湖,我理解他,也不会缠着他。其实,去看湖与否,已不在于它的美丽,而在于意义。既然我已经知道他深爱着我,那么去与不去,何时去,就变得不再重要。
第二日早晨,他带我离了我们的家,收起他伤苦的心,踏上回往长安皇宫的路。马行到山脚,经过一个小小的村落,一个吵骂声响在了耳边,紧接着便是女人哭泣的声音。
“你干嘛让他去寺庙啊?”
“咱们家已经揭不开锅了。”
“不。”
正吵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又插入了其中:“我不去。”
“你个逆子。”
宇文邕扶我下马后往着争吵的地方走去,我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八卦,而是想了解一些民生问题。还未到,那名少年便愤愤地走了出来,口中狠狠咒骂道:“年纪轻轻,出什么家?!哼。”
“不知这位小兄弟为何如此气愤?”
宇文邕拦住了那名少年的路,带笑而问。
“你是谁?”
少年抬头望着面前这位一袭白色素服的绝俊男子,警觉地问了起来。
宇文邕探了下身,继续道:“我正巧路过,听到你的父亲,母亲在争执,便想过来劝劝。”
“劝?”
“是,但就是不知他们为何而吵,故而问问。”他并未直接问那少年在愤愤何事,而是将着这个话题转到他的父母身上。
“喔。”少年长长一叹,继续道:“其实也没啥,父亲要送我去出家,母亲不让,我年纪轻轻出什么家?!真是的。”
“为什么要出家?”
“出家好呗,有吃的,有喝的,不用交赋税,日子过得比我们这种田割柴的要强得多。”
“呵,那,你有想过当兵吗?”
“当兵?那当兵的,要求还不是很多?况且当兵也免不了税?这年头,哎,父亲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算了,和你这种富人子弟,也没什么好说的,又不知我们这些穷人家的苦。”
“那若是当兵也可以免税,免一家的税,你还会当兵吗?”
“呵,你说免就免了,傻了吧你?”
少年露着不屑的神色。
“若是有一日,可以呢?”
“好男儿自然是去当兵打仗了,谁不想立下战功?!”
“总有一日会的。”他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回到了我的身旁,轻声道:“我们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似在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我从着他与那少年的对话中,感觉到他一定在想和募兵有关的事。
宇文邕回宫后,急召了朝中大臣去议事殿议事。我等了他很久,直到三更天,他才回了寝宫。
“怎么还没睡?”他坐到我的身旁,抱住纤腰,低声道:“在等我吗?”
“我睡不着,担心你。”在他的身前,我喃喃道。
“傻兰儿,干嘛担心我?我不是已经被押回来了吗?”
“我可没押你。”
“好了,睡吧,是不是要为夫帮你脱。”揽着腰的手放到了丝带上,我的耳根刚刚泛热,他的手,却在我的腰间挠起了痒。
“不要,好痒啊,不要。”我挣扎在他的怀中
“啊?什么?要啊。”
他压在了我的身上,一切静止在他与我四眸相对之中,交融,相合。
“给我生个女儿,好不好?”
生孩子?不,我和他的那个孩子,不,是我,是我不小心,才把他的孩子掉了。生孩子,不,是我,是我自己扼杀了那个生命。
“兰儿,你怎么了?我去传御医”
“不……”泪,继续涌出,失子之痛拉扯着心头。指,紧紧掐着腹上的衣衫,却依旧抵不过那已然失去的疼。
“兰儿,你怎么了?兰儿,你腹痛吗?”他的手覆在我颤抖的柔荑上,递过丝丝关怀。
“对不起。”
“兰儿,你怎么了?说什么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保住孩子。”
我的喉中哽咽着难言的话语,心中再忆着深藏的痛楚,我迷蒙的眸中是他错愕的眼神。
“兰儿,你说什么?”
“静鸿阁那夜,我有了你的孩子,可是我没有保住……”
我阖上眼眸,不知如何去面对身前的这个男人。是我,是我害死了我与他的孩子。
“兰儿。”
他深深一唤,我身子被他紧紧抱起,贴入怀中。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让你离开了长安,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我的声颤传在他的胸前。
“是不是很痛?”
他没有责怪,没有怨言,更没有提到那个已经没有的孩子。他只是问着我的痛,抚着我的背,轻声地问着我。
“好多好多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不,不,一切都只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是我没有努力将你找回,是我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不在你的身旁,是我在你最痛的时候没有和你一起渡过。兰儿,对不起,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宇文,孩子……”
“不要再想了,兰儿,对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所有一切都只是附加。我答应你,只要环境不是那么差,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不让你再离开我,不让你再一个人受苦。”
“嗯。”
“兰儿,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一点都不可以。”
“可是……”
“有你,就够了。我们不谈孩子了,好不好?兰儿,等我母后的事处理好后,我教你弹弹古琴,下下象棋,还有去长安街上过过普通百姓的生活。我们一起去买些东西,纸鸢,花灯。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宇文。”
“我们可以买了纸鸢,放纸鸢,到时候一定会飞得很高很高。”
他抱着我,低低地告诉着要和我做的事,一件又一件,一桩又一桩,三更换五更,寂静换鸟啼,他本应困乏,而却因为要安慰我,守到了天明,直到我不再落泪,不再挣扎,垂重的眼帘耷拉而下,意识渐渐消融在他的暖怀中。
四月末的时候,齐国派遣侍中吊唁太后,并参加了会葬,我因怕有人认出我,故而没有随着宇文邕一同出席会葬,他自然没有怪我。而当我问及齐国使臣时,他告诉我,其实他们凭吊是假,过来为高纬的宠妃冯小怜购置周朝华服美珠。
“还是我的兰儿好养活,给她穿什么就是什么。”
御书房内,他边批着奏折,边玩味道。
“老说我。”
“我这是夸赞。过几日,母后的棺就要送到永固陵,我打算守孝三年。”
守孝三年?睫微落,心里有种莫名的难受。我知道他很孝顺,可是要守孝三年,那就是说他不能和我再在一起。三年,好长好长。
“三年。”我喃喃着这两字,而御案边的宇文邕却站起了身,轻抚了下垂披墨发的背。“就二十一日,难道你这也不允吗?”
“二十一日?……你不是说三年吗?”
“七日为一年,三年,不就是二十一日?”他继续着在我耳旁的低语。
“我还以为……”
“三年?真若是三年,那我如何征伐他国,平定天下。母后的愿望,可不是让我荒去三年。”
原来在这古代中,所谓的帝王守孝,是以日来代替年,虽说守孝不是玩笑之事,但我听着原来是这么解释,心里便又暗暗一笑,至少,我不用等他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