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高纬冷冷一笑。

“放开她!”他愠怒吼道,君臣之礼已**然无存。

“高长恭!难道你就是这般和朕说话的吗?!!”

“兰儿是臣的妻子,也是臣的女人!皇上,请你务必自重!臣再说最后一遍,否则——”

“放肆!你竟敢威胁朕?!”

他依旧在我的身上,重重地,压着。

“哐——”

一道银光划弧飞去,几只花瓶猝然落地,发出刺耳声响。

“你?!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这是你逼的!”

“呵,你以为这里是哪儿?!这里是朕的皇宫,你以为带着这个女人能出得了这皇宫!出得了邺城?!出的了我大齐之土?!”

“大齐皇宫?前方将士生死相搏,血溅沙场,而你们却奢靡无度,挥霍荒**!皇宫?邺城?大齐王土?若是半个时辰之内,臣无法带着她离开皇宫,那臣的铁骑军将扫平整个皇宫!”

他的话,如铁锤银针般砸下,为了我,为了救我,他竟然逼宫高纬?

“高长恭,你为了一个女人!你!”沉重的负载终在那个惶恐间离了我的身,生痛的躯体不由蜷缩起来。

“皇上,如今陈国犯境,臣身为高氏一族,绝不会忘了国事即家事之承诺。本想挂帅请战,却未料你做出这般禽兽不如之事!”

“国事即家事?哈哈哈,高长恭,你不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其实,你心里早已觊觎朕的皇位!”

“臣现在只想带她走!皇位,过去,现在,将来,臣都不会有任何兴趣!”

“你!”至高无上的皇权,在着高长恭的眼中连天上的一层浮云都比攀不上。他的话语让着贪恋一切的高纬顿然失语。

银白衣袍披裹在我的身上,耳畔是他低低的话语:“兰儿,没事了,别怕。”

我颤抖着蜷缩的躯体,用着微薄的力把那层遮掩往着颈边拉去。

“我带你走,一起走。”

酸痛压迫的腰下被着一个轻轻的力托起,我软绵无力的身子顺着他的臂腕落入了那个暖暖的怀中。妖娆红幔相缠的梁慢慢从我迷蒙的雾眼中挪去,璀璨星辰带着高挂的明月洒在我沾湿的面庞。周围窒息的空气中,混着刀戟步靴的声响。

“不想死的话,都给本王让开!”

夺命的危险,在他而言,若如桌上轻着的微尘,毫不起眼。他,兰陵王的逼人气势,让着身旁的杀气,顿退两旁。

“长恭,我不能,不能连累你。”背负着我,如此之大的累赘,他能离开皇宫吗?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他俊美的眸光带着安抚,落在我的心上。

他步下台阶,远离华灯的刺目炫照,怀里抱着我,穿过刀林,迈过幽黑漫长的廊道。身后,追逐的步伐从未停歇,也从未靠近。每一个人都想立下功绩,擒获他拿去求赏,然而,胆小的他们只配如鼠般尾随,任何一个都没有靠近他——齐国战神兰陵王。

夜风轻拂,吹动他衣襟前的发丝,凉却我沾湿的面庞。疼,浑身的疼痛,因着高纬时才的摔与肆虐。害怕,依旧害怕,若是没有他,此刻的我已被那个男人践踏。

“别怕,我会带你离开。”

离开皇宫,白马飞驰,青石板,高楼牌,矮民居,穿过大道,骋过小巷,用着他兰陵王的令牌,我们一同离开了邺城,离开了那个地狱般的魔鬼之域。夜色晚,而他的马却毫无停息,蹄声破着一路的幽寂,想着漆黑而行。

“咳,咳。”

他怀中的我,因着喉中的干涩,风的狂掠咳嗽起来。

“兰儿。”他手中的缰绳猛地一收,白驹便立刻停下,“是不是骑得太快了?”

“对不起,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记得我和你说过,一起去无名谷,赏花望月看夕阳,早点去不好吗?”

“长恭,对,对不起。”

是我的出现,让他的生活失去了平静,是我的出现,让他在沉沦中悲凉,是我的出现,让他放弃了荣华富贵,是我的出现,让他抛开了无上地位,是我的出现,让他陷入如此万劫不复之境,是我不配被他爱,也不配做他的妻。

“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长恭。”

“身上还痛不痛?”

我摇了摇头,怕他担心,也怕我的痛会让他放慢行程。

“骗你夫君。”

马蹄再扬起的时候速度慢了许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

几月前,我为了逃避宇文邕,与他踏上了去往邺城的道;几月后,他为了救我离开邺城,与我再次踏上了这条路。

同一间客栈,同一间房,几月前,他睡在椅上,我睡在榻上,几月后,他睡在我的身旁,然而并非躺……

“不,不要。”

半夜,我因着心中的阴影,噩梦乍醒,呓语于唇,冷汗沁额。

“兰儿,不要怕,有我在……”

靠着榻背而眠的他,揽过我颤抖的身,抚着我的背,如哄婴孩般哄着我。

“我在。”

同一条街,同一个摊,几月前,他买了两个面具,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几月后,他拉停了疾驰的马,只为停下买一个小孩的笑脸,逗我开心。

“兰儿,笑笑。”

“长恭,我……”

“以后,我们买好多面具好不好?”

说着,他便带起了小孩的面具,逗我开心。

同一条路,同一个破庙,几月前,他用草汁帮我涂抹蚊虫的叮咬,几月后,他用着买来的药粉为我擦着身上的瘀伤。

“今天比起昨日浅多了。”

“是吗?”

“明天就会变白了。”

他为着我的肩,我的背,我的臂,我的腿,涂着药粉,而那双略含忧伤的眼眸中燃着一丝怨怒。他恨高纬,可他却从不在我的面前提起那个男人。连一句咒骂都未提过,因为他,不想让我思到那晚任何一个片段。

多日之后,我们终于到了通往世外桃源的幽径。

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很轻,很轻:“早了两日。”

无名谷,世外桃源般的仙域,去年的六月,我被他带入,今年的五月,我再次被他带入。步在同样的道上,我已由他一个路过而救的女子,成了他的妻。

淡淡的花香萦绕着无名谷的幽径,引着我与他慢慢而入的步。他微微一笑,醉人的唇边浅印着隐隐的酒靥:“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