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盛雪好不容易将少林拖回自己的屋时,早已经是筋疲力尽。
将少林放躺在**后,盛雪低下头,摘了蒙面的帕子,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少林,伸手捏住袖口,将他脸上的血污擦了擦,又将手停在他额头处,感觉他烧的比之前还要厉害了。
心下一紧,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颗颗滴落到眼下男子饱满的额头上,让他微微蹙起了远山眉。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她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越是绝望,脑海里越是不断涌出以往的画面:繁华的蜀城街道上,她看着一个小乞丐,被一群壮汉殴打,可他即使被打得额头渗血,却依旧将偷来的馒头拼命地往嘴里塞去。
这时,她忍不住挣脱母亲的怀抱,跳下马车,叉着腰对那些壮汉吼道:“你们不许欺负他,他是我们国丈府的侍卫。”
彼时,那小乞丐听到她稚嫩的声音时,停下了啃咬馒头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从此,国丈府内便有了最小的侍卫。这侍卫从来只跟着国丈府的三小姐,保护她拜师学医,上树掏鸟窝,放火烧妓院,进宫为妃。
她的记忆中,除了师父,便是眼下这个男子留下的印记最深刻了。
她知道,除了死亡,这个男子是永远不可能离开她的。而她,却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一件事,哪怕是一句嘘寒问暖,她都没有给过他。
“少林,你一定不要死……你死了,我就坚持不住了。”
“怎么办?少林哥,除去太后身份,我其实什么都不是……本以为自己带走了凤印和玉玺,就能救出雍儿,打败东岳王这逆臣;然而看眼下这情形,一切都是我在妄想而已。如今,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让我等你,我愿意等。但是,我不愿等到你的尸体!”擦了擦眼泪,盛雪朝他怒道,“林都尉,哀家令你速速醒来,否则,哀家再不理你!”
“你快醒来啊……”
越说盛雪越激动,现在使劲地摇晃起少林的胳膊来。如果少林再不醒来,恐怕就要永远睡下去了。她不想少林死,真的不想!
“少林!”
“太后……”就在盛雪快要真的绝望时,少林终于攒足力气张开唇,开口唤道。说话间,更是艰难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瞳光黯淡,看样子,他一时间还没能恢复视线。
“少林你总算醒了。”盛雪高兴得大哭起来,“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可要去阴曹地府抓你了。”
“属下无用。”
他刚要再说话,盛雪就伸出指头贴在他干涸的嘴巴上,命令道:“林都尉,哀家命令你不许再睡着,要一直这样醒着;你只要醒着,哀家便有了勇气救你。”
少林闻言,半睁着的眼,微微眨了眨,意思是领命。盛雪见状,欣慰地一笑。
她的笑容在少林眼中有些模糊,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她笑了,而且笑得是如此的美。从她叉着腰,第一次傲然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才知道,除了馒头,原来还有令他感到温暖的东西。
她就是那样的令人感到温暖,不管她是淘气的国丈府三小姐,还是深宫后院冷漠傲然的太后,他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那种温暖的气息。
这温暖的感觉,让他感受了一次之后,就再也舍不得放手。
盛雪给他盖好被,端来一杯水喂他喝下,正打算出去寻一点药。
可她刚打开房门,就听到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找找,边边角角,哪里都不要放过!”
闻言,盛雪忙将门“砰”一声关上,然后走到床边,对少林道:“少林,他们估计在搜你,所以,先委屈你躲在床底,我出去周旋一下。”
将少林扶到了床底下,放好帐帘,隐藏妥当,她才换上寝服,又将湿衣服藏起来后,便朝外面喊道:“豆儿?外面什么事这么吵?你速去看看!”
外面的豆儿本中了盛雪下的迷香,算算时间,该是她药效过去的时候,所以,盛雪这会儿喊她,她该是醒过来的。
果然,盛雪的声音落了片刻,外面的偏厅就传来了豆儿迷迷糊糊的声音,“三姨娘,您说什么?”
“我说,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你赶紧去看看。”盛雪假装恼怒地抱怨道,“你们这些个奴婢,说是给主子守夜,结果睡得比主子还沉,商贾之户的奴婢就是没个规矩。”
外面的豆儿听这话,气得拍了拍昏沉的脑袋,瞪了内卧一眼,很小声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呸,一个和人私奔没人要的老姑娘,只能给病秧子冲喜的货,还敢说我没规矩。”
“豆儿,还不快去瞅瞅,难不成要本姨娘亲自下榻去外面看看?”盛雪假装不耐烦地朝外面喊道。
豆儿极其不情愿地道:“是,奴婢这就去瞅瞅。”
话末,就听到她开门出去的声音。
不一会儿,听到她在院子里喊:“这么晚了,吵嚷什么呢?平白扰了三姨娘的清梦。”
这句话里满是嘲讽,盛雪听了,嘴角一扯淡淡笑了,心想,这个丫鬟真当她是没脑子的薛玉婷了。
她一声喊过后,院里渐渐亮了起来,随即,还有好多的脚步声走近:“豆儿姑娘,听老夫人方才说府内进了盗贼,这会儿,我们正到处找人呢!你可看到有人进你们院子?”
听到这句话,盛雪紧张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床底方向,希望这个豆儿能如她所料,怕自己贪睡被罚,谎说她没看见。
“这……”
“豆儿姑娘怎么了?”
“哦,我一直在三姨娘屋内守夜,不曾看到有人进屋。这院子里倒是不曾注意,要不,你们在院子里搜搜,别放跑了贼人。”豆儿果然如盛雪所料,怕贪睡被罚,如此说着。
“可是老夫人吩咐了,屋内也得搜,反正都是搜,不如……”一个家丁的声音。
盛雪闻言,立马起身,拉开卧房的门,故意将屋内展现给搜寻的家丁们看。见家丁们果然朝她屋内看了一圈,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便假装害怕道:“呀,这府上还经常出盗贼吗?这也太不安生了吧?所以说,这商贾之户的守卫就是不如我们官宦之家,更不如我娘家大将军府了。”
说话间,还故意露出炫耀的神色来,看得那些举着灯笼的家丁一个个面露鄙夷。
“三姨娘,您怎么出来了?穿这样薄的寝服,也不怕着凉吗?”豆儿面上装作关心盛雪,实际上,就是在嘲讽她不检点,穿件寝服就在家丁面前晃**。
她这话一出,正和盛雪心意,只见她一把捂住胸口:“哎呀,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的,快低头,真是的,这华府真没个规矩,家丁没事就往女主子的院里跑。”
家丁们一听这话,一个个气得不行,领头的老管家,实在是气不过回了句:“三姨娘,府内进盗贼,咱们也是情急之下才进入您的院落里搜查,目的不就是怕您被盗贼伤了吗?”
“啊呀,那你们快搜搜……别我刚过来,就被盗贼给伤了啊!回头,你们留下两个家丁给我守着门啊!”说话间,盛雪忙假装害怕的样子,将屋子的门给重重关上了。
关上之后,耳朵却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老管家道:“都别愣着,赶紧搜搜这院子!”
“那三姨娘的屋子?”
“瞧她那贪生怕死的样,也不敢窝藏盗贼;再说了,豆儿姑娘守着的,盗贼不可能进得去。”老管家轻声说道。
“是。”家丁们这才得令搜起外面的院子。
盛雪这才放松地舒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看样子,少林和她都躲过了一劫。
老管家带着家丁在盛雪的院子里没搜到人后,也就匆匆离开赶往别处搜去了。至此,盛雪彻底地放下心来。
豆儿随后也回到偏厅,刚坐稳,盛雪就假装颤颤巍巍地走过去,紧张地问她:“老管家可曾留下家丁给我守门?”
豆儿闻言,胖鼓鼓的脸上露出淡淡的鄙夷:“三姨娘,你说什么笑呢,老管家搜盗贼人手本就不够,哪还能给您留下人守院门?”
“什么?没留人!”盛雪闻言,假装害怕地哭丧着脸,“这怎么成呢?万一要是盗贼进我院子里害我性命怎么成?”
“怎么会呢?刚才管家大人不是来找了吗?没找到贼人进咱院子,三姨娘,您就放心睡吧!”豆儿更鄙夷了。
“不成,没人守着院门,我怎么睡安生?”盛雪霍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眼豆儿,“你,你给我守院门去,有个风吹草动的,你就喊管家去。”
“这夜黑风高的,您让我去守院门?”豆儿这下气得嘟起嘴了。
“你这奴婢,还敢抗主子的命令不成?”盛雪叉着腰,装出薛玉婷刁蛮的模样来。
豆儿还想说什么,她一个眼神瞪过去,豆儿只得忍气吞声地道:“好好,奴婢给您守着去。”
话末,豆儿气愤地转过身出了门。
盛雪迫不及待地关门落闩了,嘴里还喊着:“这华府真不安全,改明儿个换个大点的门。”
豆儿闻言,在院内长廊处又呸了一口,轻声道:“胆小鼠辈,还大将军的千金呢,我呸!”
说话间,她就走到院门口守着去了。
盛雪从门缝里看到豆儿已经走远了,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下总算支走了这个奴婢了。
赶忙去内卧,从床下拉出少林,给他清理了伤口,因为这里是婚房,所以,屋内有酒。盛雪在没有药材的情况下,就用酒代替了。
少林是个铮铮铁骨的男儿,这么烈的酒刺激他的伤口处,他都紧咬牙关,没吭一声,这反倒是让盛雪看得心疼不已,掉了不少的眼泪。
包扎完,少林就再也支持不住,昏厥过去。
盛雪搬来一个梨木凳,坐在床边守着他。
次日天刚亮,盛雪就感觉背后传来一阵温暖,随即,条件反射地睁开眼:“少林?”
“咳咳,太后,属下在!”
盛雪一睁开眼,就见**没人,反倒是她身后传来少林压抑的声音。
她忙往后看去,只见少林颤颤巍巍地站在她身后,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目光却担忧地看向她。
看到他这目光,她就心痛了:“林都尉你好大的胆子,哀家命令你养伤,你怎能下榻?不知道这有碍你伤口复原吗?”
“属下……属下知错。”少林见她怒了,忙要下跪。
盛雪伸手一把扶住他胳膊,拦住他:“不许给我下跪,赶紧给我躺榻上去!”
就在盛雪伸手时,她身上原本披着的披风就这样滑落掉地。她扫了一眼,就知道少林刚才下榻是为了替她披披风,怕她着凉。
这样忠心的护卫,她怎么能不心疼他?
少林在盛雪的搀扶下,躺回**,只是脸上有点惶恐之色,一双手很紧地捏着被面,也不怕牵扯伤口发痛。
盛雪见他安稳下来,便躬身捡起披风,走到门口处,打开门往院门处看去,果然见豆儿坐在院门口的门槛上靠墙打盹儿。于是,她又关上门,折到床边,对少林道:“天快亮了,婢女们一会儿定要进屋服侍我,所以,少林哥,我要委屈你躺在床底了。”
“属下遵听太后懿旨。”少林立马就要起身。
盛雪拦住他:“我先在床下铺上被褥,你稍待片刻。”
少林有点受宠若惊,可盛雪却不以为意。不消片刻,就在床底下铺好被褥,扶着少林躺下了。
也巧,她刚将少林藏好,豆儿就来敲门:“三姨娘,今儿个您得早起给老夫人请安。”
盛雪假装慵懒的声音说道:“不必了,老夫人在我新婚夜,都说了我这辈子都出不了这个院子了,哪儿还用去给她请安啊!”
“可是,刚才老夫人身边的俞妈妈来通传,今儿个不但您要去,就连大夫人和二姨娘都要去。”豆儿不耐烦地说道。
一听这话,盛雪美目一转,思索了片刻:“那好吧,你去端水给我洗漱。”
她话音一落,豆儿就离开了。她一离开,盛雪就打开了屋门,然后,自己坐到了梳妆台边,等她回来。
少顷,豆儿就端着水过来了,身后还跟着翠红和打哈欠的娟儿。
她们进来,又和这几天一样,伺候她梳洗,梳洗完毕就是娟儿和豆儿去膳房端来早膳。
她们去端早膳期间,翠红就拉着盛雪的胳膊道:“姑娘,昨晚你是不是去我说的那个禁地偷盗去了?可曾盗到宝物?”
“哎,别提了。昨夜豆儿守在门口,我哪儿还能出去啊!”盛雪之前就是利用这个方法,让翠红替她打探华府各处的,因此,得知府上的禁地让她误打误撞地救出了少林。
“那,昨夜盗贼之事……”翠红有些不信。
“真与我无关,否则,我要是存心丢下你,昨夜我就跑了。”盛雪打消她的顾虑,见她闻言,眼中不再闪烁怀疑之色,她忙反捏着翠红的手,认真道,“今儿个老夫人喊我们去请安,说不准就和盗贼的事情有关,所以,我们万不能露出马脚,让他们看出我是冒名顶替的,否则,咱俩都得死!”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