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安毫无防备之下被闻人瑜猛地从后面扯了一把,踉跄了几步之后下盘不稳向后跌坐在地上的。但他顾不得诧异,因为一根羽箭此刻深深扎进了一旁的柱子里,甚至因为力道过大,那箭尾还在颤抖着。

只差一分,如果刚才闻人瑜没有拉他一把,那根羽箭就会直接扎穿他的头。

“呼……”意识到自己虎口脱险的石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手脚此刻都有些发软,这会儿他才感觉鼻梁处有些刺痛微热,似乎有什么顺着鼻子滴落下来。

伸手一摸,指腹上沾着他自己的鲜血。

石安转过头看闻人瑜,却听对方道:“你先进去把玉郎背到他自己的院子,我过会就来。”

“额……”只是他还没应出声,眼前人就朝着那射箭人的方向飞身而去,石安蹲坐在原地,直到有察觉一样的近卫过来扶他,才从地上爬起来,依言将萧珏从屋子里背出来。

闻人瑜这边循着方向找过去,对方早已等候多时了,甚至在小院中摆起了酒,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只是中间有人阻拦,来不及质问便被横空一掌拦住了去路,二人直接就在那小院中打将起来。

红裙少女在一旁嬉笑,同父亲打趣道:“父王,您看到他方才的眼神了吗?原以为一辈子是个傻子,这会儿看来……真是让人着迷。”

“可惜你年纪小,没见过他二十年前的模样,那才真是……啧啧啧!”

一枚石子飞过来,正好击碎了父女俩面前的酒壶,喷溅而出的酒水溅了二人一脸,但奇的是他们脸上并无怒意。

那少女反而跃跃欲试起来,身边美貌的侍女拿了帕子过来想要帮她擦干,却被一把推开,只为不挡着看院中二人交手。

“能同岑伯伯打得有来有回的人如今怕是不多了。父王,我有点后悔了……”

杨羡宇扭头看了眼女儿,饶有兴致问道:“哦?你后悔什么了?”

“女儿忽然不想成全表哥了,我想要他!”吐着蔻丹的玉指朝闻人瑜身上一指。她对先前那个跟在萧珏身边有些傻傻的人可没有兴致,但面前这个与从前截然不同的闻人瑜却让她心中澎湃,方才掷暗器过来时男人的眼神和那股萦绕在周身冷冽的气质着实令人着迷。

杨羡宇闻言却笑道:“那你怕是只能想想了,这可是块硬骨头,岑焱都未必啃得下……”

话音未落,一柄刀便横在了杨茵茵的脖子上,杨羡宇扭头看岑焱,见他皱着眉将怀里吓瘫了的美貌侍女推倒在一边,忽得大笑出声。

“岑焱,你输了。”

“属下没有输。”岑焱不卑不亢答了一句,继而看向挟持着少女的闻人瑜,眉头紧皱,“拿活人当挡箭牌,未免太不磊落!”

闻人瑜冷笑反问道:“岑前辈偷放冷箭去伤一个武功平平的护卫就磊落不成?你家主子明知有刺客混入,不仅不出言提醒,还给刺客引路准备守株待兔,又有几分良心?!”

“伶牙俐齿倒与从前一样,不过你觉得伤了茵茵,你还能活着回到萧珏那蠢小子身边?”杨羡宇冷笑讽道。

而被他挟持的少女也全然没有惧意,甚至大着胆子用手去碰触闻人瑜的手背。不过这一下倒是招来了‘反噬’,闻人瑜换了另只手掐住了杨茵茵的脖子,两指微微用力扣在少女咽喉之上。

杨羡宇的眼神有那么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不过他很快又坐稳回去。

“有话好好说便是,左右你也是吓唬人不敢真把茵茵如何,别把彼此都逼得太紧了。”

闻人瑜指腹的力虽未收紧、也并未松开。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道:“绥南王,究竟咱们之间是谁逼谁?在下一条贱命,换王爷父女俩的命亦是值得。”

杨羡宇盯着闻人瑜的手,略一挑眉道:“哦?那萧珏那小子呢?你今日即便能杀了我和茵茵,岑焱也同样能杀了萧珏,你这威胁可真是一损俱损……”

“王爷说错了。我同玉郎是为报仇,并不贪恋这世间繁华盛景,究竟是谁不划算,王爷应当心里有数才是。”闻人瑜丝毫不为所动,他顺着杨羡宇的视线看了眼一脸戒备的岑焱,“王爷不必看了,岑前辈武功确实远胜于我,但你们父女手无缚鸡之力,在下亡命多年,真要孤注一掷谁也奈我不得。”

“……”

“还是说……找乐子远比王爷父女的命更值钱?”

杨羡宇看了眼岑焱,这才敛了笑容,阴恻恻说道:“你倒是敢说敢做,只盼着那蠢小子没有色衰而爱弛的那一日,不然本王会让你知道威胁我的下场。”

闻人瑜坦言:“王爷折磨人的手段,在下多年前就已经有所体会了。只是如今耐心有限,还望王爷早下决定。”

“你想做什么?”

“在下只想知道是什么条件能让王爷答应帮忙‘运’刺客进王府。”闻人瑜自尹星杰口中听到刺客之事确实是惊大于怒,方才虽然出手威慑了萧珏身边的侍卫,却仍觉有几分蹊跷,再到岑焱出手,整件事的脉络此刻心中已猜出了大半。

“一句保证罢了,本王要的只是淮南的安稳富足。”

“多谢王爷告知。”闻人瑜心中有了成算,便松开了杨茵茵。

杨羡宇盯着闻人瑜离开的背影许久,眼神古怪却最终没有派人下死手。倒是一向惜字如金的岑焱竟破天荒开了口说要离开一阵,面对杨羡宇目光审视时亦是一脸坦然。

“去吧。”

岑焱翻过了一个院子追上了闻人瑜,彼时男人正背靠着一根柱子长舒一口气。

闻人瑜是直到岑焱凑到自己身边时才察觉到对方的到来,他冷笑了一声反问道:“绥南王是后悔了?”

岑焱摇摇头,直言道:“我知你刚才不会杀郡主。”

“呵。那我还要谢岑前辈不拆穿我的恩惠了。”其实闻人瑜方才也是在赌,他面上表现出豁得出去,但那也仅限于他自己,如若绥南王真的再对自己的女儿也狠心一点,那么他大概只能葬身当场,“不过我仍有些好奇,岑前辈为何帮我?”

“……桓王是岑溪拿命保下的人。”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沾了玉郎的光。那岑前辈追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岑焱沉默了片刻,他心中也在挣扎,只是最终仍是说了出来,“麓王以淮南自治的允诺换这次机会,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是太子所为。”

“多谢告知。”这些话杨羡宇既不肯告诉自己,后续便更没有必要派岑焱偷偷过来告知,细想便知是岑焱自行决断前来说予他听。

闻人瑜回去时,萧珏正睡得沉。

石安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让开了位置,待闻人瑜坐在床边才压低了声禀报道:“主子喝了解救汤又吐了一次才睡下,但睡得还是不安稳,中间醒了一次在找公子。”

“嗯。”闻人瑜将萧珏额头上已捂热的帕子取下,在一旁的铜盆中沾了沾,拧干了才又轻轻放回萧珏头上,“去告诉苏拂,他今日带走那刺客即便撬不开口也保着不死,等玉郎酒醒后再行裁决。另则去让人煨着养胃的米粥小菜,以备不时之需。”

“是。那王爷这儿……”

“我守着就行,大婚诸事繁杂,阖府的事务都由苏拂苏招兄弟统管,不得有误。”

“属下领命,这便去寻苏管事。”

萧珏这一宿睡得不算太安稳,刚过丑时他便醒了,却是被疼醒的。

睡了一半忽感天旋地转,脑后也激灵激灵得刺痛几下,纵然此刻眼睛因困倦难受根本睁不开,他却再难躺下去,因为疼得睡不着。

“呕!”迷迷糊糊被人扶着坐起,靠在那人身上垂着头,只是此刻早吐不出来什么了,空泛恶心之感。

折腾了一大通后便整个人脱力压着身边的人,那微凉的手掌贴在额头让他忍不住靠得更近,也不知是真还是梦,只抓了人嘟囔着不教人走。

“好,我不走…陪你。”

恍惚间他听到那人应了声,双手紧拽着对方的衣袖不肯撒手,一双手绕过肩背将他按在怀里,手轻拍了拍后背,“师尊…师尊……”

“我在。张嘴喝些粥,来。”萧珏吐了小半宿,这会儿怕是胃里正烧得慌才睡不安稳,苏拂带人送来了煨好的米粥。闻人瑜舀了一勺,环抱着人将吹凉些的粥勺送到萧珏唇边轻声哄着,此时此刻,竟有一丝像十多年前他刚将兄妹俩捡回来时,萧珏大病的那一场似的,只不过那时少年口中念叨着的是他的父母亲。

半哄半劝喂了小半碗,萧珏便抱着闻人瑜在他颈间蹭了蹭,说什么也不吃了。好不容易扶着躺回了**,萧珏便又闹起了小孩子脾气,拽着衣裳直喊着不要人走。

闻人瑜叹了口气,袖子还被萧珏扯在手中,便只能一手褪了鞋袜爬上床榻。所幸萧珏那床还有些空余地方,尚够另一个成年男子侧躺的地方。

哄孩子这事,闻人瑜从小练到大,小时候是他亲妹妹,后来则是十三刀的义弟妹,再就是萧珏兄妹俩。他半靠坐在床头,替萧珏盖好锦被,便左臂撑着头,一手轻拍着被面,口中轻哼着儿时娘亲哄妹妹入睡时的江南软哝小调,直到脸颊酡红的青年渐渐呼吸平缓陷入香甜美梦。

隔日,萧珏是被清晨明媚的日光晃醒的。

晚上睡时闻人瑜并没有扯了床帐子遮挡,是而第二日天光一亮,醉了一宿的萧珏便先醒了。

刚清醒些,他便察觉到身边有人睡着,一扭头便见闻人瑜单手支着头靠坐在床头睡着,而他自己手里则牢牢拽着闻人瑜的衣袖。

萧珏猛然想起了昨夜醉酒时,他迷迷糊糊似乎拉扯着的人,虽记得不太清楚了,却仍忘不掉昨日依赖身边人时的安心。

果真是闻人瑜。

萧珏心中又惊又喜,他怕吵着闻人瑜歇息便没有动,只睁着眼定定看着对方的面庞,正这时,原本闭目养神的闻人瑜忽得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