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萧珏闻言嗤笑一声,“你若是有眼色些,此刻就该出去。”
“有没有人同王爷说过,您有时真的幼稚。”
萧珏还未来得及呛声,便听身边闻人瑜附和了句,“确实,而且难哄。”
“琼之!正事不是谈完了?你出门前答应过我的……”毕竟当着尹枭的面,萧珏没将话说全,只是整个人赖过来靠在闻人瑜身上,“我们即刻就回府,好不好?”
尹枭在一旁忽道:“闻人兄想必还有话未说完,不妨一并说了。尹某也好不耽误王爷的‘要紧事’,免得被秋后算账。”
闻人瑜也不推开人,任萧珏靠在他身上,只是偶尔那手摸到不该碰的地方时,他才会两指捏住皮肉轻轻一拧,说话时眼睛确是一直落在尹枭脸上的。
“尹阁主处事圆滑又手掌天机阁,通晓众生事。”明明是恭维的客套话,教闻人瑜这般神色凝重地说出来,不免让尹枭心下一惊,继而听他道明来意,“太子之位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只消轻轻推一把。尹阁主总不会忘了你侍奉玉郎的本来目的,这个时候还打算继续浑水摸鱼?”
被这么一说,萧珏也才想起,尹枭原也是要报复仇的。只是这人身上的江湖痞气过于重了,每每说话办事都往人心里头痛处扎,还屡次对闻人瑜动手起杀心,不免让萧珏心中憎恶。时日久了,萧珏险些忘记了还有这么一茬缘故在。
“自然不会。闻人兄有何高见?”提及血仇,尹枭脸上的嬉笑与不正经在那一瞬都敛了去。
“高见说不上。只是请尹阁主换个身份跟在玉郎身边,也算同我做个伴。”
闻人瑜如今明面上是皇帝指派给萧珏的贴身侍卫,他提出这话便是要尹枭从暗处走出来。
尹枭并未即刻答允,而是看了萧珏一眼,而后感慨道:“闻人兄训导有方啊!我这捂了多少年的秘密,王爷说告知便告知了。”
训导这词用得着实难听了些。
尹枭折扇一展正挡住脸,下一瞬便是‘叮’得一声。
低头看去,是一支竹筷,只是撞到铁扇的那一头已然裂开,可见是灌注了内力掷过来的。
“尹某失言,闻人兄见……!!”
尹枭放下铁扇,原是笑着的。只是话未说完便见闻人瑜攥了一把竹筷在手里,少说也得有一二十根。
二话不说,手一拍那方桌,借力身形向后疾退十数步闪躲。偏头用铁扇将一根‘暗器’打落,尹枭强撑着笑,忙说道:“尹某胡言乱语,王爷原谅则个!”
“玉郎,你说呢?”
“不急,我瞧他乐在其中。”萧珏笑得歪倒在闻人瑜身上,他跟尹枭相处哪一次不是被气得倒仰,今日难得这样痛快,头一次生了些戏耍他人的恶劣心思。
“闻人兄这是来真的?”扇骨敲碎一根直奔他右眼的木筷,即便是尹枭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他功夫不差,只是没料到闻人瑜真的下死手。原不过是玩笑,只是不时夹杂几根要命的家伙事,未免吓人。
好在那竹筷并不是很多,拢共几十根躲躲闪闪也就过了。折扇一展,抹了把汗,便还是那个**不羁的天机阁主。
“真不真要看尹阁主何时能琢磨清楚。”
最后飞来的是一杯清茶,尹枭没用铁扇去接,旋身徒手接下,那杯中茶竟只撒了几滴出来。
尹枭垂眸看着那茶,再瞧了眼面上带笑的闻人瑜。良久,收了那折扇,双手捧着茶碗,前行数步至萧珏跟前单膝跪地,平生头一次低下头颅。
“草民尹星杰,愿听王爷差遣。”
尹枭的投诚已经有过数次了,只是每一次都是真真假假,也没有半点敬畏之心,萧珏也便不再信了。
至于这次……萧珏扭头看了眼闻人瑜,见对方点头便才接过那杯茶,只是面上还有些不情不愿。
“琼之,这时候就让尹枭跟在我身边是否过于冒进了?”尹父的冤屈尚未洗清,尹枭尚且算是罪臣之子,若是让萧庆祯抓到他的错处,恐怕会给对方喘息之机。
闻人瑜摇摇头。
“这时候不必顾忌太多,太子如今已是走在刀斧之上,我们只需要把这把刀递出去,他顷刻就会粉身碎骨。再者……尹兄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终归不想再以假名立于世了。”
尹枭定眼打量着闻人瑜,过了许久忽得咧嘴一笑,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模样。
“尹某冒昧一问。闻人兄这番该不是报前几次在下欲杀你之仇吧?”尹枭可不信闻人瑜是真的关心他。
“或许有一些?不过既已归于玉郎麾下,你我之间当冰释前嫌。”
他二人本也没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江湖人之间有时仅是一杯茶一句话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尹某以茶代酒敬闻人兄。”
尹枭执杯过来要碰,被萧珏横插一杠挡下推到了一边去,便只得无奈笑笑。
方才才说萧珏这孩子脾气大,这会儿果然就起了劲儿。不仅挡了尹枭的杯子,还反手一勾,挽着闻人瑜的手臂,就着这姿势喝了这‘交杯茶’,看得闻人瑜不由发笑。
“那接下来……”
闻人瑜拍了拍身边人,萧珏才心不甘情不愿松开手,只是仍拉了他坐在身边才罢休。好不容易安抚了人,闻人瑜才道:“令尊的冤案想必尹兄手中证据颇多。你将这些东西拆成三份,其中两份添些无关的送给景王和麓王,接下来我们只需等着便是。”
“小事一桩。”尹枭一手晃着茶碗,歪头对一旁拈酸吃醋的萧珏道:“王爷遇上闻人兄,可真是万幸!”
闻人瑜这般城府心思可真不像寻常江湖侠门出来的,也幸好不是与这样的人也敌,不然鹿死谁手可真说不准了。
“用你说?”萧珏还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尹枭,“琼之,话既说完了,我们回吧。”
尹枭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一旁道:“王爷,别忘了还有草民呢!怎么回府也不叫上草民。”
“滚去办你的事!”
看到萧珏咬牙切齿驱赶人的模样,尹枭摇头失笑,果真是一副没长大的孩子心性。
……
“王爷,绥南王府来人商议婚期提前的诸项事宜,属下回您不在,那边说……”
“叫他们滚远点。”
苏招本是依职责前来禀报,绥南王府如今同他们府是绑到一起的,这提前婚期也是件大事,只是话未说完,萧珏便冷下脸,随口丢下一句驱赶话语便扬长而去。
“公子…”苏招没法,只得看向闻人瑜。这趟出门他们都没有跟着,压根不知道萧珏看到了什么竟会生这么大的气。
“绥南王府那边先暂且回了,等明日玉郎气消了一些再同他们定个日子。余下的你们自行照规矩去办便是,今晚无需来报。”闻人瑜有条不紊地将王府事务安排妥当,苏招对于这位从前的问刀楼主多的是敬畏和信赖,是而经闻人瑜安排的事他都没多过问一句,一一领命照办。
“另则今日玉郎心中不大痛快,你吩咐下去无论侍卫还是仆从,主院十五丈之内一律不得靠近,任何人没有例外,包括暗卫。”
“那晚膳亦或是王爷有吩咐又该如何应对?”
闻人瑜估摸下时辰,吩咐道:“府中正常开伙,玉郎的晚膳教厨娘做好了用文火煨着,再则今晚给他熬些降火滋补的汤来。还有……”起居饮食一应安排得细致无比,让苏招似有种回到从前他和大哥刚跟在萧珏身边,尚有些毛燥不知事的时候。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撤下。”
闻人瑜在院子里坐了一阵子,习武之人耳力极佳。纵使萧珏房门紧闭,他也能听到里头徘徊的脚步声,该是心里忍了许久也想了许久的。
此刻院子里的人已经被苏招清走,除了外院门口尚有侍卫把守,院内已只剩他和萧珏两人,闻人瑜这才缓缓起身往屋里去。
“唔。”
刚一踏进门,果真就被拽住往墙边一推,紧跟着便被堵住了唇。
萧珏这两年个子拔高了不少,真和闻人瑜比起来还是要高些。此刻他便一只手扣着闻人瑜的手腕抵在墙上,一手撑在闻人瑜颈侧。
急促温热的鼻息扑在彼此的脸颊上,萧珏的吻带着一丝掠夺侵占的强势,那是他心底的自卑和嫉妒在作祟,甚至松开前,还‘恶狠狠’地在闻人瑜下唇上烙下了一小排牙印。
“你说任我处置……还作数嘛?”
“哈啊……我让苏招把人都谴走了,你说呢?”两人都有些气息不匀,闻人瑜双臂环过萧珏肩颈,“今夜不会有人打扰…全都随你。”
闻人瑜的回应便是一捧烈酒浇在烈火之上,瞬间点燃了萧珏全部的理智。他那件红衣到了萧珏手里,没一柱香的功夫就变成了零碎的布片,将断未断挂在小臂上。
青丝胡乱披散在背上,明明该是疼的,他却在笑。
闻人瑜身上有太多旧伤了,刀斧鞭伤密密麻麻层叠在背上。每每看到都不免触目惊心一番。
“闻人瑜…师尊…”他口中胡乱喊着,一时是师尊,一时又是闻人瑜的名。能清晰感受到闻人瑜的颤抖,他知道他在疼,但他却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