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之!”
萧珏一路追进内室,见闻人瑜一手撑在桌上勉力维持站着的力气,一手掩唇伴着不时的干呕。
隋晋当日‘毒杀’闻人瑜之时,他曾听杨羡宇提及当年游淮川曾经闻人瑜当做物件一样转赠给杨羡宇,事后又被杨羡宇以玩腻了的名义退了回去。虽然闻人瑜此刻没了过往记忆,但想来是昔日苦楚仍刻在脑海里,才会在方才听那父女二人如此言论后心生呕意。
“杨羡宇身居高位,一向不将人命放在眼里,这等人言语你不必去听,更不必去想。”萧珏手轻拍着闻人瑜的背,一边低声安慰,“你若厌恶他们,今后他们再来我就让苏拂他们把人乱棍打出去!”
“不可。”闻人瑜摇摇头,他胸中积压的呕意还未完全退去,却鉴定地说道,“我虽只是一介布衣,不懂朝堂的波诡云谲,却知方才那人身份贵重。天家父子、皇权承袭……向来是旁人的忌讳,我听他言辞狂傲,又屡屡掣肘与你,想必不是什么无关紧要之辈,这样的人切不可得罪。”
“……琼之,我是担心你见到他们心里不舒坦。”不仅如此,萧珏至今不清楚杨羡宇到底对闻人瑜还有没有哪种心思,虽心知娶绥南王之女于他而言多有益处,却始终免不了戒备之心。
“我不过一介平民,同这朝局无关。大不了日后你们商议正事时我躲出去不见人就是。”
“不,我不许。”萧珏从背后将人抱住,竟闹起了孩子脾气,“只有自己不知道真相……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我不想让你也体会一次,我知道就够了……”
闻人瑜听不懂萧珏说得是什么,只感觉到搂住自己的双臂更用力了些。
“都听你的。”闻人瑜拍了拍搂紧他的手臂,柔声劝道,“且松松手,勒得我怪难受的。”
“嗯。”萧珏闷闷应了一声,可刚松了手却扣着闻人瑜双肩将人转过来,面对面又抱了上去。将头埋在闻人瑜颈侧,活脱脱像个使性子的小孩子,只是这“孩子”却并不老实。
“玉郎,痒…别这样…”其实何止是痒,萧珏的唇贴在颈侧,时不时就用虎牙叼住一小块皮肉,吸吮舔舐。
“你从前便是这样……什么都不同我说…别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
萧珏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果然惹得什么都不记得的闻人瑜暗暗内疚了一番。连忙赔罪轻声哄道:“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我不信!”
说着便卖力挑逗起来,似今日这般的亲近也是从温泉山庄那一夜之后开始多起来的。因是自己的王府,近身伺候的又都是信任的侍卫,萧珏时常不分场合时辰,总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可偏偏到了夜里他又总是有兴致耐心,闻人瑜即便拒了一次两次也耐不过他软磨硬泡的功夫,更多时候到后面便都顺着他去了,常常被折腾的后两日起不来身,再骂他两句也是无济于事了。
“别!那对父女还没走,白日里总是不好!”闻人瑜想把人推开,他脸皮薄,抵不过萧珏耍起这些荤招来花样百出。
“那我这就去打发了他们去。”
“回来!又胡说甚!”眼见着萧珏摩拳擦掌真要赶人,闻人瑜板着脸把人喊住,“你且去忙正事,正巧我此刻身子疲乏,想歇一歇,养养精神晚上再陪你。”
萧珏得寸进尺凑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我听话晚一些,琼之可否随我予取予求?”
这话着实说得露骨,闻人瑜将人推开,斥道:“整日孟浪,再多说多求便全都不允。”说罢便一个人拐进内室去了,萧珏并未跟上,只是一众侍卫见他出来时红光满面,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欢喜事。
待回了正堂,那父女二人还未走,萧珏将脸上的喜色掩下,双方再照面时,依旧是起先的严肃模样。
“表叔看着倒像是在自己府里一般。”眼见着杨羡宇随意支使着自己府里的下人去热饭端菜,萧珏毫不客气顶了对方一句。
杨羡宇正为女儿剥虾,闻言抬头瞧了萧珏一样,却并未搭理他那话茬,反倒是又提起了闻人瑜。
“我原道你喜欢年纪大些的老成男人,却原来还是喜欢乖巧听话的” 他话里话外指的自然是闻人瑜,见萧珏眉头一皱,杨羡宇将那剥好的红虾放到女儿的杯碟中才道, “你这一副气性模样拿不下来了?这会儿人都不在了,还不许旁人说?”
“琼之与过往种种皆无瓜葛,还望表叔明白。”
“琼之?有意思…你起的?”
萧珏未答。
杨羡宇将剥掉的虾壳丢在一边,他微一侧身,自有属下取了干净牌子来为他净手。
“年纪轻不识货,朱怀璧便是那倔强性子在床榻之上欺负起来才颇具滋味,真变成懵然不知的兔子可没味道了!”
“朱怀璧已经死了!”萧珏有些忍无可忍,“如今这世上只有闻人瑜,没有朱怀璧,表叔那些话若再拿来同侄儿饶舌,那便请吧!”
言罢,已是下了逐客令。
但绥南王是何等任性妄为之人,听得懂听不懂于他来说皆无意义,只在于他想不想听。
“当着舅父你也这般言辞不成?”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珏此刻心烦意乱,方才同闻人瑜亲近后的一丝丝预约也已让杨家父女搅和得差不多了,一时心烦倒也顾不上什么恭谨礼仪了。
“全京城都知道你金屋藏娇,你觉得舅父会不知?”杨羡宇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后道,“你年岁不小了,又是自民间而归,舅父如今急于为你迎娶几房高门贵女,至于你那两个叔叔自然也盘算着同样的事,不论哪一家贵女进门,你那娇娇美人恐怕过得都不舒坦……”
萧珏不由冷笑:“表叔言下之意,不就是说表妹才是小侄唯一可选的贵女。这话方才您已反复提点小侄,此刻不必再赘述一遍了。”
“若不是为了成事,你当本王愿意待在你这破院子里?”杨羡宇怼了一句,“既要做戏,便要做全做真,不然那一个个贼狐狸似的能信你们两情相悦?”
“宫中御厨的手艺不错,我同父王在这里用过了宵夜再走,表哥自去同人欢愉便是,不必顾及我们。”
“这世道对女子名节清白极是苛刻,表妹倒是豁达。”世道便是如此,不论乡野农妇还是皇室贵女都无法挣脱世俗束缚,可少女却与众不同,她自活得恣意潇洒,这一点萧珏倒是由衷佩服的。
少女娇俏一笑道:“表哥也是……不过,既是为了日后成事,表哥还需记住我的闺名,一口一个表妹未免生疏了些!”
“倒是我疏忽了,不知表妹……”
“我闺名是茵茵,表哥可要记好了!”
杨茵茵自报名姓,而她同萧珏说话时,身为父亲的杨羡宇竟是支字未言,只顾着埋头为女儿剥虾布菜,好一副慈父模样。
“余下的皆不用表哥操心,这几日只管同茵茵在京城中逛逛便是,等到了皇舅公面前,自有父王谋划。只是少不得要委屈那位俊秀公子几日,趁着这会儿时日还早,表哥还是早些回房多安慰一下,免得戏唱完了,你却爬不上榻了!”
“茵茵表妹倒是真敢说,不过这床笫之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还是少说为妙。”
杨茵茵性子泼辣,嘴上更是没个收敛。萧珏虽长在民间,但一直是被朱怀璧仔细教养着的,便是那江湖上的妖女也鲜有敢这么说的。
“表哥府上的厨子做虾确实一绝,表哥走前记得吩咐多炒上两盘,我同父王吃了再走。”杨茵茵答非所问,直接无视了萧珏的建议,依旧我行我素,此一条确实可见她是杨羡宇的女儿,父女俩一般的恣意妄为。
事情既已商定,萧珏便无心留下同父女二人扯些闲话,留下苏拂照应着便欲离开,却又被杨羡宇叫住。
“表叔还有何指教?”
“也无甚大事,只是若你房中那小子恢复从前记忆,替本王转告一句。如果京城住不下去了,绥南王府的门随时为他敞开。”
“……”萧珏没应他,挥袖愤愤而去。
杨羡宇贼心不死,便一日是个祸患。可萧珏行至半道却忽得停下脚步,随行的苏招压低声询问。
“王爷?”
“苏招,你派人去将尹枭找来,就说……我有桩生意要同他做。”萧珏现在门口却没有立刻进去,默默站了片刻后吩咐道,“这里不用伺候,你去办事时将院中的侍卫都带去外院守着,没有吩咐不得入内。”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苏招领命走了,萧珏才步入房中,外室仍有两名侍女侍候着,待伺候萧珏换了衣裳也一并奉命退下了。
内室中,闻人瑜正熟睡着。自从失了记忆醒来后,闻人瑜便有些贪睡,且梦中毫无警觉,甚至在萧珏轻抚脸颊时他还会无意识地贴近,换作从前是绝无可能的。
“其实……像这般无忧无虑得过活也挺好。”萧珏抚着闻人瑜的脸喃喃自语,他像是在同对方说话,又好似在说服自己一般,“最好再也不要忆起来,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