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逐渐融化了冬日的雪，医院下的花坛里逐渐开出五颜六色的鲜花，很快从三层也可以看到窗外翠绿的阔叶一片一片变黄，又一片一片落下。
叶小黎今天到医院的时候，谢智霖的精神格外好，穿了一件法兰绒的格子衫和复古的皮外套，总是苍白的脸颊上也出奇了带了一丝红晕。
这些看起来怪异的“好信号”让谢智霖提出出去转转的要求没有被叶小黎一口回绝：“可，今天外面有点刮风，要不还是算了。”
谢智霖从**站了起来，虽然动作有些僵硬，但却十分坚定：“宝贝，再不出去可能就出不去了。”
看到叶小黎立刻拉下来的脸色赶紧补充道：“毕竟马上就要入冬了不是吗？”
叶小黎一向讨厌他说什么“最后一次”“再也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看他今天气色确实不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可以，但是要带着轮椅，我推着你。”
谢智霖从善如流的坐在轮椅上，任由叶小黎在他的膝盖搭上一条毛茸茸的毯子：“没想到我还不到三十岁就能享受到八十岁的待遇。”
没办法，谁让他现在虚弱的下个楼梯都能喘上半天，而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叶小黎担心了。
“想去哪？”
“回队里看看吧。”
今天是周日，难得的休息时间，又不在什么大赛的封闭训练期，硕大的训练场空无一人，看门的老大爷自然认识他们两个，也听过很多个版本令人潸然泪下的故事，毫不犹豫的给他们开了门。
叶小黎不喜欢对方脸上的怜悯，点头说了声“谢谢”就推着谢智霖进了冰场。
“宝贝，如果我说我想上去滑两圈，会挨打吗？”
叶小黎挥了挥拳头：“谢先生，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见好就收是你唯一的选择。”
“好吧。”谢智霖嘟着嘴叹了口气，好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真是拿你没办法，等我一下。”
叶小黎说完小跑着出了冰场，也就大概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冰鞋：“恭喜你谢智霖同学，今天你不仅能享受到八十岁的待遇，还能享受到八岁的待遇。”
轮椅被小心翼翼的推上了冰，在逐渐适应了速度和平衡之后，叶小黎像推着冰车一样在冰面上旋转、前进、后退，脚下生风。
“哇呜！”谢智霖高声呐喊着，“老婆万岁！”
“哈哈哈哈。”叶小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在冰场内，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笑的这么开心过了。
闻讯而来的梁悦从门缝里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一旁打报告的任婷婷紧张的解释道：“子威最近总是说谢智霖状况很不好，所以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他们，这样没问题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梁悦摇了摇头，轻轻带上门：“连小黎都同意了，我们能拦得住？”
姜子威匆匆跑过来，说着就要往里冲：“开什么玩笑，他这过一天少一天的身子，还想找死吗？”
“别进去！”梁悦赶紧拦着，差点没拦住，“任婷婷，别傻站着，帮我拦住他，姜子威，你进去怎么说？要是让小黎知道了怎么办？”
“那就看着她俩发疯吗？”
梁悦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似乎还可以隐约听到两人的笑声：“又不是第一次，一个愿意疯，一个愿意陪着，多好的事啊，不放心的话我们轮流在这守着就行，万一有事可以第一时间帮帮忙。”
里面狂欢的两人并不知道好友的担心，像是庆祝什么纪念日又或者什么节日联欢。
不知是喝了风还是笑的太猖狂，谢智霖咳嗽起来，从低声压抑到控制不住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叶小黎赶紧靠着场边停下，拿出保温杯：“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谢智霖慢慢喝了口热水：“没事，差点乐极生悲了，来，坐。”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开什么玩笑大哥，这可是在冰上。”
“坐！”谢智霖又拍了拍自己的腿，还伸手去拉叶小黎的胳膊，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好好好，我坐，你别激动。”
叶小黎把谢智霖扶好，小心翼翼的坐在他腿上，轮椅滑动了一下，她吓得想要跳下来，却被谢智霖紧紧抱住。
轮椅就像是湖上的一叶孤舟，慢慢飘到了中心才停下，谢智霖让叶小黎靠在自己胸前，为了不然他看到自己脸上病态的红晕。
叶小黎敏感的察觉到了异样：“智霖，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的样子？你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事，亲爱的，你有什么遗憾吗？”
“遗憾？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突然想到了呗，比如我就有好多好多遗憾，凭咱们的实力蝉联三届奥运会冠军一定没有问题，我还有一套设计好的动作没有用过呢。
另外应该让你父母和我父母一起吃个饭的，咱们的父亲都是花滑运动员，一定很有共同语言，没准当年还曾经同场竞技过呢。”
“或许吧。”
谢智霖完全沉浸到了幻想之中：“我还觉得咱们没去北极看过极光也很遗憾，那么美，你也喜欢，真的应该抽空去看看的。”
叶小黎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她甚至觉得谢智霖的这些话就像是在说遗言一样：“智霖，你别这个样子，我害怕。”
谢智霖轻轻吻了一下叶小黎的额头，接着说：“其实我最遗憾的还是我们没有一个孩子，咱们的孩子一定长得特别好，像是洋娃娃一样，而且一定能继承咱们的运动细胞，但最好是个男孩，当然我不是对女孩有什么偏见，我只是觉得男孩随妈妈，像你一样健康快乐多好啊。”
“智霖！”叶小黎觉得谢智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插在她胸口上的一把刀子，把她所有的担心刨开捣碎，鲜血淋漓。
“所以亲爱的，你有什么遗憾吗？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我是说如果，一切都能重来的话，我一定要弥补所有的遗憾，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别说了，你别说了。”叶小黎伸手用力捂住谢智霖的嘴，却突然感觉到手上的冰凉，原来泪流满面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小黎，”谢智霖拿起叶小黎的手，吻了一下，“我真的好爱你，也好没用啊，总是让你为我掉眼泪。”
“我才没用！没用的是我！”叶小黎终于崩溃了，所有的压力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智霖，我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控制我自己，每一次都忍不住靠近你，忍不住爱上你，忍不住和你在一起。”
她俯到谢智霖耳边，压抑的声音微微颤抖：“智霖，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不是我第一次害死你了，如果是真的，真的可以重新开始的，但我总会害你生病，无论我想出什么办法都没用，这就是个死循环你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谢智霖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着怀里的女孩，恨不得把她融到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不，你不懂，所以，你记住，如果真的有如果，如果一切重新开始，再见到我的话，你就赶紧跑，跑回俄罗斯去，跑得越远越好。”
“小黎，你听我说，”谢智霖又咳嗽起来，因为情绪激动整个人陷入了亢奋之中，好像是打了肾上腺素的病人，自从生病以来第一次如此神采奕奕，“我曾经说过，遇到你之前，我的生命里只有花滑，遇到你之后，叶小黎，你就是我的命。
如果真的有如果，如果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我还是会来中国，还是会和你搭档，还是会爱上你，娶你，这是我的选择，也是命运的选择。”
叶小黎突然一阵头晕，时间过得太久，她已经忘记了这种感觉所代表的的意义，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谢智霖的眼睛：“你，你说什么？”
他的时间不多了，至少医生是这样说的，就算恢复的好，再好好保养，他也无法重返赛场，完成两人的梦想。
更可怕的是，他随时有可能撒手人寰，而叶小黎将不得不再一次经历看着他一点一点消逝的痛苦。
不就是循环吗？
又不是第一次。
每次循环，他都会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更差了一些，这个训练强度如果放在重生前根本不在话下，可这一次，他循环第九次，似乎倒下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即使这样，他谢智霖也没在怕的。
只是怕他最爱的人再为自己多掉一次眼泪罢了。
所以如果坦白会引起循环的话，那就再来一次吧。
“亲爱的，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秘密？”叶小黎觉得头晕目眩，她把耳朵贴在谢智霖脸上，只为了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其实，我一点遗憾都没有，这么多次，真的一点遗憾都没有。我不知道循环是无限的，还是有一天会结束，但哪怕这就是最后一次，我也毫不后悔，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因为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