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七月,刘备正式在汉中誓师北伐,并命人造了一面大旗,上书“匡扶汉室”四个大字。此番北伐,刘备可谓是倾巢而出,光是步骑,就有八万之众,后勤的民夫,更是多达二十万。此外,东面的益州,关羽也在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因为他已经收到线报,称张郃已经紧急调动驻守樊城的五千骑士,连夜奔赴宛城,以平定侯音、卫开的叛乱。

梁祯掌控的荆州地区,被山地分割成南北两个部分,南部就是以樊城为中心的数郡,北部,则是以宛城为中心的南阳郡,此二地之间,相距较远,因而只有骑士,方可胜任这种快速调动的战术。只是,如此一来,樊城的防备,就被大大地削弱了。

由此可见,建安二十四年的夏天,正是这十多年来,刘备苦等已久的,形势大好之时。于是,刘备在这年的七月中,正式率军,沿着狭长的祁山道,翻越巍峨的陇山,进入天水郡,试图以天水郡为基地,从西面进入关中平原。

“关中,是魏王一生的心血所在,绝不能让刘玄德占据。”梁茂走后,仓慈成为了黑齿影寒见得最多的人,因为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人,即将被她,委以重任。

原来,自打建安初年,梁祯掌政之后,就一直致力于,破除世家大族垄断一切的困局。为此,他想到的策略,就是效法后朝的均田制,以及建立在这一制度上的府兵制。所谓均田制,就是将土地收归国有,由官府按照每家的男女数量,授予不同数量的田地。而这些由官府授予的田地,也分为两种,一者为永业田,当每家男女成年时所授,身终不还。另一种,则是口分田,也是成年时所授,身终而还。

按照任 峻的计算,每个男丁在成年之时,将会被分到二十亩永业田,六十亩口分田。女口,则是十亩永业田,三十亩口分田。其中,女口的永业田,将会被当做嫁妆使用,婚后归入夫家名下。

而在这一制度上,梁祯还建立起了府兵制,还在建安二十二年的时候,在每一兵府之中,建起了学堂,试图通过这一方式,最大限度地教化民众。当然,这一切,都是极其脆弱的,因为关中那些因长期的战乱,而失去了大片土地的世家,可是无时无刻不盯着这些被魏王收走的土地呢,因而,他们巴不得,梁军战败,而后喜迎刘备的王师,以重新占有这些土地。

除了旧世家的窥视外,刘备的进攻,也是直接使梁祯的心血化为乌有的因素,因为无论是均田制还是府兵制,乃至配套的学堂,都是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才能生效的,要是刘备占了凉州,闲来无事就进攻关中,那这什么制,什么制的,也就别搞了。

“陇山险峻,刘玄德纵使筹备数年,一旦陷入僵持之境,不久,定会粮尽。”仓慈也是见识过秦岭之险峻的人,因此,他是十分有把握,只要能够将刘备困在天水等郡,不久之后,刘备军必定粮尽。

黑齿影寒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只见他点头道:“酒泉离天水,路途数百里。材官难以速至。但我军,屯兵于此,刘玄德纵使占据了天水,短期之内,亦不敢东进关中。”

刘备之所以决意在此刻进攻凉州,就是因为此刻,黑齿影寒所率领的梁军主力,仍逗留在河西四郡之中,陇上诸郡空虚,因而刘备在此刻方可乘虚而入,同时将梁军主力,困在贫瘠的河西。

“将军是想让慈,率兵屯驻河西四郡?”

“正是。”黑齿影寒点头道。

仓慈面露难色,因为他自出仕至今,都没有担任过军职,而这军事才能,又偏偏是需要长期的培养,以及相当的天赋,才能具备的,因此他十分想不明白,为什么黑齿影寒要让他来领兵。

“慈不知兵事,只怕难以胜任。”

“军中稳健者,莫过于孝仁。何况,霜并非让孝仁率兵作战。”黑齿影寒笑着摇摇头,然后将几个兵俑放在河西四郡上,“两万材官驻兵于此,纵使不动,亦可震慑刘玄德。”

原来,黑齿影寒的用意,就是在刘备的背后,留下一支大军,如此,即便刘备在天水郡获胜,也会因为背后梁军的牵制,而不敢放心东进关中,若是刘备转而西进河西,先不说耗时颇久,刘军粮草能否续上,光是这一来一回的耗费的时间,关中的张既等将也足以整顿防务了,关东的梁祯,也足够回过神来了。

“慈定不负将军之厚望。”明白黑齿影寒用意的仓慈,当深深一揖,以表示自己一定会肝脑涂地,以完成这项重任。

建安二十四年初夏,仓慈正式被拜为敦煌太守,暂掌河西四郡军事。同月,黑齿影寒率领骑士万余,从酒泉启程,直奔天水而来。

刘备想要从汉中出击天水,首先要攻克的,就是一座修建在祁山上的城池,这座城池的名字,就叫祁山塞,只不过,它并非是后人所想像的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而是一座坐落在陇山群峰之间的平原上的城池,故而这祁山塞的特征,就是易攻难守。

也就是说,这祁山塞,只能作为进攻时的屯兵、屯粮之地,而不能作为凭险固守之所。因此,黑齿影寒在深入凉州西部之前,就令马铁,率领部曲三千人,驻守在这祁山塞之中。而他们的人任务,就是在这里,跟刘备大战一场,拖延刘备十天。

马铁很好地完成了这一任务,因为这祁山塞周围,虽说面积算得上是宽阔,但一次能够投入的兵力,也就是三两千的规模,因此刘备虽说握有数万雄兵,但在这小小的平原上,也是施展不开的。

因此,当十天之后,刘备终于占领祁山塞,开始布局进攻陇上三郡的时候,斥候便已带来了一个很坏的消息——黑齿影寒的骑士,也在昨晚,从酒泉赶回汉阳郡。

这对刘备而言,是一个极其不利的消息,因为刘备在北伐之前,便已通过马超等人的关系,联系好了武威、天水、汉阳三郡的豪强、羌氐,只待刘备大军一到,就开城投降。但怎知,刘备大军赶到的同时,梁军的战旗,也重新出现在这三郡的地界上。如此一来,这三郡的墙头草们,就又变了心了,毕竟,谁都不愿,被当做首鼠两端的典型,而被家产充公,三族尽夷。

“梁霜的部曲,自从建安二十三年以来,便四处征战,几无停歇。反观我军,蓄锐已久,因而此刻交战,与我军有大利。”不同于刘备的忧心忡忡,法正对于此战,可谓是信心满满,他不仅是通过虚渺的语言来劝说刘备,更通过在沙盘上放置兵俑的方式,来将虚渺化作实处,“梁军自河西到汉阳,所用不过数日,可见,这部梁军,定非材官。”

“陇上多山地,并非骑士所长。更何况,兵法云:百里而争利,必撅上将军!”

法正头头是道的分析,却是令刘备动了心,但却并不能让他立刻下定跟梁军决战的决心,因为他明白,这支梁军的统帅,不是急功近利,粗鲁浮躁的梁琼,而是深谋远虑,阴狠瘆人的黑齿影寒。

“梁霜远非梁琼可比,其人有如长江之水,看上去平淡无害,但实则,处处暗藏杀机。孝直所看到的,皆是于梁兵不利之处。但这些,梁霜亦是能看见的,可他仍旧决意率众前来,与我军交战,是为什么呢?”

确实,刘备最为忌惮的,就是他猜不透,究竟是什么给了黑齿影寒自信,让她相信,即使她的部曲,在急行军之后,仍旧能够抵挡无论是数量上,还是士气上,都处于优势的刘备大军。

“此次北伐,孤已倾尽所有,万不可,仓促行事。”刘备不是没有失败过的人,恰恰相反,在正式坐稳荆州之前,刘备的前半生,都是失败与失败相交融的。这种挫折,不仅炼就了他百折不挠的意志,更令他学会了珍惜,珍惜手上,来之不易的资源。

刘备在与法正探讨,是否要立刻发动进攻的时候。黑齿影寒也在跟杨秋商议,是主动出击,还是寻一险要之处固守。

“法正此人,最善谋略。而常人之谋,多是谋事,而他之谋,则是谋心。”杨秋边说,也在沙盘上放置兵俑,“故而此战,我军取胜之道,在于如何令刘玄德不信法正。”

杨秋此计,毒就毒在,他摸清了刘备的心,因为他知道,作为一个年近六旬方才事业初成的人,刘备对他现有的一切,必定是颇为珍惜的,因此行事的是哦户,是一定会慎之又慎的。

故而,杨秋认为,梁军的当务之急,在于如何令刘备相信,跟梁军作战,不能速战速决,只能稳扎稳打。

“以逵之见,将军可让强端,率兵挑战。”杨秋话音刚落,贾逵便补充道,“强端之兵,自幼长在陇山,对这一切,极为熟悉,即便不利,亦可从容后退。”

“但强端之算计,远不如法正等,故而,还请杨将军与其一并出战。以免强端吃亏。”

强端作为氐王,武勇自然是远超常人,但说谋略,他可就是力有不遂了,因为如果他谋略本领过硬的话,当初雷定,也是断不能将七万阴平氐人带到汉中了。

“杨将军之意如何?”黑齿影寒扭头问道。

杨秋立刻起身,拱手道:“秋正有此意。”

黑齿影寒见状,便签下军令,着令强端率领本部兵四千,于明日一早,便出战刘备,杨秋则以参军的身份,在旁观战,并且特意强端,遇胜不能追,遇败也不用怯,因为黑齿影寒自然会在强端的战阵之后,做好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