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共有儿子四人,其中存世者二人,而这两人,虽一在幽州,一在凉州,但二子手上,可都是握有重兵。而且,他们两人,均有不需禀报魏王,便可调兵而行的权力。

梁祯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是深感朝中无人,担忧自己一旦暴死,儿子们会因为手中无兵,而受人凌辱。二也是因为,四边战事频仍,他确实需要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来替他领兵坐镇四方。

只是,梁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自己的这个安排,竟然会在建安二十四年的夏天,在一个自己完全没有料到的地方,挽救了自己的基业。原来,耿纪、金祎等人在邺城作乱的消息,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传到了蓟城的北中郎将府。

梁武听后,立刻摩拳擦掌,因为自从两年前,他在桑干河大败代北乌桓无臣氏以来,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动过刀兵了。而现在,邺城这一闹,不正给了他,用兵的机会吗?

“先生不妨与武说说,这邺城之乱,若是武率军平定之,父王该如何看待武?”不错,梁武也并非是鲁莽的粗人,临出发前,他还是找到田豫,以听取这位深谋远虑之人的意见。

田豫是在建安初年,就归附梁祯的老人了。只惜,他在归附梁祯之前,曾经追随过刘备,这一梁祯现今最为忌惮的对手,因此他在这渔阳郡守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半生。期间,幽州的刺史换了好几茬,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用他。

一直等到梁武,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后生,来到幽州之后,才亲自来到他的住宅,以学生之礼,来拜见他。并公开表示,田豫是为幽州士民称道的贤者,自己愿意做他的学生。

田豫当然不敢收这个学生,但梁武对他的重视,却也确实令他从内心深处,生出了一股终遇伯乐的悲喜。因为此时的田豫,已经年近五旬!俗话说,中年遇知音,就已经足够令人感激涕零了,更何况是老年遇伯乐?

于是,田豫虽然拒绝了梁武的师生之名,但也确实如同一位师长一般,尽心尽意地辅助梁武,手把手地教他如何为人、如何做官、如何牧民、如何征战。

“若是他处有乱,将军自当奋不顾身,率兵平之。”田豫一边捋着长须,一边在沙盘上放置兵俑,“可这邺城,乃大魏之都。擅自带兵前往此地,易有杀身之祸。”

田豫所说的事,梁武自然也是知道的。但话说回来,年轻气盛的梁武,又何尝不想做田豫所担忧的,会引起他人怀疑的事呢?毕竟,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儿,在年少的时候,没有萌生过“大丈夫当如是”的壮志?

只不过,梁武知道,自己的姑姑,并不看好自己,而姑姑对大人的影响,又是那样之深,因此为了自保,他才不得已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勿要窥视此位。

“只是这邺城,毕竟是重地。若放任不救,重则会毁了父王的基业,轻则,叛乱平定之后,只怕武也会因不救邺城,而被问罪。”

梁武本人虽不喜读书,对《诗经》、《尚书》、《论语》等也是尤为厌之。但自从拜了田豫为师之后,田豫也没少跟他说起过,这《尚书》之中的内容,所谓《尚书》,其实就是记叙三代以来,重要的大事的史书,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一系列的政争。

“邺城必须救,只是当耿纪等人授首之后,将军应立刻率兵,退出邺城。切不可,久屯邺城。否则,纵使有功,也难逃降罪。”田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此刻,梁祯远在江淮,而原本守卫邺城的徐晃,又被孙狼、梁郏等困在许县,难以脱身。梁茂又远在凉州,因此一时之间,能够救援邺城的,就只有仅在蓟城的梁武了。

“就依先生之意。”梁武点头应道,同时修书两封,一封差人送去江淮,交给梁祯,一封令人送去长安,交给张既,再让他转呈梁茂。因为,梁茂目前的身份,是魏王世子。而梁祯在亲征江淮之前,因自感心力交瘁,胜负难定,便下诏,授予远在凉州的梁茂监国之权,以最大限度地,保障梁茂在自己百年之后,能够顺利继位。

因此,梁武此举,可谓是滴水不漏,到时候,无论谁想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也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说完梁武,再说说梁茂,自从建安二十三年秋,梁军平定敦煌以后,黑齿影寒便给梁茂引荐了两个人,这两人,一人是马超的旧部,姓庞名德,另一人,则是韩遂的旧部,复姓成公名英。

当初,马超杀韦端之后,曾派庞德到金城郡募兵,因此庞德便与马超分开了。只是,没等庞德带着新募的兵卒返回汉阳,马超便被杨阜等人起兵驱逐,便一路沿着山道,南遁汉中。

此时,庞德有两个选择,一是带着自己新招的兵卒,向杨阜投降,二是带着他们绕道南下汉中,与故主马超汇合。庞德选择了第二条路,因为他的堂兄庞柔及宗族数十人,都随着马超南投汉中刘备去了。

只不过,庞德并没有带上他的兵将,而是在南下之前,解散了部曲,让他们各谋生路。而他自己,则仅带着十数亲兵,打算抄小路南下。但怎知,才走了一天一夜,就被杨岳的部曲截住,庞德不敌被俘。杨岳也没有私自处理他,而是将他押送到汉阳,交由黑齿影寒处置。

成公英的军事生涯,堪比梁祯,他在中平年间,便活跃在西州战场之上,他是在中平末年,投入韩遂帐下的。韩遂将其引为心腹,于是,遇到伯乐的成公英,就将自己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在韩遂身上。到了建安中,韩遂兵败潼关,退回凉州,期间部曲离散,文武异心,唯有成公英,一直紧随左右。

后来,凉州名士,也就是在韩遂的强迫之下,不得不娶韩遂小女为妻的阎行,意图杀死韩遂,投靠梁祯。韩遂知道后,极为失落,原本打算解散部曲,就带着自己的亲信,南下蜀地,投靠刘备。也是成公英劝他,不应该放弃数十年在凉州打下的威名,而投靠素昧平生的刘备,韩遂这才放弃了投奔刘备的念头,遁入羌氐之地,并在那里终了残生。

韩遂亡故后,成公英才走出羌氐之地,向梁军投降。

庞德和成公英,都是在凉州享有名望的人,想要安定凉州,就非少不了他们。不过,黑齿影寒却一直没有亲自去见他们,因为她知道,这两个人,自己用不了,不,应该说,他们应该效力的对象,并不是她自己,而应该是未来的魏王,梁茂。

因此,这两人自然是应该让梁茂亲自前去招降。

梁茂先去见的人,是庞德。而庞德此时的身份,是败军之将,被关在囚车之中,跟着大军一并行进。故而,梁茂招降他的办法,是将他当众释放,并给予礼遇。

因为庞德平常皆骑白马作战,因此梁茂特意从军中挑选了一匹健硕的白毛河曲马,一套新制的战袍,以及一枚将军印,一枚侯印,前去招降庞德。此四者之中,前两样是黑齿影寒准备的,后两样,则是梁祯送给庞德的礼物,因为梁祯对庞德,也是期盼已久。

“魏王久仰将军之威,更敬将军之忠义,今日特让茂,将此四物,赠予将军,还望将军能够不计前嫌,与魏王一并,替朝廷效力,以早日,平定西州。”

梁祯此刻的身份,是魏王,但同时也是大汉太师,仍是汉官。因此,梁茂的这番说辞,意思就是,梁祯愿意授予庞德大汉的官爵,让庞德以汉官的身份,来跟梁祯共事。这种级别的礼遇,可是连黑齿影寒都没有的,因为黑齿影寒现在的身份,也是魏官。

庞德自然是感激涕零:“德何德何能,承蒙魏王错爱,今后欲在魏王帐下听令,替魏王陷陈杀敌。”

梁茂见庞德如此作答,自然是喜不胜收,当即亲手替庞德开了枷锁,将他从囚车之中扶出,而后吩咐左右,带庞德沐浴更衣,然后登上拜将台,由他代表梁祯,拜庞德为立义将军,授关门亭侯印信,赏食邑三百户。

对于成公英,梁茂采取的,则是另一种办法,因为庞德是将军,最看重的,是表面的尊荣,而成公英,则更有士子之风,而士子所看重的,则是他人对他的节气的赞赏。

因此,梁茂选在一次与成公英会猎的时候,当众称赞成公英的节气,褒奖其尽节侍主之行。

这一番夸赞,直接令成公英感激涕零,他当即下马单膝跪地说:“不欺梁君。假使英本主人在,实不来此也。”这番话的言下之意,其实就是如今既然已经投靠梁茂,对梁茂,自然是像对韩遂那样,以死相随。

庞德跟成公英归附梁茂的时间,是建安二十四年正月。二月,黑齿影寒便将梁茂叫道帐前,吩咐他收拾行装,准备率领兵众返回长安,以防不测。这个举动,直接吓了梁茂一跳。

“姑姑是不打算跟茂一并,回长安了吗?”

“凉州未定,姑姑还走不得。”

凉州未定,是事实,但梁茂也从黑齿影寒的言语之中,隐隐地听出,天下将要生变的意思,只是他是完全不认为,单凭他自己,就足以应对这一变动的。

“只是,若是离了姑姑,许多事情,茂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黑齿影寒听后,微微一笑:“公子,只有离开了我,你才能真正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