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称孤,是刘备此生的执念。无论是跃马扬鞭的少年,颠沛流离的中年,还是老骥伏枥的暮年,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对帝位的渴求。不错,为了这对任何一个人而言,几乎是高不可攀的帝位,他已经赔进去了自己的一生。

建安二十四年,已经渐感力不从心的刘备,决定赌上自己的所有家当,为自己一生的执念,拼最后的一把。

“主公欲北伐中原,当务之急,在于联合孙权。”法正是刘备最为器重的谋臣,无论是在平定益州,还是在争夺汉中的过程中,都给刘备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帮助,可以说,如果没有法正,刘备很有可能,连益州也无法占据。

“彼时,孙权自合肥出兵,荆州关将军自襄阳出兵,主公再亲率大军出祁山,断陇道,取三郡。如此便大事可成。”

法正的谋划,正正是建立在梁军的雍凉兵团深入河西,平定叛乱的基础之上的。因为只有当梁军的主力抵达敦煌的时候,雍凉的防线,才是最为空虚的。而在此时,刘备只需率领大军,攻取陇上诸郡,便能断绝凉州与雍州的交通,梁军的主力,也就自然被他隔绝在河西了。

而河西的羌氐民众,最大的特点,就是畏威而不怀德,要是刘备向他们示好,他们是很有可能倒戈刘备的,一旦如此,河西的三万梁军,便就陷入了四面楚歌之中,别说统帅是黑齿影寒,就算统帅是韩白卫霍再生,估计也只能落得个军败身死的下场。

“至于荆州,主公可让刘将军、孟将军率兵自上庸顺汉水而下,协助关将军,共取樊城。”法正边说,边在沙盘上用兵俑排兵布阵,“欲取樊城,必先乱宛城。而经过关将军数年经营,陆浑民孙狼、宛城都尉侯音,皆有弃暗投明之意。主公可与其约定时日。到时,孙狼、侯音等先举事于内,关将军、刘、孟二将军共击于外,如此何愁樊城不破?”

刘封即是刘备在寄居荆州时期,所收留的养子,其人本姓寇,乃罗侯寇氏之子,有气力,性刚猛。因此,便被彼时已四十有余,却膝下无子的刘备看中,收为养子,本意是在自己百年之后,也有个送终之人。只不过,几年之后,刘备便生了亲子刘禅,因此刘封的地位,也就急剧下降了。

因此,他便被刘备外派到汉中,并在建安二十二年前后,与孟达一并,领军攻占房陵、上庸二郡。逼降上庸太守申耽,击退来援的忠武将军文聘。

刘备听了法正的这番分析之后,自然是连声称赞,因为凭借他多年的军事经验来看,法正的这番谋略,可谓是算尽了一切变数,令梁祯毫无招架之功。

建安二十四年春,刘备秘密下令关羽,让其令陆浑民孙狼、宛城都尉侯音等,择时而乱,而后,关羽再出兵相应,以图趁着张郃回援宛城、许县之机,从襄阳出兵,直捣樊城,而后再与侯音等里应外合,攻下宛城,割有南阳。一旦南阳为刘备所占,许县也是择日可定,而许县的失陷,对梁祯而言,就意味着洪河以南,不复为他所有。

而洪河以南的数州,可是梁祯倾尽后半生的心血,方才夺得的,一旦这一切都化为乌有,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言,会造成多么大的打击,就不言而喻了。

而法正之所以有把握,能让梁祯在仓促之间,陷入极为被动之地。就源之于,刘备集团对中原数十年的渗透。而这个故事,就要从建安初年说起了。官渡之间前后,刘备曾短暂地栖身于梁祯的幕府之中。当时,梁祯虽然明知刘备日后,必成大祸。但却碍于,自己当时有招降纳叛之需,而一直无法对刘备集团下手。不仅无法下手,还必须处处展现自己宽广的胸襟。

而这,恰恰给了刘备可乘之机。因为,梁祯为了展示自己宽广的胸襟,就不得不束缚缉事曹的手脚,以免因他们的失误,而影响了自己辛苦树立的形象。

刘备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结识了许多汉室旧臣,比如前太常杨彪,车骑将军董承,少府耿纪等人。这些人之中,除了董承等人早已伏诛,杨彪也因梁祯重用其儿子杨修,而不得不称病致仕外。其他的,都在庙堂上蛰伏着,以待良机。

耿纪对梁祯的憎恶,源之于十多年前,当时梁祯为了警醒众大臣,当着汉帝的面,令章牛等人用巨斧大刀,将董承等人尽数斩杀,而后又揪出了董贵人,将其勒死。而在杀种辑的时候,由于武士用力过猛,种辑的鲜血直接溅了当时还是侍中的耿纪一身。

自此,梁祯的骄横跋扈,就深深地印在了耿纪的心头。并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后,化作了浓浓的恨意。而为了替大汉锄贼,耿纪先是将自己心头的恨意彻底隐藏起来,勤勤恳恳地替梁祯效力,并一路做到了少府。

当然,在升迁的过程之中,他也没少留意身边的同僚,看看有哪些人,是对梁祯心怀恨意的,可以加以利用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他还真的找到了几个帮手,一个,是太医令吉本,其人世受汉室之恩,对梁祯的猖狂,也甚为怨恨,只惜位卑言轻,又手无缚鸡之力,而无法伤到梁祯分毫。

另一个,则是司直韦晃。司直,是汉武帝首设的官职,位在司隶校尉之上,其职责是协助丞相,检举百官的不法之事。只是,到了建安年间,司直已经成了一个闲职,因为司直之下,并没有哪怕一个办事机构,也就是说,他就一光棍司令。再者,当时的百官,除了汉庭的旧臣之外,其他的,都是梁祯主政的太师府所提拔的新贵。

前者,梁祯巴不得韦晃全给办了,后者,韦晃敢动一个试试?因此韦晃便成了无所事事的闲人。但韦晃,又偏偏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而且,他对汉帝,还有一颗赤诚之心。所以,他跟耿纪是一拍即合。

不久之后,这三个人秘密找了间暗室,歃血为盟,约定一并铲除梁贼,还政于汉帝。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不,三人刚刚歃血为盟,刘备布下的暗桩,就找上门来了,这个人叫金祎,是耿纪的同僚。原来,他也一直在暗中,寻觅着反对梁祯的大臣,并将他们整合起来,一并从事反梁大计。

耿纪等人也是明白之人,他们知道,单凭他们几个,就算能令梁祯暴死,这天下大权,也是不可能回到汉帝手中的,因为梁祯之下,还有他培养起来的宗将,以及一堆他招安的军头,而汉帝,是从不可能存在于这些人眼中的。因此,他们便很识趣地,选择了向刘备妥协,毕竟,刘备也是当今汉帝亲自承认的皇叔。也是刘家后人,就算江山落入他手,也比异姓强不是?

再者,刘备的旗号,一直都是剪灭梁贼,匡扶汉室。因此,当他成功之后,说不定,也还是会碍于情面,“还政”汉帝,顶多令汉帝,册封刘备的儿子为太子,以在将来,继承大位的。

“关将军来信,让我等联合陆浑民孙狼、梁郏等,择机起事,扰乱河南。”金祎坐在下首之位,背诵着关羽稍给他的口信。

缉事曹的威名,他们也是知道的,因此这印信往来,全都是靠联系人口口相传,唯一的凭证,就是由诸葛亮监制的一块形如护身符一样的木符,至于信息是真是伪,就更是全凭暗桩对时局的把握了。

耿纪作为庙堂倒梁联盟的发起者,在四人之中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因此他的话,起到的,便是一锤定音的作用:“如今,梁贼与武 卫营均在邺城,我等若是在此时动手,必难如愿。故以纪之见,若想事成,比先调离梁贼及武 卫营。”

耿纪知道,想要对付梁祯,最好的办法,并不是直冲他而去,而是先将他调走,而后再趁着邺城空虚,将邺城攻下。如此一来,梁祯便只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 藏了。至于如何调动梁祯及武 卫营,这就不是他耿纪能够做到的事了。

因为,耿纪就算再厉害,手中的能耐,也不过是韦晃、吉本以及三人招募的死士数十而已,顶多还有一些在附近山泽之中流窜的盗贼,压根就不是,如狼似虎的武 卫营的对手。

因此,金祎一听,就明白了耿纪的意思:要想他们有所行动,刘备就必须先想办法,调开梁祯及其麾下最为精锐的武 卫营。所幸,这件事,算无遗策的法正也早就算到,并在金祎来之前,就见到了效果。

“少府无需多虑,就在前日,吴地孙权,率军十万,渡江至合肥,不日将攻取寿春。届时,梁贼必然自诸州调兵,以救江淮。”

怎知,耿纪听后,却还是轻轻摇头:“只要武 卫营不动,我等便不可行事。不仅我等,孙狼等亦不得动。否则,未待关将军率兵赶来,便已尽数身死矣。”

耿纪对梁祯的了解,一点也不比刘备要浅,因此他也十分清楚,梁祯的能耐究竟足以应对多大规模的危机。

金祎是越发敬佩法正了,因为在来之前,他得到的口信之中,有两个“锦囊”,法正说,有此二者,便足以让耿纪心悦诚服地行事。而现在,正是拆开第二个“锦囊”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