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自打杀害阎温以及韦康后,没过多久,就遭到了凉州民意的反噬,因为这凉州,虽说脱离了汉庭,不再受王法管辖,但也不是一个,任何人都可以为所欲为之所。至起码,阎温是凉州强宗都敬重的长者,韦康也是豪右所“拥戴”的刺史。因此,马超擅自将此二人杀害的举动,一下子就激起了众怒。
建安二十二年,前凉州别驾杨阜召集韦康旧部姜叙、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武都人李俊、王灵意图替将马超驱逐,并派遣从弟杨谟到冀城告诉杨阜另一个从弟杨岳,联合安定梁宽、南安赵衢、庞恭等一并于卤城起兵,反对马超。
马超得知消息后,立刻率军从汉阳郡冀城县出发,赶往卤城,以平定杨阜等人的叛乱。但怎知,杨阜等人早与黑齿影寒沟通,马超前脚刚离开冀城,黑齿影寒便都督梁军步骑四万,翻越陇山,与杨阜等人合攻冀城。
冀城虽然是马超经营了将近四年的老巢,但又如何能够抵挡,四万大军外加一万义军的猛攻?仅仅两天时间,冀城被被联军攻陷。而后,由杨阜做主,将马超留在冀城的妻儿尽数枭首,头悬东门,以宣示背叛魏王者的下场。
本来,按照杨阜的建议,黑齿影寒应该再夺取汉阳后,便立刻发兵卤城,以救援义军在卤城的家眷。同时,围歼马超叛军。但就在此时,显亲却传来了韩遂集结大军,意欲南下协助结拜兄弟马超的消息。
因此,黑齿影寒决定,先与韩遂决战,待到平定韩遂之后,再回师与马超决一雌雄。因为,在黑齿影寒的视野之中,即使能在卤城击败马超军,马超还可以顺着山道,逃向河西,进入羌地。如此一来,梁军这一年征战的努力,便极可能化作泡影,因为以梁军目前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在茫茫的大漠之中,将马超揪出来的。
因此,黑齿影寒选择了先远后近,即先平韩遂,断绝马超西退之路,而后再与杨阜等人从东西两面夹击,逐步压迫马超的生存空间。如此一来,即便马超不敌败退,也只能往汉中方向退走。
而汉中,则是刘备的地盘,虽说刘备也十分需要马超在羌氐之中的声望,来扰乱凉州。但即使如此,一个仅剩孤家寡人的马超,也是要远远强于,一个深潜羌地,随时准备扰动凉州的马超。更何况,从马超这半生的经历来看,他又岂是甘于屈居人下之人?
因此,即便真的让马超走脱,让其投靠刘备,对刘备而言,也是一件利害参半的事。
马超虽说并不如韩遂老练,但到底也是能够看清局势的人。因此,他一得知梁军在显亲与长离二地大胜韩遂及氐人联军,便立刻明白,凉州,自己是站不住了。因此他当夜就解除了对卤城的包围,率领亲兵数千,意欲翻过秦岭,遁入汉中,投靠刘备而去。
只是,杨阜又岂能让马超如意?不,准确来说,是整个凉州的士民,都不愿让马超如意,因此他们集体在明里暗里给马超下绊子,已拖延马超的步伐。其手段不限于,并不如数供给军粮,虏获马超军士卒的妻儿,于各地散布对马超不利的言辞等等。
俗语说:谣言猛于虎。这不,马超军还没有走出陇上,军中便已是文武离心,兵卒多亡。而雪上加霜的是,杨阜又召集了一支数千人的义兵,在秦巴山地的北麓,迎战马超。
两军相见,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马超来说,杨阜等人于他,是有着杀妻害子之仇。对杨阜等人来说,马超对他们,也是有杀主灭族之怨。因为马超在围攻卤城的同时,还派出一支兵马,将杨阜等人在历城的族人尽数杀害。
双方的交战,在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马超哪怕明知杨阜的方盾阵是诱饵,好达到消耗他的部曲的体力,好让后面的材官在他疲惫之时,再一拥而上,将自己歼灭的目的,也亲自披挂,率领部下最为精锐的羌骑,猛冲杨阜的方盾阵。
而杨阜这面,虽说明知马超的骑兵,乃是全凉州最为恐怖的力量,万不可与其正面交锋。但亦是全不畏惧,亲握大刀,率领最为悍勇数百刀斧兵,迎面直扑向马超的骑阵。
这是一场,尽显凉州男儿血性的较量,两军将士无不拼尽全力,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上,都是力战而死的伏尸,并没有哪怕一人,是因背后中刀而倒下的。而今天,最为激烈的战斗,还要数杨阜等人围攻马超的时候。
马超在凉州,被人称为“锦马超”,这不仅是因为马超容貌俊伟,更因为其武功高强,勇猛无比。杨阜是与宗族兄弟七人一并围攻马超的。但马超就是马超,一人一枪,在这八人之中,进进出出,如入无人之境。
最终,杨阜的七个族兄弟是尽数战死。而杨阜自己,也身披五创,但饶是如此,他也不肯退却,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竟将马超吓得不敢上前,转而夺路而走。
经此一战,马超可谓是兵将丧尽,不仅无力继续割据凉州,其本人,也成了孤家寡人,无论投靠何方,也再难掀起大风大浪了。
当战报送到邺城,梁祯看后,也不吝啬,当即以魏王的名义下令,将杨阜等十一人封为县侯,并表示,这十一人百年之后,均可入葬浩气园,受万世敬仰。杨阜等人听后,自然是先惊后喜,并不约而同地上书表示,愿以死,报答魏王的恩德。
他们的豪言,梁祯当然是明白的,于是再次下令,将杨阜等人举荐的子弟,任命为凉州当地的郡县长官,让他们有了“报答”自己的途径。而对于功劳最大的杨阜,梁祯则让华歆通过尚书台,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不过,杨阜似乎也明白功成身退的道理,对于华歆的邀请,是坚决不受,并且表示,自己已经年迈,讨伐马超,一是为了替故主前凉州刺史韦康报仇,二是为了还凉州士民,一个安宁。如今,两项心愿已成,他也心力交瘁,因此恳请魏王恩准自己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梁祯看了奏报后,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当即表示同意,并派侍郎一人,以魏王个人的名义,到汉阳去慰问杨阜。而杨阜,也再次上书,以感谢魏王对自己的看重,而后又特意让侍郎在“无意之中”看见,他训话宗族子弟,一定要尽心尽力替魏王效命,莫要辜负了魏王的场面。
至此,这场表演便告一段落,而双方,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对杨阜而言,他的子孙族人,已经被魏王委以要职,对凉州的影响,足以用举足轻重来形容。而对梁祯而言,杨阜的姿态,给凉州的强宗豪右带了一个很好的头,自他开始,凉州的豪强,均陆续上书魏王,表示愿意永为魏臣。
建安二十三年六月,黑齿影寒以杨秋为主将,梁宪为参军,梁茂为军正,率领步骑一万五千,深入枹罕,攻打割据当地三十余年的宋建。
这场战斗的结果,是毫无悬念的,因为枹罕地区的士民,就算加上羌氐民众,也不过数万,其中精壮之人,撑死也不满万。因此,哪里会是杨秋率领的这一支,由黑齿影寒一手打造,并南征北战了二十余年的兵团的对手?当年八月,枹罕便宣告克服,宋建及文武百官皆被俘获。
杨秋依照黑齿影寒的意思,将宋建所置的文武百官,尽数诛杀。首级都悬在枹罕城头,以儆效尤。而首恶宋建,则用囚车装了,由梁茂率领精兵千人,护送回汉阳。至于杨秋自己,则与梁宪一并,率领步骑万人,攻打河关,意图深入湟中,平定祸患西州百十年的河西诸羌。
宋建本以为,梁军是要将自己押回冀城,公开审讯,而后开刀问斩。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会审之前,他竟然见到了黑齿影寒本人。
黑齿影寒在西州,也算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不过这一切,却并不都源自于权势的支持,因为,早在中平年间,黑齿影寒便已经靠克日定白狼部的功绩,而在塞北扬名了。
宋建今年,不过四十来岁,但看上去却是一副行将入木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军败后的这大半月,将他的身体给彻底摧垮了。
黑齿影寒是在关押宋建的监牢中,与宋建相见的,陪同的只有梁茂一人。显然,今日的相见,并非为了公事,因为如果是公事,那么依律,就应该有一名大理属官、一名文书掾跟随在旁。
宋建与黑齿影寒四目凝视的那一瞬,那双暗淡的眼眸之中,终于有了一丝色彩,一丝足以证明,他曾经也是一个割据一方的“君王”的色彩。只是,这抹色彩,是短暂的,不过弹指之间,它便暗淡了下去。毕竟,对于一个已成阶下囚的人来说,那曾经的辉煌,又有何用处呢?
“都说,宋君少有神名,八岁能诗文,十二便知兵。只是,若传闻当真,宋君又为何会在这小小枹罕,割地自封呢?”
黑齿影寒的问题,是非常刁钻的。因为枹罕这个地方,虽说山遥路远,是当时的汉庭,力所难至的。但却也是地广人稀,一旦汉庭回过气来,就算这枹罕是上下齐心,也是抵挡不住上万梁军的猛攻的。而这,若是宋建真有神名,又怎能预测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