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将大军分成十部,每部近万人,日夜轮番进攻梁军在渭南筑起的冻沙城。开始的时候,叛军的声势十分浩大,进攻的军卒,也个个视死如归,或是抬梯蚁附,或是掘道攻城,战斗时常从晨曦初现,进行到夜半三更。

而为了对抗如此玩命的攻势,张既不得不投入了手头上的全部兵力,甚至亲自披上沉重的甲胄,握着锋利的宝刀,站在城头上,搏杀的第一线,来跟攀登上城头的叛军军卒玩命。

尸体,在冻沙城下那深深的壕沟中,填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有一天,晨曦初现时,叛军及梁军才惊觉,那城下的壕沟,竟然在昨晚,便被一层层的尸首给填满了!

马超在攻城的同时,还会派出一股接一股的骑士,沿着渭水河道奔驰,一旦发现渭水之阳的梁军有渡河的迹象,就会万箭齐发,迫使梁军退回岸上。因此,梁军只能够趁着夜半三更,双方罢战之后,到晨光初露的这短短个把时辰的空档,悄悄地给冻沙城补充百余或数百的兵力。

“叛军势大,我军若不能从速渡河,这冻沙城,迟早会耗尽我军的气力。”一次帐前议事时,贾逵终于代表众人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但贾逵的顾虑,却得不到徐晃的认同:“叛军势虽大,然上下不统,其心更是不稳,初时还能齐心,但若伤亡过大,这所谓的‘关中十将’,必会不和。”

徐晃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就在昨夜,杨秋通过忘心传来了口信,说关中十将已经就是否继续对冻沙城的采取攻势一事,而吵了起来。因为这些日子中,进攻冻沙城的,都是除了马超和韩遂外,其余八将手头的劲卒,但结果却是冻沙城久攻不下,同时,诸将的士卒还多有死伤。

“冻沙城孤悬渭南,叛军必会倾全力而夺之。况且,十万叛军于今年三月集结,至今已近一年,关中农事几废。依霜之见,再有几日,叛军便会来求和。”

君阳在关中经营了将近三十年,对关中的一切自然是了如指掌。因此,得到了关中准确线报的黑齿影寒,才能做到不惊不乱,稳坐堂中。与之相对比的,就是建安十一年,梁祯仓促征荆州,由于线报的缺乏,而不得不寄希望于荆州士人及孙吴降将的“真诚”,而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了。

果然不出黑齿影寒所料,叛军在又猛攻了冻沙城三天,用人血将冻沙城的城墙染成一片紫红后,终于顶不住了。于是,他们派来了一个士人模样的使者,使者说,都督韩遂,前军都尉马超,想跟梁军的主将谈谈,约定一个决战时间。

诸将听后,都表示不可。理由是,马超其人,不仅背信弃义,而且无君无父,为了自己的野心,连父亲 马腾及全家的性命都可至于不顾,这种人的话,又怎可相信?

“霜若不去,便会示弱于敌。去!”黑齿影寒很是坚定地对诸将道,并当即跟使者约定,三天之后,双方就在冻沙城以西十里路处相见。

之所以要等到三天之后方能见面,是因为韩遂和马超想要表现谈判的诚意,这三天就必须停止对冻沙城的进攻,而一旦进攻停止,黑齿影寒便可从容地增兵冻沙城,以增强梁军在渭南的存在。

韩遂和马超果然依照约定,率军后撤三十里。梁军也因此,得以从容地渡过渭水,并以冻沙城为核心,扩建出一座纵深五里,正面宽将近两里的大营盘,如此一来,梁军在渭南,可算是站稳脚跟了。

三天之后,韩遂和马超一人骑着一匹骏马,来到冻沙城以西十里的地方,来跟黑齿影寒等人见面。黑齿影寒带去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以武勇而知名的许褚。许褚的坐骑,有将近八尺高,因此,当他坐在马上时,人马的高度加起来,便是将近一丈,这小山似的高度,所带来的,自然是十足的压迫感。

“超等世受朝廷大恩,若非朝中奸佞逼迫得紧,亦不会起兵自保。”好一个马超,一上来就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只是如今,两军已交战经年,关中、关东士民,亦甚是疲惫。故而为苍生计,超等愿与将军,约定决战之期。已免苍生,再受战火之苦。”

马超想要跟黑齿影寒约定决战日期,这一点,对黑齿影寒而言,也是一件大好之事,因为梁琼所率领的三万大军,不久前已经启程了,目测再有数日,便可抵达渭南,而一旦让梁琼部加入决战,这功劳也就自然要分许些给梁琼了。

“此话,可亦是韩都督之意?”黑齿影寒没有称呼韩遂归降时的,为汉帝所授的官职,而是直呼,韩遂在叛军中的头衔。

韩遂虽然也是老相尽显,但无论是精气,还是神色都要比梁祯要好上不少,尤其是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眸,仿佛时刻都在向外人宣誓着,韩遂此生的志向,以及其永远也用不完的精力。

“敢问,将军此语何意?”韩遂虽然看着老相尽显,但头脑,却并没有因年龄的增大,而变得混沌。

“当年,马卫尉归顺汉庭,并举家迁居中牟为质,独留长子马超统领关中旧部,以听候朝廷调遣,报陛下大恩。”提起马超的时候,黑齿影寒故意直呼其名,而不称其字,或是其职,其中轻视之意,可谓是溢之于言表,“但这马超,不仅不思报效朝廷,反而弃父忘祖,全然不顾父兄安危,改认都督为父,举兵反抗朝廷。”

“故而他的话,霜是不敢相信的。”

马超一听,登时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但片刻之后,他却哈哈大笑道:“久闻太师麾下有一虎侯,无人能敌。不知今日,虎侯可在将军身侧?”

黑齿影寒意味深长地看了马超一眼,而后才不慌不忙道:“虎侯就在霜身侧,马超若是有话,不妨明说。”

韩遂到底是老江湖了,因此他立刻驱马上前,挡在马超与黑齿影寒之间,而后朝黑齿影寒拱手道:“适才,超儿所言,多有冒犯,还望将军,勿往心里去。不过,我军确实有早日结束战事,以免庶民再受战乱之苦之心,还请将军能早日与我军一战。”

“都督所言,霜定会好生考虑。还请都督宽限三日,三天之后,霜自会派使者,前来拜会都督。”

“得将军此言,遂之心,亦安。”韩遂说着,朝黑齿影寒一拱手,算是告别。

回到军营之后,黑齿影寒边将马超、韩遂二人求战的事,告诉诸将。只是,她没有想到,诸将听罢,立刻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徐晃、张既为首,他们立刻开始商议,究竟应采取何种策略,方能在决战中取胜。

另一派,则是以钟繇、贾逵为首,他们的意见是,马超拥兵十万,不可轻视,即使要决战,也应该先等已经抵达潼关的梁琼军赶到渭南,与大军汇合之后,再与马超争雄。

钟繇、贾逵的话,自然是不中听的,因为若是黑齿影寒依了他们的话,那这胜利的果实,起码有一半要分给梁琼,而若是依了他们的话,决战还输了的话,那这罪责,可全是黑齿影寒一个人的,毕竟从潼关到渭南,少说还有数天时间,若是胜了,这几天没有人会说什么,可若是输了,可就是实打实的延误战机了。

为了让黑齿影寒尽快下定早日与叛军决战的决心,徐晃给黑齿影寒提出了一个激进的设想:“若是在决战之时,杨秋所部能在叛军后方作乱,那即便不待三万援军抵达,我军亦可取胜。”

自打开战至今,杨秋虽然一直在暗中给黑齿影寒提供从各方面的支持,但他在明面上,可是一直没有做出任何违背马超调度的事来,包括前不久的猛攻冻沙城,杨秋部也参与了,而且战斗的意志,也一点不比梁兴、马玩等人差。

“离了杨秋,我军究竟能否,击败马超?”黑齿影寒问道。

徐晃的身份,不过是将军,所负责的,就是打赢每一场仗就行了。但黑齿影寒不一样,因为她的身份,是帅。因此,她要做的,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打赢每一场仗。因为,这在战争中死去的,可都是她的军士——军勋—颍川集团的基石。

“赢了马超之后,功居首位者,十有八九,将能节制关中。”站在徐晃身边的张既,开始给徐晃解释道,“节制关中,权势虽大。但在太师的谋划中,取了关中,便要直下汉中。可益州的刘备,自建安十三年,彻底平定巴蜀之后,已休养两年有余,不久之后,定会发兵汉中。”

“刘备兵强,若是我军与之硬碰,恐难占优。”

徐晃的脑袋大了足足一圈,因为他直到现在, 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张既所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与叛军的决战,怎么又跟不知在何时才会发生的进军汉中,产生联系了?

黑齿影寒虽然没有直接对张既的话表态,但也从侧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关中险恶,非你我能料,故而我等行事,当慎之又慎。”

既然黑齿影寒都发了话,表示要等到梁琼率领的援军赶到之后,再行与马超等人决战,那徐晃也就不好,再强求什么了。就这样,大军在渭南的冻沙城中,渡过了自打智取潼关以来,最为闲暇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