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或许能够瞒过许褚,自己吐血的事情。但却瞒不了其他,日夜侍奉在身边的侍从。因此,梁太师病重的消息,就像一阵无形的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核心层,并立刻,在这一全层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董白再次让野荷穿上自己的衣衫,代替自己留宿在府邸之中。而自己,则披上了黑色的斗篷,趁着夜色,悄悄地来到她跟贾诩约定的,诸多见面地点中的一个。
贾诩自然也听说了梁祯的病情,因此早就在心中,做了一番推演,只是这推演的结果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故而此刻,他的脸上,可以说是浸满了愁色。
“医书言:中年吐血,人不得久。太师已是暮年,照此情形,若不早立储君,只怕会重蹈袁氏故事。”贾诩开门见山地指出了今后董白应该去做的事。至于董白如何去做,那就要看,董白的能力了。
董白虽与黑齿影寒一样,是因一连串的机缘巧合,才跟梁祯“相订终身”的,但俗语有云:日久生情。这么多年过去,说董白心中对梁祯没有真情,也是假的。
“白儿真的只愿阿祯,能身体康健如初。”董白说着,伸手一抹眼角,“只是,不知,太师之后,这满朝公卿,又会如何对待我等。”
确实,要是梁祯在这个关节眼上病逝,那只怕汉庭中拥护汉帝的公卿,就会第一个跳出来,跟梁祯的余部争夺资源,而南面的孙权、刘备二人,只怕也是必然要出兵北伐的。
“为长久计,当尽早说服太师,定立储君。”贾诩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观点,
“潼关之战后,荀文若必然与太师翻脸。这时,便是我等向太师提议,册立储君的最佳时机。”
别了贾诩后,董白又沉思了整整一夜,而后才赶在天亮之前,更衣前往梁祯的宅院。自从大军西征以来,梁祯就一直住在太师府中,纵使是夜晚,也不曾回府,因此,无论是谁,想要见梁祯,都必须亲自前往太师府。
“你怎么来了?白儿。”见到董白,梁祯很是意外,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董白竟然会找到这太师府上来。
“君子已有半年未曾回府了。”董白摆出一脸的伤色,“妾知道,君子是因军国大事,才不得不如此。但昨夜,听得传言,称君子有恙,妾实在不放心,便想来看看君子。”
董白说着,将手中的木蓝放在梁祯面前,木蓝中,盛放着一只瓷煲,所乘着的的,都是调理的草药。
若是换做三丫,她是万万不敢自作主张来太师府中找梁祯的,因为梁祯曾经明确地表示过,他的家眷,不得前往他的官署,以免对他造成干扰,同时也可以避免,被旁人传闲话。
但董白却不怕这个,因为自从她十六岁那年,全家为王允所杀后,她便明白了一个至关紧要的道理:机会,向来就不是苦等能盼来的。唯有敢于跨越所谓的“规矩”,这机会,才有可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果然,梁祯看着那碗中,尚且热气腾腾的草药,脑海之中,是怎么样,也想不起自己所定下的“规矩”来。
“军国大事,妾本不能多言。但是看君子这样子,妾有一言,又不得不说。”董白见梁祯一声不吭地将草药一饮而尽,心中说服梁祯的把握,又大了一些。
“说吧。”果然,梁祯脸上,连一丝不悦之色也没有泛起。
董白的胆子也跟着壮了:“潼关易守难攻,关上站两人,便可抵御关下百人。”
“君子为了支援潼关,日夜操劳。如今已经累坏了身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
董白很识时务地停了下来,因为剩下的事,不用她说,梁祯也已经知道了。毕竟这大半年来,可是有不少人向他上书,说应增兵潼关,以便盈儿能够顺利将此雄关攻下来。
“祯知道了。”梁祯虽说前不久,才让许褚将用自己与盈儿的头发一并编成的发结,送到了黑齿影寒,但他的心,却远没有像他所传递的意思一样,安定下来,相反地,随着病情的加重,梁祯的想法,又发生了改变,“明日,祯便让阿琼,率军增援潼关。”
董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太师府,因为只要梁琼手中也能够掌握一部分的兵力,那么即便梁祯真的在西征结束前病逝,那他们也远不止于因手中没有军士,而输得一败涂地。
梁祯真的召来了梁琼,让他率领步骑两万,驰援潼关。
或许,这就是天意——若是董白再迟一天,才向梁祯进言的话,那建安十五年秋的局势,就真的要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在梁琼得到梁太师军令的第二天,黑齿影寒也收到了从潼关传来的消息:杨秋终于成功挑起了关中十将之间的矛盾,而十将为了争夺功劳,纷纷率领自己的部曲,往潼关关城上赶,准备一鼓作气,将驻扎在潼关以东的梁军,一举击溃。
只是,如此一来,叛军北翼的浦阪津,就只剩下了杨秋留在那里的数百军士,美其名曰:镇守。但实际上却是等着接应大批梁军。
忘心再一次代表杨秋,来到了黑齿影寒的军营,只不过这一次他的任务,是跟黑齿影寒约定日期,以便杨秋能够及时支援梁军的奇兵。
黑齿影寒将忘心留在后帐,然后将徐晃请到大帐之中:“公明,如今局势已然明朗,不知依汝之见,我军该如何,方能获胜?”
徐晃说:“您已带大兵到此,而敌人不再分兵守卫蒲阪,可知他们缺乏谋略。请给我一支精兵,渡过蒲坂津,作为大军的先导,截断敌人的后路,就可擒住他们了。”
徐晃所言,令黑齿影寒心中一喜,于是在连番夸奖之后,她便令徐晃、贾逵二人,率精兵四千,经河东,至浦阪津,并觅机抢占蒲坂津的西岸,即杨秋那数百军士所驻扎的地方。
“不日,我军主力将北渡黄河,至此,公明方可率军渡河,与杨秋部汇合。”黑齿影寒用两只兵俑在舆图上推演着军情,“若是过早,马超便会有所防备。”
“诺。”
“一旦叛军发现,我军抢占了西岸,定会派大军前来争夺。故而,汝等渡河之后,务必从速,在西岸建立营垒。”
徐晃再次应允,而后抬头问道:“不知此垒,当如何命名?”
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问题,是因为大军所修筑的营垒,都是有名字的,不然在联络上,就会发生混乱。而一般来说,大军行进时,临时修筑的军营,通常就是以该部的名字来命令。而长期驻扎的营垒,则由邻近的地名再加上方位来命名。
但当该营垒地处险要,且兼顾有与要塞相当的特点时,它的名字,就需要由大军主帅亲自来决定,以便在舆图上准确标记,并通传相关各部了。
黑齿影寒微微地从舆图上抬起了双眸,看了眼同样弓着腰的徐晃,而后才沉声道:“梁公垒。”
这话,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徐晃听后,却是心下大惊。因为在这个时代,只有两种人有资格公开称公,一种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比如经学大家郑玄;而另一种,就是获得天子所赐的公爵之位的人。
而很明显,梁祯并非德高望重的大儒,因此将这个营垒如此命名,就相当于是黑齿影寒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来“劝谏”梁祯称公了。
“诺!”徐晃拱手一揖,而后领命而去。
半个月后,梁军正式从潼关以东开始北渡黄河。兵法有云:渡半击之。这句话的意思是,当敌人渡河过半的时候,发动进攻,便可获得胜利。这是因为,无论是哪支部曲,它在渡河的时候,一定是战斗力最弱的,因为在河中的部曲,是无法对敌袭做出反应的,因此只要击败了敌人留守河岸的部曲,便可获得战争的胜利。
因此,为了让全军都能顺利渡河,黑齿影寒选择亲自坐镇后军,以掩护大军北渡。
跟她一起留镇后军的,是王凌以及前日才赶到梁军大营的许褚。而许褚在临行之前,也从梁祯处得到了指示,要他寸步不离地护卫在黑齿影寒身边,直到此战结束。
马超果然没有“辜负”黑齿影寒的期望,在最后一批梁军即将登上渡河的战船的时候,马超突然打开了潼关的大门,亲自率领数千精锐,黑压压地杀向渡口。刹那间,黑色的箭矢遮蔽了灿烂的秋日,给大地,涂上了一层沉闷的黑色。
当时,在渡口外列阵的梁军,仅有数百人。因此光是看见这黑压压一片的叛军,便是方寸大乱,原本还算紧密的阵型,登时开始动摇。
“将军,快走!”王凌立刻道。
“不急,区区小贼,何足道哉?”黑齿影寒却反而在胡**落座,“令众将士勿慌,此吾诱敌之计也。”
王凌一听,心中立即哭笑不得,因为这黄河以内,除了这数百军士外,哪里还有半个伏兵?但他也不能拆穿黑齿影寒的谎言,于是只好扯起嗓子,将黑齿影寒的谎言给传了下去。
殊不知,这谎言的效果,却是出奇的好,因为军士们一听,原来黑齿影寒早就在岸边埋下了伏兵,心中也登时踏实了,原本松动的阵型,也再次变得严密起来。
只是,这谎言所能起到的激励效果,终究也是短暂的,毕竟数千叛军精锐的猛攻,可不是开玩笑的。随着马超军第三轮箭矢的泼洒而下,守卫渡口的梁军,登时又倒下一片。黑齿影寒也因此,直接暴露在马超军的箭矢之下!
“王将军,立刻扶将军上船!”许褚急了,一边对王凌道,一边抄起步弓,对着前方用来的马超军,“咻”的一箭,好家伙,一个骑在一匹棕马上,估摸着是个军候模样的叛军,立刻一头栽倒在地上。
许褚随即放出第二箭,一个骑在白马上的叛军将校也是应声而倒,接着又听得弓弦一响,箭矢竟是从马超脸侧擦过,将他身后的一个军校给“扯”下马来!
三箭射倒叛军三员将校,这还得了?!原本还在不断逼近的叛军登时方寸大乱,不少人甚至生出了转身后退的念头。
许褚立刻借此机会,飞身跳上河畔的最后一艘船,一把将刚刚被射死的船夫尸首推下河,而后一手挥舞着马鞍,以遮挡泼面而来的箭矢,一手划桨,生生地将小船,从箭矢所形成的“大雨”之中,划到了黄河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