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打算突袭这个营地,毕竟敌人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候,就是己方获胜的可能性最大的时候。但没等这命令下达,第二个斥候带回来的消息便让梁祯意识到,突袭这个部落是不可能了。

因为,不仅汉军有斥候,鲜卑人也有,而要想在这一望无垠的大漠上隐藏三万大军的行踪,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因此,几乎是在梁祯发现鲜卑人营地的同一时刻,鲜卑人也发现了汉军的大阵,并且吹响了震耳欲聋的牛角号。

占据这处草场的,似乎是鲜卑的一支精锐,因为自从牛角号吹响,到漫山遍野的骑兵出现在草场与大漠的交界处,所耗费的时间,似乎连半个时辰都没有。而这么点时间,甚至不够汉军前行二十里。

梁祯吩咐在离草场二十里的地方扎营,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证明了一件事——突袭是不行了,只能扎营强攻。在梁祯的命令下,汉军扎下了两个营盘,相距五里路,前面的那一个是充当警戒用的,因此驻守在里面的军士,今夜必须彻夜保持警惕。而后面的那一个,则是供明早参加决战的主力休整用的。

营盘尚未建成,梁祯便收到了关于这个部落的,更为准确的消息——这正是魁头的本部!因为,那中军阵中,高高升起的,绣有一只雄健的马鹿的大纛,可不是什么部落都能用的,因为这是鲜卑的标志!

鲜卑人当然不会甘心让汉军在他们家门口休整,养精蓄锐,而后再跟他们决战。因此,汉军刚有扎营的迹象时,他们便嗷嗷叫着冲了上来,准备趁着汉军立足未稳的时候,将其驱散。

在过去的数百年中,这一招是经常奏效的,因为没有哪一支敌军,能在长途奔袭后,还能立即投入到战斗中去,无论这支敌军是来自中原,还是来自草原。只是这一次,鲜卑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因为汉军的防御能力,不是一般地强。

鲜卑勇士们尚未冲到离汉军大阵一百步以内,汉军的军阵中,便飞出了如蝗的箭矢,这些可不是一般的箭矢,而是用床弩发射的巨矢,要是不慎被射中,身躯当即就是一分为二。

一刻钟后,抛下了百十具尸首的鲜卑人悻悻地退了下去,因为他们意识到,想要通过主动进攻的方式来击退汉军,是非常不现实的。因此,与其白白浪费体力,还不如等明天一早,跟汉军正面决战呢。

当然,鲜卑人也没有让汉军睡一个安稳觉,这一夜,他们就发动了十五次侵扰,当然,由于梁祯设立了两个营盘,因而鲜卑人始终没能骚扰到位于后营的生力军。

一夜的时间,说过就说了。次日一早,愁云惨淡,寒风凛冽,天地之间,仅是灰蒙蒙的一片,这是大漠特有的景致,压抑而苍凉。

梁祯一身黑色的铁甲,骑一匹棕马,被数十员将校围在绣有“汉太师梁”四个大字的大纛下。他身前两百步处,许褚也是一身黑甲,骑一匹健硕的黑马,手执一杆黑铁枪,立在整个军阵的最前面。许褚身后,是武安军的阵列。

武安军是黑齿影寒以夫馀的御前灵侍为蓝本而组建的,因而所属军士,皆是白袍白甲,坐骑也是通体雪白,不染一丝杂色。因而当他们冲阵时,远远看着,就像那漠北的雪尘一半,不仅势不可挡,还能将所有敢于阻挡他们的人物,尽数掩埋在这大漠之中。

许褚北面两百步远的地方,魁头领着一众侯、长在草场的边缘上列阵。对于这场战争的胜利,魁头是比梁祯更为渴望的,因为他身后,就是他的家园,他的部落,他的一切,要是输了,那自己也再没有任何资本,在鲜卑的领地上立足了。

魁头绝对比梁祯要年轻许多,不过由于常年生活在风霜遍地的塞北,因而他脸上沧桑之息,比起梁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魁头头戴一顶羊毛编织成的风帽,肩披一件假钟,假钟内是一件形式与汉军无异的铁甲。他的体格,似乎比许褚还要魁梧,骑在马上,就像一座小山似的。

“魁头武勇之人,若是许都尉能够阵斩其身边虎将,必能引其亲自出阵。”荀攸也骑着一匹白马,跟在梁祯身边,不过他却没有穿铁铠,仍旧是一副羽扇纶巾的模样。

梁祯点点头,并让两名翻译策马来到阵前,替许褚向魁头挑战。

魁头哪里能够忍受这奇耻大辱?当即手一挥,左侧一员大将立即策马出阵,一看他那虬扎的肌肉,膀阔腰圆的身形便知,这人也是一员悍将。不过别的,杀人在他眼里,恐怕还没有杀死一只羊难。

由于黑齿影寒去了武安军那,故而梁祯只能叫来张郃以商议对策,之所以不叫贾诩等谋士,是因为梁祯要跟张郃商议的,是一旦许褚作战不利,大军该如何挽回劣势。须知,能够一枪刺死对面勇士固然可以极大地打击对方的士气,但一旦己方勇士作战失利,对己方士气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

“无论许褚是胜是败,武安军都会掩杀过去。到时候,儁乂可率武卫营,向魁头右翼发起进攻,如此,便可搅乱魁头大阵。”

根据梁祯的观察,魁头军阵的中军是全军最强的,但右军则不一样的,首先是纵深,由于右军背面有一座大沙丘,因此右军的纵深是远不及左军及中军的。再者,魁头右军的士气,也明显要比另外两军要低,兵士看着,也没有那么健硕。

“诺!”张郃领命,立刻领着梁祯麾下的最为精锐的武卫营,在大军的背后,悄悄转移阵地,以便能在武安军发动进攻之前,抵达预设中的进攻阵地。

张郃尚未走远,前军便忽然迸发出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喝彩声,梁祯赶忙一远眺,这才发现,原来许褚在一个照面的功夫,便已将那员前来斗将的鲜卑虎将刺于马下。

荀攸所料果然不错,鲜卑虎将刚刚坠马,魁头便勃然大怒,并且不顾左右的阻拦, 策马冲出军阵,冲向许褚。魁头的身躯,可比那员虎将要魁梧得多,远远看着,就像一头大象一般,蛮横地压向许褚。不过,许褚也是不慌不忙,铁枪一举便迎着魁头杀了上去。

梁祯敏锐地意识到,这是阵斩魁头的大好时机,因为魁头在盛怒之下,已经不自觉地脱离了军阵的保护,而在这军阵决战的年代,谁要是贸然离开了军阵,哪怕他有夏育之勇,也是难逃一死。

黑齿影寒跟梁祯想到一块去了,因此,魁头刚跟许褚接战,她便下令擂响了冲锋的战鼓。由于梁祯在开战前,已经将指挥权下放给她,因此,武安军的战鼓刚一擂响,中军阵中的军鼓也同时雷响。刹那间,只听得鼓号齐鸣,只看得地动山摇,汉军骑士带着一团风暴,直扑向魁头!

鲜卑人哪里会坐视首领落入敌军手中而不管?当即在一名率众侯的指挥下,也带着一团风暴,扑向迎面而来的汉军。如此一来,战场正中心的两员虎将,压力便是骤然增大,因为他们都知道,要是自己能够抢在这一瞬之间,将对方斩于马下,己军便能大胜,而若是自己不幸身死,那对己军的打击,也无异是致命的。

但许褚和魁头,也确实是艺高人胆大,尽管顶着如此大的压力,可打起来,却依旧是进退有据,两条铁枪,就如同两张密织的大网,将主人的身体,死死地遮在后面,不让敌人伤着分毫。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额角上的汗珠,也是越发地密织,因为他们都没有料到,对手竟是如此难缠。尤其是魁头,因为他是一军之主,肩上担负的可是统领全军的职责,因此,一旦双方军士在他跟许褚身边交战,那将对他极为不利——毕竟,汉军的指挥官是梁祯,即便斩了许褚,汉军也不会立刻败退。而鲜卑军的指挥官,就是他魁头自己,一旦他被许褚所杀,那群龙无首的鲜卑军,离惨败,也就不远了。

魁头的心事,许褚可能不知,但他却从魁头越发迟缓的动作之中,瞧出魁头的心变了。好一个许褚,当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气沉丹田后,忽地爆喝一声。可别小看了这如同惊雷一般的爆喝,因为,本已心事重重的魁头在被许褚突然一喝之后,当即乱了方寸,虽说只是在一瞬之间。可就是这一瞬之间,许褚的铁枪已经刺穿了魁头的胸膛!

“魁头已死!”许褚怒声喝道,同时铁枪猛地向上一挑,将魁头的身躯整个挑起,再稳稳地压在自己坐骑的背脊上,而后双腿一夹马腹,铁枪舞得如同风车一般,直杀向已经逼到眼前的鲜卑军将。

“这就是血勇的危害。”梁祯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心中也不由得感慨道。是啊,如果魁头不是亲自上阵,而是选派另一员战将上前的话,那许褚即便能够再次获胜,意义也远不会如现在这般大。

鲜卑人见失去了首领,自然是军心大乱,尽管军中的将校依旧在努力维持着秩序,魁头的副手也立刻接过了统领大军的职责,但那军心,却还是如崩塌的沙丘一般,再也拢不回来了。

与鲜卑的军心涣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士气正盛的虎卫、武安二军。这两军本就是梁祯嫡系中的嫡系,精华中的精华,现在又被许褚连斩二将所鼓舞,士气更是涨得比那泰山还要高,冲锋时的阵势,更是势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