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是因为,屠狗辈大多是一无所有的,因此,无论他们是想实现跃迁,还是仅想安身立命,就都有必要以仗义示人,如此,贵人才可能垂青他,朋友才可能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

而士人,则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们手中,拥有太多太多的资源,乃至于他们不需要仗义,也能依靠手中的资源存活,甚至越活越好。因而,当梁军宣布,过几日便会将极有可能引发疫病的秽 物投掷进城后。东里衮的几个潜在“合作对象”,便纷纷向他示好,表示愿意协助梁军入城。

而这些人之中,名气最大的那个,叫陈宫。陈宫,东郡东武阳人,早年效力曹操,被后者委以重任。可不久之后,却游说张邈背叛曹操,迎接吕布入主兖州。当吕布为袁绍所败,退至徐州后,陈宫又转而降了袁绍。

袁绍很是敬重陈宫的名声,时常将他带在身边,但是,却一直没有委陈宫以实权。这令陈宫很是沮丧,于是当袁绍病逝以后,陈宫便回到了濮阳,名曰隐居,实则是在寻找下一个机会。

东里衮,就是陈宫苦等的下一个机会。而后者开出的条件,也很是诱人,那就是东郡太守。东郡是一个大郡,因此它的郡守,是名副其实的,位与九卿同的二千石大员。因此,陈宫又怎能不同意?

次日子夜,陈宫便带着一群家丁,利用自己的名望,悄然无声得打开了濮阳的西门,将早已等候在濮阳城外的梁军,尽数放入城中。如此,进攻濮阳的战斗,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这场战斗之所以会进行得如此顺利,除了战前的攻心,战中的用间外,更重要,就是城中的官员,多是冀州人,而军士之中,则有不少是东郡人。

这就注定了,守城的士卒,以及城中的百姓,是不会跟沮授等人同心的。因为,这东郡是他们的家,而不是沮授等人的家。更甚的是,在后者心中,这东郡,只不过是沮授等用来飞黄腾达的跳板而已。

黑齿影寒没有让大军进入濮阳,这是为了避免发生侵扰士民的麻烦事。仅是让陈宫在城外接过了,由朝廷颁发的圣旨,以及东郡太守的印信。陈宫的脸上,堆满了欣喜之色。当然,名满天下的他,也是懂事之人,接过印信后,便奉上了价值千万的财帛,以犒劳城外的军士。

陈宫本来还想将沮授献上,以增加见面礼的分量的。但怎知,这沮授亦是刚烈之人,闻知城破,也不多话,回到后屋整理衣冠后,便举剑自刎,以示不负故主袁公本初的知遇之恩。

让陈宫担任东郡太守,是梁祯和荀彧商定的计策。因为这东郡并非战略要地,但其人口却不少,若是不以当地的名士来治理的话,很容易就会发生动 乱。因此,与其派重兵驻守东郡,还不如让陈宫来打理,就像一河之隔的青州那样,放弃一部分的权力,以换取安宁。

正因得到了梁祯的指示,黑齿影寒才没有在东郡多作停留,而是立刻挥师北上,跟梁琼、贾逵、臧霸会师,南北夹击袁谭。以求将袁谭消灭在青州的土地上。只不过,这一次,梁军的如意算盘,又一次落空了。

因为,当袁谭得知赵叡率军退回后,多年的武将经验立刻告诉他,东郡守不住了,而东郡一失,他占据的青州,也必然会陷入梁军的包围之中。因此,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还不如趁着现今,包围圈尚未成型的良机,突围向南呢。

袁谭说做就做,当即下令抛弃所有带不走的东西,全军轻装疾行,连夜从青州直奔南面的徐州而去。

说到这,就要介绍一下,徐州的近况了。徐州自从州牧陶谦,陶恭祖在兴平元年病逝之后,便一直是为无主之地。当然这无主并不是说,这徐州没人管了。而是说,这小小的徐州上,竟然有三股不同的势力在。

第一股,是吕布,第二股是袁术。这两人占据着徐州的中部,他们都是被袁绍驱赶至此的,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联合在一起。第三股,则是江东的孙氏,他们乘乱占据了徐州南部的合肥、寿春、淮阴。

而在建安五年前后,徐州又迎来了一位新的“瓜分者”,他就是袁绍。袁绍派将军赵叡攻占了徐州的北部。本来,赵叡是有机会占领整个徐州的,但因为袁绍将首要目标定在河北的冀州,而不是徐州,因而赵叡的进攻计划只能结束在萌芽之中。

梁祯对于徐州的态度,是先放着,因为他知道,吕布、袁术、袁谭三人都是有亲戚关系的,要是逼得太紧了,凭着吕布的武勇,以及汝南袁氏的名声。梁军是很难将徐州攻下的,搞不好,还会给更南面的江东孙氏做了嫁衣。

因此,梁军得知袁谭已经逃离青州后,也不去追赶,转而掉头北上,逐个逐个地占领青州原属于袁谭的郡县,并设置县丞、主簿、又从军中抽调士卒充当这些郡县的武吏。只留下县令跟县尉,由青州牧臧霸来设置。

至此,梁祯已经控制了并州、幽州、冀州、兖州以及豫州的一部分,再加上名义上接受他管辖的青州,实力已是天下最强,权势更是如日中天。由此,占据关中的马腾跟韩遂二人,也不约而同地派人献上降表,表示愿意向同为凉州人的梁祯效忠。梁祯当然不会不接受,于是,关中地区也在名义上归入了梁祯的版图。

此时,是建安八年春天。梁祯站在邺城的制高点上,迎向暖和的春风,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因为,他知道,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土地,虽然广袤,但却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不需多少年,便能将这片土地,一点一点地蚕食殆尽。到时候,只需要他再将关中收入囊中,就可以学着曹操的模样,在铜雀台上横槊高呼“天下九州,得其六”了。

不过,梁祯也没有得意忘形,因为他并不是曹操,他知道在这个时代,长江以南的地区,已经不像两百年前一样,只要占领了整个北方,就能传檄而定了。因为,经过这几百年的发展,长江以南不仅拥有大量的人口,更有充足的耕地,完全经得起战争的消耗。

因此,梁祯必须尽快决定,自己现在是应该休养生息,还是举兵出征,如果要出征,是先攻略关中,还是提兵南下?

荀攸的建议,是修养声息。因为梁军在多年的征战后,已是十分疲惫,曾在袁绍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的冀州,也被这些年的征战,拖垮了,百姓不仅疲惫不堪,还饱受贫困的滋扰,要是再不爱惜民力,就又会有三张之患了。

贾诩的建议,是尽快攻略关中,因为他认为,只需占领了关中,就可以凭借梁祯的威望,迫使凉州的大小豪强投降。关中、凉州一定,就可以专心攻略益州。益州到手,便可效法当年秦王破六合的路线,**平四海。

荀彧的建议,是先取宛城,再去益州,而后顺江而下,直取江东。因为,荆州乃是人口重镇,产粮大州,有了荆州的人口和粮食,日后再行征战时,便可减轻对冀州的剥削,而且,这荆州乃是通衢,顺江而下可直取扬州,逆流而上则可取益州。待到这益州、扬州到手,徐州的三个小军 阀,以及关中、凉州的势力,难道还有不降的可能吗?

梁祯打心里同意荀彧的观点,然而,却不得不按照荀攸的看法来做事。因为只有荀攸的看法,是最切合现实的。那就是,经过前后四年的征战,梁军已是强弩之末,莫说攻略荆州,就是攻下宛城,都显吃力。

更何况,横亘在许县和荆州之间的,并不仅仅有宛城,还有汝南等地,这些地方,仍旧处于袁绍部将的掌控之中。

梁祯计划,先休整两年。然后再亲征宛城,同时以一路别兵取汝南,两地到手后,便引兵取荆州。而后再顺流而下,取江东。江东到手,再从青州派出一支精兵,豫州派出一支精兵,联合江东的军队,三路并取徐州。若是这一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关中和益州到手,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只是,这世上最能令枭雄落泪的,就是时间。没错,胸怀天下的袁绍,因为没了时间,而只能含恨九泉。同样胸怀天下的梁祯,也因为对时间的预测不足,而白白错失了机会。

因为,就在梁军转攻为守的同时,天下大势,也开始悄然发生变化。先是荆州牧刘表。其人虽是宗室,但因为是单骑入荆州,毫无家族支持,因此只能时刻提防着外人,无论是对同为宗室,在落魄时前来投奔的刘备,还是对袁绍的幼子袁尚,都是如此。

而且,对于袁尚,刘表除了戒备之外,还多了一层恐惧。因为袁尚是士族之望袁家的继承人。因此,刘表十分惧怕袁尚会借助袁家在士林中的影响力,而威胁他对荆州的控制。

任何情绪,在心中憋久了,都会发酵,变味,而对人的戒心,也是一样的。终于,有一天,刘表对袁尚的戒备,蜕变成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