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世事的少年郎,总是憧憬着那戎马倥偬,因为他们都认为,只有在这马背之上,才能博取功名,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但事实上,这戎马生涯,又哪有他们想得那样豪情万丈?但说一样,这日日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梁祯虽然可以承受,但也不能只承受而不宣泄。而他的宣泄之法,就是换一个“战场”继续“厮杀”。只不过今日,他身在宛城,而董白跟三丫,又都远在邺城,根本就解不了近渴。因此,梁祯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宛城中的校书之上了。
“阿牛,这城中,可有校书乎?”
章牛跟了梁祯二十年,怎么会不懂梁祯的心思,所以方才他见了梁祯就笑,并非仅仅是因为他找到了意中人,还因为,他替梁祯觅色到了一个拥有绝域之姿的佳人。
“有一女子,美貌过人,乃张济之妻,邹氏。”章牛的脑子,可没有张郃等人那么好,因此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是戏谑的。
梁祯正处于醉酒之中,又没有贾诩等人在侧,因此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于是,竟手一挥道:“去,带五十甲兵,给我取来。”
“诺!”章牛应道。
章牛没有让梁祯失望,因为不过一个时辰,他便领着甲兵回来了,这个时候,梁祯的酒也醒了不少,且刚在侍从的帮助下,更衣完毕。
只见,五行甲兵迎面跑来,在院外站定。而后,章牛从甲兵们的右侧上前,敲门道:“哥哥,人带来了。”
“嗯。好好好。”梁祯连道三声“好”,而后便开门而出,分开一众甲兵,走到内里一望。
梁祯见过不少美人,不说别的,单是盈儿、白儿、三丫三人,就是三种不同的美。只是,这天下之美,又哪是三人便可完全呈现的?事实上,无论你寻过多少风花,觅过几多雪月,也总还是有人,能令人心头一动。
邹氏的美,是“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的阅历之美:面容娴静,目有星光,皓齿红唇,整个人看着精明而干练。
“敢问,夫人姓氏?”梁祯身子稍稍后倾,一脸的爱慕。
“妾乃张骠骑之妻,邹氏。”邹氏答道,咬字清晰有力,没有半点少女才会有的青涩。说完,还向梁祯道了个万福。
梁祯心中一盘算,张济是自己的“兄弟”,那邹氏应该也是认得自己的,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装作不知,晃了晃脑袋,问道:“那夫人,识祯否?”
邹氏悄悄地用余光扫了梁祯一眼,不过跟醉酒未醒的梁祯不同,邹氏很清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久闻太师威名,今夕,幸得瞻拜。”
“哈哈哈哈!”梁祯突然发笑,“《诗曰》: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不知夫人,可有此感?”
邹氏脸一抽,而后双膝一曲,却并不肯言语。
梁祯见状,神色一厉:“张骠骑跟祯,虽多年兄弟。然其侄张绣对抗朝廷,亦是重罪。今日,祯是为了夫人,才将其赦免。”
邹氏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又是一屈膝:“实感太师,再生之恩。”
梁祯心中冷吭一声:果然,这瓜还是得强扭。
不过,他也并不介意这么多,因为这邹氏,是跑不出他手掌心了,于是梁祯在短暂的沉默后,便道:“今日,得见夫人,乃天幸也。”
说着,梁祯竟是直接抓起了邹氏的手,还用力一捏。邹氏的头,本是别过去的,此刻被梁祯这一弄,身子不由得一跳,而后才将脑袋转向梁祯。
“昔年军中时,便闻夫人精通乐理。不知夫人,今宵愿教祯乐理否?”
邹氏虽同是习染胡风的凉州人,可到底也还是知道汉家的廉耻的。因此,梁祯这几乎明示的一问,不仅吓得她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还让她第一次抬起头来,审视这位夫君昔日的同僚。
“妾能侍奉太师,乃一生之幸。”邹氏又是一屈膝,“只是,这城中多耳目,只怕早晚,为张绣所知,有损,太师清名。”
“夫人勿慌,明日,祯便与夫人,同去城外寨中居住。”
邹氏不再说话了。梁祯见状,以为她早已迫不及待,于是,便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这笑声,足以传遍整座宛城。
章牛是闯入张济的家中,将邹氏带走的。因此,张绣又怎能不知道这一消息。而得知此消息的张绣,则是直接气得连案几上的纸笔墨砚都一股脑地甩到地下去了:“绣虽无能,可亦不能忍受如此大辱啊!”
“大人息怒。”张泉是张绣的儿子,年纪虽然不大,可也生得一表人才,孔武有力。
“息怒?这梁贼**辱的,可是我的婶娘,你的伯婆,你叫我息怒?!”张绣怒道。
怎知,张绣的愤怒并没有令张泉知难而退,相反,他上前一步轻声道:“大人,如今这曹贼日夜都在城外寨中,身边更有猛将章牛日夜宿卫。寻常人等,非召唤不可入。”
“你懂什么!要是让这事传开了,我们俩,可还有脸面可存?”
“大人,此事依泉看,只可如此。”张泉再上前一步,低声对正在捶打床榻的张绣道。
“哦?”张绣一听,原来张泉这小子早就想好计策了啊,于是便直起身子,打算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张泉的计策,其实也并不复杂,那就是抓住梁祯心里唯一看重的地方——张绣麾下的兵卒,来做文章。
原来,这张绣之所以得以成为军主,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善战,而是因为,他是张济的侄子,因此营中的其他校尉在不能就其他任何一人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只能让张绣接管张济的部曲。因此,当张绣决意归降梁祯后,他并不能服众的问题就一下子暴露出来,许多本就对他不满的军士,趁着交接时,人人都无心正事的机会,携械潜逃。
这可不是梁祯愿意看见的一幕,因为他虽然并不需要张绣麾下的文武官员,可他还是需要张绣手中的兵卒的——先不说,这些兵卒,多是从凉州来的百战精锐,就算他们只是一群炮灰,打仗的时候,让这些人冲在最前面,也是能够有效减少梁祯嫡系的伤亡的。
因此,当张绣向梁祯汇报,说自己麾下的兵卒,多有逃亡后,梁祯就立刻上了心,忙问该怎么办。张绣见状,自然是借机说,此事皆因,自己新降,军心未定所至,因而请求梁祯,让自己重回中军坐镇,以安军心。
梁祯觉得,凭借张绣手中的三几千人,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更何况,自己在凉州人中的威名,也不是盖的。于是便准了张绣的提议。
张绣大喜,立即找来自己的心腹猛将胡车儿,跟他商议接下来的行动。由于张绣也知道,凭借自己手中的几千军士,想要跟梁祯正面决战,无异于螳臂当车,因此,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用突袭的方式,杀死梁祯。并将其余的梁军逐出南阳,仅此而已。
胡车儿听罢,便建议道:“梁贼身边,有章牛日夜宿卫。此人常为先登,一对板斧锐不可当。将军不妨设宴以款待章牛,将其灌醉,而后车儿便可潜入其帐中,盗走板斧。如此,大事可成。”
张绣立刻依言请章牛来饮酒,而且,他在饮酒这事上,还耍了个小把戏,第一坛,是寻常的清酒,军中拿来当水喝的那种,第二坛才是西州的烈酒,俗称“三碗趴”,也就是喝完第三碗,人就会宿醉不醒了。
而且,为了让章牛放松警惕,张绣在席间,也是恭维之语不断,直将章牛夸得勇猛可比霸王。章牛一高兴,酒量也好了不少,第一坛酒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被喝光了。
张绣立刻拍碎那坛“三碗趴”的泥封,并给章牛续上。怎知,这章牛也精得很,一碗下肚后,便是面色一沉,看着帐外,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张绣哪里肯跟机会章牛思考,立刻劝酒。但章牛却是手一摆,以天色已晚,需要回去拱卫梁祯为由,推脱了,而后也不理张绣的挽留,起身就走。
只是,章牛警惕心高归高,可这三碗趴这属实是烈,章牛虽然只喝了一碗,可加上刚才那大半坛的量,也是不少了。因此,章牛刚回到自己的帐中,便是头脑一荤,摔在**,呼噜声旋即响彻云霄。
我本飘零人~
薄命历苦辛~
跟三丫一样,邹氏的拿手乐器,也是古琴。只是,邹氏是饱经沧桑的飘零之人。因此,她的琴音,更能引起梁祯的共鸣。而相比之下,三丫的琴声反而有点矫揉做作之态了。
离~乱~得遇君~
感君~萍水恩~
梁祯完全沉寂在邹氏动人的琴声之中,乃至于,完全不知道,胡车儿已经在这琴声之中,盗走了章牛的双斧。全身披挂的张绣,已经在这琴声的掩护下,带着甲兵悄悄地摸到了梁祯的军营之下,并且,顺着夜风,放起了火!
君~爱~一时欢~
烽烟~作良辰~
直到,烈火催生的烽烟,悄悄地,爬上了梁祯所在的中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