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冀州曾经的主人,袁绍深知,要是真给梁祯足够的休养生息的时间,让冀州恢复元气,自己就永远都不会是梁祯的对手了。因此,袁绍在建安五年的夏末,便领着经过精挑细选的六万精兵,踏着微凉的秋风,浩浩****地向着黄河而来。

这一回,梁祯哪怕再不愿重燃战火,也只能违背自己的诺言,领兵迎战了。因为袁绍此次北伐的规模,是袁绍本部兵六万,外加文丑部军三万,要是再加上青州袁谭部,那可是足足二十万人!即便除去夸大的说辞,实际兵员也在十万上下。

别看梁祯征战多年,但这一次,却仍旧像十多年前他初次在上障迎敌时一样,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为什么?因为他从军这么些年来,还真从没作为主帅,参加过一次十万人级别的大会战!

可以说,梁祯完全没有指挥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因此他又怎能不心慌?

跟梁祯的不知所措不同,贾诩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似乎挑战不可能,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使命。

“幽州可以向乌桓、屠各人征募六千骑兵,外加当地郡兵一万人。并州可以调兵两万,外加冀州可以征募的六万军士,我军亦能凑出十万大军,跟袁本初沿着黄河交战。”

“文和兄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如此一来,粮草供应定十分困难,三州民力,也有枯竭之忧。”贾诩的估算在一开始,就遭到了荀彧的反对。

荀彧的反对,令贾诩很是不快,只见他立刻反驳道:“若想仅以熊罴骑一万,外加三万黑山军抵御袁本初,那是不可能的。”

一万熊罴骑外加三万黑山军,就是梁祯手中可以随时调动的全部兵力了。尽管这其中有上万骑士,数千甲骑具装,但跟袁绍的九万大军比起来,却还是相距甚远。

“骑士乃我军的优势,亦是袁本初的劣势。故我军正可发挥骑士长途奔袭的优势,以少量兵力,牵制大部袁军。”荀彧摇摇头,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如此,三州亦不至于民力枯竭,袁军亦不能冒险深入。”

“何况袁本初身后,还有刘表、孙权以及吕布等势力的牵制,故而他比我们,更经不起拖延。”

梁祯听到这,脑海中总算有了点眉目,那就是必须尽快跟南面的刘表等人取得联系,让他们牵制袁绍的后方,免得袁绍能够慢条斯理地跟自己隔着黄河交战。

“文若所言,亦有道理。只是,我军要想取胜,就必须先败文丑于清河。再抢在袁军北渡之前,渡河向南,在官渡跟袁军决战。”

贾诩的战略思想就是,将战场控制在兖、豫两州如此一来,战争对冀州造成的破坏,便会降到最低了。而且,即便前线失利,由于有黄河的阻挡,袁绍亦不能**冀州腹地。

只是贾诩所提战略的重中之重在于,梁祯必须赶在袁绍组织大军渡河之前,击溃盘踞在清河郡的文丑军,否则的话,梁祯就不但要分兵清河郡,还得时刻冒着被袁绍突进冀州的危险。

为此,梁祯沉思良久。然而当他开口时,说的第一条,却是看似完全没有关系的征调:“命令田国让,从乌桓、屠各部族中征调五千骑兵,一月之内,赶到邺城。”

幽州跟并州一样,境内有许许多多的胡人部落。刘虞任幽州牧的时候,诸胡感于刘虞的恩义,都各守本分,没有生出大的乱子。后来,公孙瓒当政,诸胡慑于他的兵威,也未敢造次。

但梁祯知道,诸胡的安分,到底只是暂时的。因为胡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一旦让他们觉得,梁祯即无刘虞的恩义,又无公孙瓒的兵威,那这些人,是早晚要作乱的。因此,还不如趁着此刻跟袁绍交战的良机,借袁绍的刀,搓一搓他们的锐气好呢。

“胡人本就反复无常,何况本初施政北州数年,胡人之中,定有亲信,要是这些人阵前倒戈,我军便有全没之虞。”贾诩忠心耿耿地尽着自己的职责。

梁祯摆摆手,同时给出了自己的理由:“满府君回报称,最近十年,幽州胡人多了五万户,丁壮共计十余万。如今,他们还能安分守己,全因为王师兵威所慑。可要是,官渡不利,这些人难免会趁势作乱,危害三州。”

“也好,驻守清河郡的袁军,骁勇过人,就让这些胡骑去耗一耗他们吧。”荀彧点头道,“如此,王师亦可少损兵折将。”

计策商定,梁祯便签下军书,发送三州各郡县,让各方依照军书的指示,在规定的期限内,将本地该缴纳的东西一一缴纳,而为了激励各地官吏,梁祯还特意吩咐,要是办好了,人人有赏,至于办不好嘛……梁太师慈悲为怀,定不会让罪人死得太痛苦的。

有人或许会问,究竟是有多少东西,才会让梁太师不惜双管齐下,以重赏及重罚来迫使各郡县如期完成了。你别说,这要准备的东西还真一点不少。首先,要对付袁绍的近十万大军,梁太师带去的兵也不能少,除了三万黑山军,一万熊罴骑,五六千胡人骑兵外,还有超过十万名的民夫、罪囚负责转运辎重,烧火煮饭。

但这十五六万人,还不是大军的全部人员,因为,梁太师是很仁慈的,他的部曲中,还有最具特色的女口曲。这些人是干嘛的呢?清白人家的女儿,就是疾医的助手,犯人的妻女,或者犯人本人,就是白天什么都干的杂役,夜里则是众军士的盼头。

因此,这场官渡之战,梁太师就已经动员了将近二十万人。

除此之外,还有以亿计数的箭矢,以十万为单位的枪戟,以万为单位的刀剑,以千为单位的弓弩,以百为单位的重型攻坚器械。以及负责牵引这么些沉重物什的,成千上万的牲畜。

但光有人和武器还不够,因为人和牲畜都生物,是生物就得吃饭喝水。为此,荀彧连轴转地忙碌了整整一个月,才筹集齐了五百万石粮食,上万石盐,数千头肉畜。

好啦,接下来该重头戏出场了——一个亿的五铢钱!

这将近三州一年税赋总额的钱是用来干嘛的?答案是,这是预付给所有从军人员的军饷!

因为,在这个时代,大伙都是很公平的,你给钱,就把命给你。因此,无论是哪个诸侯,每次出征前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把大把地支付军饷。只有军饷拿在手,军士们的士气才会高涨起来。

当然,这军饷也不是人人都有,人人都一样的。比如,在梁太师麾下,军饷最多的,自然是他的嫡系一万熊罴骑,这些人的军饷都是以千钱一月为单位计算的。第二高的,是黑山军,这些人的军饷是平时五百钱一月,战时七百五十钱一月。

不过,这四万战兵拿的钱,都还不算是大头,大头在哪?在随军的十多万民夫、女口上。因为这些人,除去罪囚之外的力役和女疾医助手,梁太师都是给安家费的,虽然很少,一人两百钱。但由于总量在这,所以,这笔钱才是大头。

为了这个,贾诩、荀彧、张既等人可是轮番向梁太师抗议过了,因为他们认为,哪怕是在本朝最鼎盛的明章时代,力役都是不给钱的,不仅不给,还要自带粮食。

虽然,梁太师没有爱民到将他们的口粮钱都给包了,但这每人两百钱的安家费,也确实让本就紧张的财 政快要吃不消了。

眨下眼,就到了大军开拔的前一天,梁祯按照惯例,前来跟他爱的人们道别。他第一个找到的,是黑齿影寒。

梁祯不让黑齿影寒跟他一起去官渡,而是让她留在邺城:“我走之后,你一个人呆在邺城,不会怕吧?”

怎知,盈儿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怕。”

“哈哈,原来你也知道怕啊?”梁祯笑了,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黑齿影寒素来是一副胆大包天的形象,“死”字她可能会写,但“怕”字,她是绝对认不得的。

“先生曾说,你风邪入体,盘踞于头脑。我怕……”黑齿影寒的话,说得恰到好处,既没有说清楚她怕的究竟是什么,又让梁祯的内心,暖意融融。

“男儿七尺之躯,当许国。”梁祯低声重复着,二十年前,他刚到上障塞时,许下的诺言,“我是当朝太师,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若是本初兵败,你该封公了吧?”

黑齿影寒所说的,正是当年王莽的晋升之路,先是大司马然后是安汉公,最后是新朝皇帝。

“哈哈,不会不会。”梁祯笑着将手搭在黑齿影寒似乎枯了的右手上,“我是汉臣。对文若先生,我没有撒谎。”

黑齿影寒本来是趴在床榻上的,听梁祯这么一说之后,她忽然抬起头问道:“这一仗,要多久?”

“很久。”对于袁绍,梁祯是既敬又畏,因此,他并不敢向盈儿轻许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