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玄德送到南方去,离北州越远越好。”梁祯轻轻地用右手食指,在地图上画出一条条看不见的线,“只是如此一来,玄德便彻底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梁祯知道,凭借刘备的能力,一旦让他有了构造制度的时间,任何人都休想再掌控他。因为历史上,刘备真正从一个客将,成长为一代枭雄,靠的不是与他齐名的关张二人的鼎力相助,而是他在新野那七年中构造的制度。

这里的制度,指的不仅是一个可以让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各施所长的平台,还是一条梯子,一条可以让后来者也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华往上爬的梯子。

黑齿影寒并不言语,只是继续轻轻搅动木碗中的汤汁。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只有梁祯自己,可以给出答案,并且承担由此产生的后果,毕竟,这后果,也只有梁祯的肩胛才够资格去扛。

“若杀了玄德,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梁祯沉吟片刻,突然问道。

没有人可以替别人做出决定,但却都可以给出建议。

“再无人以礼来降。张燕、张杨、杨奉等亦会人人自危。”

此刻,刘备在梁祯集团中的地位,其实是跟张杨、张杨、杨奉这几人相差无几的,因为这几人,也是领着自己所属的部曲,以礼来降,但都还保留着一定的独 立性。

因此,此刻若贸贸然斩了刘关张三人,二张及杨奉,是必然会人人自危,进而做出对梁祯不利的事的,而除此之外,往后梁祯再去攻略什么地方,当地的守将只怕是必定会死战到底了。

因为刘备当初,就是以邯郸城守将的身份,率领部众投向梁祯的。

世事往往就是这般令人为难,因为梁祯知道,若是此刻放了刘备,刘备日后,必然会是自己的心腹之患,可若就此杀了他,自己集团的内部,只怕不用多久,就会因人人自危而发生动 乱了。

“只惜,祯无孟德之才。”梁祯说着,竟是潸然泪下。尽管他也难以说清,自己此次流泪,是在替曹操惋惜,还是在惋惜自己,“若十年之后,祯败于刘备。百年之后,便会有太史公笔录亚父与项羽故事了吧?”

“没有人可以看见明日。”黑齿影寒自然能够感受到梁祯心中的彷徨与无助,但她却不想去开解他,因为她虽能开解梁祯,但谁,又能开解她呢?

“盈儿以为,什么时候放玄德南去为妙?”

梁祯终究,还是作出了历史上曹操所做出的决定,只是不知,这历史日后的走势,又是否会如当年一样了。

“由他开口。”黑齿影寒道,“此前,对玄德,需敬而远之,对关、张,应礼遇甚隆。”

此计翻译过来就是:对刘备保持尊敬的姿态,从而将他捧得高高的,而对关张,则表露出拉拢之意。如此一来,虽然以关张的性格,是必然会不为所动的,但刘备作为野心家,也是会心生警惕,进而提出离梁祯而去的。

如此一来,骂名便全由刘备来背了。毕竟,梁祯对他们三人,可是没得说呢。

梁祯听罢,登时大喜,随即便按照黑齿影寒的计策吩咐下去,准备礼遇关张二人。

梁祯想要给关张二人送礼,机会是再多不过了,比如,跟关羽讨论行兵之法,甚是高兴,然后送他一件战袍。又比如,请张飞指点枪法,然后送他两坛美酒以作感谢,等等。

当然,对刘备梁祯也没有怠慢,不仅以兄长称之,更时常与他一并谈论治国之道,为人之法。

而且,梁祯还使上了最绝的那一招——美人计。须知,在这个时代,侍女、丫鬟、乃至妾室都是可以当做礼物来送人的,而被送礼者,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因此,梁祯就找了个机会,送了两个原本打算送进宫的美姬给刘备。

当然,以刘备之智,一眼看穿梁祯在耍手腕也不是难事。但偏偏梁祯要的,就是让他看穿,好早日向自己提出离去之事。

但梁祯机关算尽,却还是漏算了一点,那就是刘备是枭雄!所谓枭雄,最重要的特性之一便是,有着明确的目标,而且,不达到目的决不摆休。

而刘备当初决意投靠梁祯的目的,就是发展自己的势力,而这一步,刘备打算用三年的时间来完成,但现在,才只不过过了一年,若是现在就提出离开,那对刘备而言,损失的可就不仅是这一年的时间那么简单了——因为, 攻打常山时,死的,还多是他的爱将赵云从常山带出来的老军卒。

见刘备迟迟没有动静,梁祯自己也是沉不住气了,一来,这礼遇甚隆的开销,开一点不少,而且这笔钱花出去,是断然收不到半点回报的,再说梁祯为了名声,送礼的钱,全都是从他的私库当中出的,而不是经官府的库房。但问题是,梁祯的私库,可全是由董白维持,掌控着。

一次两次,董白咬咬牙就给了,但再多,她就不满了:“我赚钱容易啊?你天天像泼水一样将钱往刘关张身上泼,也不见他们对你的笑容自然多少!”

“快了,快了,就再给我一点吧。”董白的话,除了向梁祯表明态度外,还表示她知道梁祯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钱,因此梁祯直接失去了解释了机会,能做的也就只有舔着脸哀求了。

“滚!”董白一账薄拍在梁祯脸上,“咋不见你将自己卖了换钱呢?”

梁祯带着一身灰逃出了董白的房间,直到走到中厅,他才松了口气,然后身子一萎顿,摔坐在一个蒲团上。他有理由这样,因为此刻,梁祯的感觉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逼刘备开口说要走,还配上了大把大把的铜钱。

当然,如果梁祯有意,其实是不用那么伤的,因为张既掌管的公仓中可还堆满了五铢钱,刘若的缉事曹也能给他找来大把大把的钱,就算怕影响到自己的形象,梁祯还可以伸手向盈儿要,因为他知道,盈儿手中同样掌控着一个功能跟缉事曹不相上下的组织。

但梁祯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做了,代价同样不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因为无论是挪用公仓,还是让刘若或盈儿去搞钱。都是在给自己的下属开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头,从此以后,只怕巧取豪夺之风,就会越发不可收拾了。

梁祯正在萎顿,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悠扬的琴音,令人心身,也都不禁为之一悦,定耳一听,似乎是从南边传来的。那边?不正是荀南君的房间吗?

于是,梁祯起身往南面走去,果然远远看见,一裘粉衣的荀南君端坐于房前,正在柔和的南风之中,轻抚着琴弦。

梁祯悄悄地绕路到荀南君身后,竖耳细听,同时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她。

一曲奏罢,荀南君的纤纤玉手却并不离开琴弦,而是越压越低,同时“唉”地发出一声轻叹。

“三丫何故叹气?”梁祯上前两步关切地问道。

“啊?将军。”三丫赶紧起身,屈膝一礼,白皙的脸稍稍一红。没想到,都这么久了,她还是这般青涩。

“听这琴音悠扬,应是喜悦之声,可三丫你却为何叹气呢?”梁祯绕了绕发鬓,笑着问道。

“三丫见将军终日眉头紧锁,想必是遇到了烦心之事,但三丫才疏学浅,不能替将军分忧,故发此叹,还请将军勿怪。”

“怎么会,怎么会呢?”梁祯听罢,心中竟是一暖。他一直觉得,三丫跟盈儿和白儿最大的不同之处,就是跟三丫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身,是完全放松且喜悦的。

“此曲此前,从未曾听你弹过,可是公达近日新教的?”梁祯拉着三丫的手,将她拉近了闺房之中。

“是,三丫见将军最近愁眉深锁,故特学了这一曲,想让将军听了之后,能开心一些。”

“哈哈。”梁祯轻轻地用食指的第二节,点了点三丫的鼻梁骨,“还是你好。”

梁祯当然会觉得三丫好了,因为黑齿影寒跟董白两人,身上都担着不同的担子,盈儿担着的,是他的事业,白儿担着的,则是他的家庭。有了这两座泰山在,她们在跟梁祯相处时,又如何能时刻保持着欢声笑语,娇小依人的状态?

只有三丫能,因为她身上,即无事业之累,也无家庭之责,故而才能全心全意地取悦梁祯。只是,如此一来,三丫就注定要遭人忌恨了。

不过,梁祯和三丫对此,却是全然无觉,因为他们都正处于短暂的欢愉之中。欢愉是会上瘾的,当初,梁祯新得董白的时候,就曾一口气跟她瞎闹了四天四夜,直到幕僚们催促得紧了,才依依不舍地出来主持公务。

而现在,外部的袁绍受到重创后正在休养,南边的袁术、吕布又正打得难舍难分,河东的王邑折腾了几年,也还是没能彻底掌控河东郡,至于马腾、韩遂之流,在关中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因为关中经过连年的战乱后,已是再无力供养大军了,因此,马韩二人,都无力将它彻底纳入麾下。

内部的刘备也还保持着名面上的归附,汉帝更是彻底没了动静。因而一时间,梁祯的辖地可谓是“四境皆宁,相安无事”,压力自然是骤降。

外部的压力没了,梁祯自然要给自己找些“压力”,因此,他立刻投入到与荀三丫的“战斗之中”,而且这次,相比起跟董白的那会儿,梁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三丫已经被他娶过门了,想怎么玩都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梁祯彻底放松下来,任凭自己整日沉浸在欢愉之中,直到有一日,有人将他当头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