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准备以诈降的方式引诱高干入城,然后给高干来个瓮中捉鳖。但高干毕竟是出身名门,早年在雒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因此,他接到李乐派人送来的降书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找审配来商议。
“某观这李乐,蟊贼出身,视信义于无物。此番与我军相持于长子近两月,我军也没能占得什么便宜,现在他却突然请降,该不会是有诈吧?”高干斜着眼看着降书,语气中满是猜忌与不屑。
说实话,这降书不仅毫无文采可言,而且还满篇都是粗鄙之语,看着气得审配简直想用刀将被玷污的眼珠给挖出来。
但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审配还是细细地将降书读了两次,然后才托着下巴道:“某观这降书,倒像是李乐这蟊贼的亲笔。而且,这蟊贼能纵横并州数年,想必也是有点眼光的。眼见,自己要败,就趁着手上还有一点实力,赶紧请降,以免真到了城破的时候,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么说,倒是有点道理。”高干道,“就像前不久,他们背叛郭太时那样。”
审配将军书合上:“正是,而且长子城上的数百颗头颅,我军也看得真切,不算有假。只不过这军书上说,李乐对城中的说法是,杨奉私通我军,不得已才束缚之。从而催促元才早日进城。”
“正南也在怀疑这个?”高干目中,金光一闪,“看来跟某是想一块去了!”
“嗯,若是他们真的杀了杨奉,那我军倒是可以放心入城。可他们仅仅是抓了杨奉,而不曾加害,如果说他们是诈降,似乎也说得通。”
高干用力一点头:“嗯,某担心的,也正是这个。若是李乐真杀了杨奉,倒可以说明他跟梁祯是一刀两断了。可这只抓不杀,不就等于他在梁祯那儿,还有退路嘛。”
就在高干和审配商议是否要接受李乐投降的时候,那帐外却忽然报称,袁绍的使者到了!
高干和审配均是一惊,事关他们在上党郡止步不前已有将近两月,心中可是时刻忐忑着袁绍会不会拿他们俩是问呢!
不过当两人看见使者的模样后,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放了下来,原来这使者不是别人,正是辛评。辛评,字仲治,颍川人,原本是韩馥的旧部,在韩馥“让”冀州之后投靠了袁绍,因此他跟士族出身的高干、审配也算是“自己人”了。
“元才兄,正南兄,别来无恙?”辛评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容,更加证明了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兴师问罪。
“承蒙仲治兄挂念,一切都好。”
说着,高干和审配将辛评迎进帐中,分宾主坐定,长随奉上热汤,喝过之后,才步入正题。
“元才,正南。前些日子,幽州那边传来消息称刘大司马准备兴兵十万讨伐公孙瓒,将军认为此乃并吞幽州的良机,准备兴师呼应之。”辛评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但奈何去年,崔将军巨业率军三万攻故安,丧师七八千。因此,现在将军手中,已无多余兵力北征了。”
辛评的意思,高干一听就明白了,于是他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尽早结束这上党郡的战事,率军东还?”
辛评点点头:“正是。”
“但这梁祯,也不是好对付的啊。”高平叹道,“如今,我军在上党郡北部已经失利,梁祯的大纛,就立在那屯留城外。只怕短时间里,我军在长子,也难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了。”
“可我来的时候却听说,那长子的李乐,已经捆了杨奉,正打算向元才兄请降呢。”辛评蹙眉道。
审配苦笑道:“仲治有所不知啊,这李乐素无信义,如果他是将杨奉杀了,那就表明,他已经跟梁祯一刀两断。但现在,他只是抓了杨奉,而没有杀害,这表明他在梁祯那还有退路。所以,我等不得不防啊。”
辛评左右环顾一圈,见帐中只有他们三人后,便身子往前一倾,对另两人道:“二位,将军目前最为在意的,是何时能呼应刘大司马攻略幽州。因此,我军是否能够拿下上党郡,在并州站稳脚跟,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高干双眼一放光:“仲治兄,你的意思,这长子,我们即便打不下来,将军也不会怪罪?”
“正是,当初将军是决意全力攻略并州的,后来因沮别驾极力相劝而改为派元才、正南二兄率兵一万,攻取并州。这其中的用意,凭二位的才智,难道还想不清楚吗?”
审配稍一蹙眉:“仲治兄,如此说来,将军让我等攻略并州的目的,并不是击溃梁祯,而是消耗梁祯的实力,好争取时间击溃公孙瓒?”
辛评点点头:“正是。所以现在,二位的当务之急便是将这一万甲兵完完整整地带回冀州。”
“那好,事不宜迟,某这就去整顿全军,三日之后,便跟随仲治兄回冀州。”
“唉,元才兄勿急。”辛评赶忙抬手阻止道,“元才兄,适才某来的时候,外面就已经在传闻李乐准备来降了,若元才兄对此毫无反应,只怕也说不过去吧?”
“那某还能怎样?”高干不高兴了,“难道真要某进去试一试不成?”
辛评嘴角一弯:“正是,不过不需元才兄亲自去,派一偏将,领百余人进城收降即可。”
“如此,若李乐是真降最好,若他是假降,我军对外有了借口,对内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高干和审配面面厮觑:“这……”
“二位难道还不明白吗?现在将军的注意力全在幽州,所以二位即便在长子停滞不前两月,也没有受到责备。这要是错过了刘大司马讨伐公孙瓒的机会,在幽州占不到便宜,你们猜猜,将军会将怒气撒在哪?”
“好,就听仲治兄的。”高干下定了决心。
主意一拿定,高干便立刻派自己的司马率领十名铁卫军,九十个战兵一共一百人,跟着李乐派来的使者,浩浩****地准备进入长子城受降。
当这队人行至长子城下时,却见吊桥早已放平,吊桥后也是城门洞开,一个铁甲将军被十来个卫士簇拥着,站在门洞之下,他们身前,还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这人一身银甲,体格魁梧,远看上去,倒真与传闻中杨奉的装束无异。
被捆的那人一见高干的司马一行人走来,原本疲倦的双眼立刻凶光毕露,身子也剧烈地抖动起来,似是要扑上前撕咬司马一行人,所幸他的嘴已经被一块破布给塞得严严实实,不然司马等人只怕要捂着耳朵才能心安理得地进城受降了。
“罪人李乐,叩见尊驾。”银甲将后,铁甲将军等人一并单膝跪地,齐声道,“此贼便是杨奉,已为我等所擒。”
“起来吧。”司马冷声道,然后胸脯一扬,用马鞭往长子城中一指道,“前头引路。”
“诺!”铁甲将军等应了声,揪起“杨奉”,带头往里面走去。
长子城虽小,但也筑有瓮城,这瓮城虽不大,但也能容下两百余人。铁甲将军等人先是故意拖慢步伐,拉近与司马等人的距离,如此一来,司马军后队的军士便越来越多地堆积在瓮城的外门旁,而前队的军士,则离瓮城的内门还有一段距离。
正当司马等人离瓮城内门不过二十余步的时候,铁甲将军忽然跑了起来,他一跑,身边的十余卫士也扔下那银甲将,飞也似地往内门处冲去。
司马大惊,当下便反应过来是中计了,他先是想掉头冲去城,但怎知此时却只听得“咚”的一声,外城的铁闸门已狠狠地砸在地面上,溅起的尘土足有尺余高。
“弟兄们,随我杀进去!”司马猛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奔向那因被束缚着了手脚而正在地上挣扎的银甲将。那银甲将哪里逼得开?被司马一刀从右脖颈劈至左腰,当即分成两半掉落在地上,分别蠕动了几下之后,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司马也不停留,而是继续紧夹马腹,已求抢在瓮城内门彻底被关上之前,杀出一条血路。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这瓮城的内门并没有修建铁闸门,且为了放铁甲将军等人进入,而推迟了关门,因此当司马策马冲到离内门不过五步之遥的时候,那两扇内门之间,尚有三四尺的距离!
但对此早有准备的李乐又怎么会让他得逞?只见那内门之后,平地升起十数弓箭手,这些弓兵离司马实在是太近,以至于司马甚至能够从他们黑色的瞳孔之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咻”“咻”“咻”
司马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耳畔才传来箭矢入肉的闷响,最后头重脚轻的他“咚”地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地上砸得脑浆迸裂,不知是生是死。
与此同时,瓮城四周的城墙之上,早已埋伏好的弓弩手也一并杀出,万箭齐发,可怜那瓮城之中的一百甲兵,既无处可逃,也无处可躲,不过一个弹指的功夫,就“雕刻”成了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刺猬。
“哈哈哈哈哈!”李乐站在箭楼上,双手一个劲地拍着箭楼的栏杆,“痛快!痛快!”
“哎,怎么还有个能动的?”李乐眼尖,一眼就看见受降队的中部,还有一个兵卒幸免于难,此刻正颤巍巍地往尸堆里面缩,企图能够借助袍泽插满箭矢的尸体逃过一劫。
李乐一把从亲兵手中抢过一石弓,“咻”一箭,正中那人的小腿,那人当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哈哈哈,躲!让你多躲!”李乐搭上第二支箭,对准那人的肩胛。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军士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在地上不停地蠕动着。
“准备!”此时城墙上的弓弩手也装好了第二轮箭矢,正准备对瓮城中躺了一地的受降队兵士进行第二轮箭矢覆盖。
“慢着!”李乐吼道,“让他多叫一会儿,多好听啊,哈哈哈哈哈!”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