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没有让刘若去深究韩越的话是真是假,而是以韩越的供词为依据,将他给董白下药的事定性为私人恩怨,既然是私人恩怨,梁祯又没有选择“报官”,因此,也就与《汉律》无关了。
韩温做梦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真的能毫发无损地回到自己的身边,当即就要跪下给梁祯叩头,梁祯哪里肯受?死活扯着丈人,以免他折煞了自己。最后韩温一脚踹倒了韩越,呵斥道:“逆子,还不快给祯叩三百个响头?!”
梁祯让章牛扶起了趴在地上不敢有任何动作的韩越。
“岳父,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带着阿越,回平陶吧。不久之后,晋阳只怕就成了是非之地了。”
“好!好,我们明天就走。”韩温一个劲地答应道,他也是宦海多年的老油条了,自然能从萧清及福祥道坛众仙师的死中嗅出危险之息。因此,务实的他自然是选择躲得越远越好。
送别了韩温韩越,梁祯便立刻返回太守府,因为那里,还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在等着他。那就是,袁绍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因为在先前的推测之中,袁绍是通过仙师广全、萧清跟韩越搭上了线,一同炮制出董白着魔这件事,来离间梁祯跟太原境内太平道信众之间的关系,从而大大降低自己攻略并州的难度。
可根据韩越的说法,他给董白下药一事,完全就是他自己的主意。如果按照这个思路走,仙师萧清跟董白产生交集,就很可能真的只是巧合了。
这时,刘若禀告了一件事,让梁祯更加心烦意乱,那就是他的管家老方,也被定性为失踪了。老方是在刘若抓捕广全的那一天更早一些的时候失踪的,事后,刘若等人将晋阳及其附近方圆十里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然而,却还是一无所获。可能,他也已经被灭口了吧。
就在梁祯焦头烂额之时,令狐邵却提供了一个新思路:“将军,会不会是老方跟着广全,本就在福祥道坛中藏了些什么,他们是为了避免被姑子察觉的可能,才推荐姑子去上源道坛祈福的?”
“哎呀!孔叔,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梁祯大喜,因为如此一来,这一切便都说通了,老方等人是准备在晋阳城中弄些什么,但此时却得知,董白准备去道坛祈福,而为了保险起见,老方便将董白推荐到同样有自己人的上源道坛。一来,可以知道董白到底有什么心事,这心事有没有利用价值,二来,也可以免除被董白察觉到异样的可能。
但怎知,韩越却在这时横插一脚,将整件事弄得越发诡异。这个说法尽管巧合多了些,但有时候,真相往往就是如此,因为以上各事实如果真的是人提前谋划好的话,那这个人,一定不可能存在于人间,因为没有人能够精确地控制阴谋中的每一个变数,从而引导整件事朝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原来是我们在一开始,就将这整件事情想复杂了,又将它想得太简单了。”梁祯找来刘若,将令狐邵的话复述了一边,然而长叹道,“现在你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加强城中的戒备,避免广全等人在我出征之后,趁势作乱。”
“诺!”刘若抱拳道。
梁祯已经没有时间在晋阳耽搁了,因为就在一天前,他接到在太行山东麓徘徊的斥候回报,称袁绍的外甥高干,率领上万大军即将自井陉、滏口陉、羊肠陉、白陉四陉翻越巍峨的太行山,进犯并州上党郡。
梁祯自然不敢怠慢,立刻点起本部兵马万人,汇合本就在上党郡驻守的白波军杨奉、李乐部两万余人一共是三万人打算在当年秦赵交锋的古战场长平,再来跟高干打一场“长平之战”。
“高干的战兵是一万人,其中包括虎贲千人、骑士千人,材官七千余。另有辅兵两万,主力在滏口径及白陉,另有一支奇兵屯驻在井陉的阏与。”贾诩一个接一个地将各式各样的兵俑往沙盘上放,“从兵力配置上看,他们的首要之地,是上党的屯留。”
“按理来说,我们应该迅速抢占屯留城,以将他们堵在太行山中。可若我们如此行事,这支在阏与的奇兵,便会像牛虻一样,紧紧地咬在我们后面,或者胆子更大一些,越过铜鞮北上,骚扰太原郡。”
若是放在平时,梁祯准会对北上太原郡这种狂妄的想法不屑一顾,但此刻,他却不得不重视起来,因为这太原郡中,可还有一个至今尚不知是生是死的广全,以及一帮子至今仍未为他所知的袁绍间者在潜伏呢,一旦被袁绍的奇兵冲进了太原郡,那保不准,太原郡就真的翻天了。
“文和兄的意思,我们必须在铜鞮留有重兵,以防袁绍的一兵一卒,进入太原郡?”
贾诩点点头:“正是,想要打赢这场仗,就必须不能让太原的豪门,看到一丝一毫袁绍已兵临太原的迹象。”
“但如果我们在铜鞮留有重兵,剩下的兵力,就不足以兼顾包括屯留在内的整个上党郡了。”
在数百年前的战国时代,上党地区就已经有一十七座城池,然而上党的地形却决定了这些城池只能分布在相距甚远的各个山谷之中。如此一来,各城的守军不仅不能及时相互支援,而且粮道还有随时被截断的可能。
实际上,当年的长平之战,就是因为赵军被秦军断了粮道,才导致全军覆没的。
“德源,若想赢得这仗,我们就必须放弃屯留,退而在长子构筑防线。”贾诩将一只特别高大的,象征主帅的兵俑放在屯留后方的长子,“长子,并豫通衢,守住了这里,就等于守住了上党。”
梁祯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长子境内那连绵起伏的群山,良久才道:“将骑士留在铜鞮,我们只带材官去长子。”
贾诩点点头,以示同意。
“对了,文和兄,张燕那边,可有动静?”
“早些时日,张燕已经发兵冀州,骚扰袁绍的后方。”贾诩将一只兵俑立在常山郡境内,“此外,张燕还派部将张白骑率军三千,准备经太原前往上党助战。”
“通知沿途各县,务必接待周全,万不可影响到结盟抗敌的大计。”梁祯立刻对帐中负责传达的一文吏道。
“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梁祯在商量如何对付高干的同时,高干也在跟诸将商议如何对付梁祯。
袁绍虽说被沮授拦下,没有亲征并州,但却派了麾下大将文丑、淳于琼、蒋奇以及谋士审配来帮助高干。
三个大将中,就数淳于琼最不苟言笑,办事也最为稳重,总是一板一眼,因此高干派他独领一军,从滏口径进攻上党郡北部的城池。
文丑性格暴烈如火,办事风格更是雷厉风行,因此高干让他率奇兵突袭位于井陉中断的阏与。阏与只有数百白波降军驻守,这些人刀枪不齐,士气更是低迷,因此一触即溃。高干闻讯大喜,立刻赋予文丑更大的权力,允许他可以随时根据战局的变化自行决定下一步的动作,而不必请示自己。
高干自己,则亲率主力从白陉进军进攻上党南部诸城。
“梁祯从戎十余年,行伍出身,因此不可轻视。”审配跟高干各据沙盘的一角,开始分析梁祯军的情况,“他的部曲,更是百战精兵。不过,侧翼的杨奉、李乐二将,就不是这回事了。”
“正南何出此言?”高干剑眉一挑,“此二人出身白波,纵横并州五六年,四年前,还曾大败董贼的女婿牛辅。”
“元才有所不知。”审配从沙盘上抓起一只兵俑,边端详边道,“白波军的精锐,一部分在河南,一部分在太原。在河南的,已经被孟德、孔豫州等所剿灭,留在太原的,则早为梁祯所败。”
“因此,这杨奉、李乐手中能战的,从来都只有他们的数百私兵。至于其他,皆乌合之众矣。”
“再说,某听闻,不久前梁祯私纳的董卓之孙女,被太平道的仙师所咒。经此一事只怕这梁祯已在暗中提防杨、李二人了。”
高干抚着下巴上的短须,嘴角渐渐泛起了笑意:“既然如此,某可让蒋奇领军,猛攻其右翼的李乐部,若梁祯来援,某便亲率主力击其左翼杨奉部。若梁祯不救,那某在击败李乐部后,便直取梁祯的中军,想必那个时候,杨奉即便不倒戈一击,也会聚兵自保了吧?”
审配蹙眉思索良久,才摇摇头道:“元才此计是正确的,不过首攻之人,却不能是李乐,而应该是杨奉。”
“哦?何出此言?”高干用手掌一指沙盘上代表杨奉部的兵俑,“杨奉部在仙翁山,山高路险,我军施展不开。反观这李乐部,就在泫水河畔的平原之上,泫水水浅,此时又是枯水期,我军若从此处发起进攻,定能大获全胜。”
“因为杨奉是白波军中第一个投靠梁祯的,因此,他必定会铁了心地与我们为敌。而且,杨奉所部军纪远好于只会打家劫舍的李乐部,若是我们不首先击溃他,等我们跟梁祯所部决战的时候,他杨奉,便成了阻碍我们获胜的关键。”
“反观这李乐,胸无大志,又是被杨奉招降而来,因此只要我们击败了杨奉、他就一定会聚兵自保,一旦梁祯所部不利,他一定会倒戈一击。因此,我们万不可用最为旺盛之士气,去击打李乐这块朽木。”
“若非正南提醒,干险些误事。”高干猛地抹了把额角,“好,就按正南说得办,两天之后,兵发仙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