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然如果执意强攻,鲁阳县十有八九是能在第二次攻城之中被攻陷的,然而城破之后,梁祯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承受的。因为在孙坚军有了“火龙”助阵后,梁祯就不得不花大价钱来激励将士们继续卖命。

但董卓给的赏钱毕竟是有限的,当然这在当时的将领们看来都不是问题,钱不够?城破后三天不封刀就是了。

但是,梁祯并不想这么做,因为这里是鲁阳,南阳郡鲁阳县,不知多少士族有利益在此,如果屠了城,就等于跟他们结了梁子,一旦结了梁子,待到自己真的要争天下时,还如何取得他们的支持?

“校尉,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牛盖等人似乎看不见梁祯的举棋未定,因此再次开口追问道。

“牛盖,张郃,你们俩率步兵围城。”或许是牛盖等人的催促起了作用,梁祯脑袋中忽地灵光一现:强攻不了鲁阳,那围起来打他的援军不就行了吗?

“鲁阳是南阳重地,袁术不可能放着不救,所以,四郎、李蒙,你们俩率骑士在外围布防,一旦发现袁术的援军,立即向我汇报。”

“诺!”

“诺!”

这一招其实就是后世著名的围城打援,当然前提是己方必须拥有占相当优势的主力部队,否则,就有被内外夹攻导致全军覆没的危险。

万幸的是,现在梁祯手头上,就恰好有一支对叛军呈压倒性优势的骑士。而且,南阳郡以平原、平地为主,这简直就是骑兵作战的理想战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袁术是在李蒙等人在鲁阳城外大破孙坚所部的当晚,收到这一消息的。当时,他因常年暴晒于外而变得黝黑的大方脸竟“刷”的一下全白了。事关鲁阳离南阳的中心宛城,不过是咫尺之遥,一旦鲁阳被攻破,西凉军的铁骑那是旦夕可至宛城啊!

惊恐之下,袁术立刻召来自己的几个爱将,这些人有的是他早年行侠江湖时结实的豪侠,有的是他在西园军中任职时的下属,但无一不是膀阔腰圆,勇猛过人之辈。

其中为首之将,身高八尺,马脸,八字须,乃张勋是也。

“将军,鲁阳乃南阳之唇,失之则有唇亡齿寒之弊。某建议,当发大兵以救之。”张勋如是说道。

张勋是汝南游侠出身,跟袁术算是同乡,因此颇得袁术的信任与器重。

“围攻鲁阳的敌将,姓梁名祯,之前没听过他的大名。但据斥候传回的线报,他麾下有超过三千骑士,因此,我军也不能小瞧了他的实力。”

袁术视线跃过张勋高挺的脊梁往后一看,说话的人着一套暗银盔甲,虎目剑眉,八字须,乍看上去似乎比张勋更有威仪。

“乔将军有何良策?”袁术虽说心中瞧不起董卓以及他麾下的那群蛮人,但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他也知道战场无儿戏,因而现在,他也是虚心接受任何人的建议。

乔蕤拱手道:“我军以材官为主,而且装备简陋,若与骑士正面相遇,败多胜少。”

“因此,某建议以虎贲营为主,两侧配以大量材官,如此方可与凉州兵一战。”

袁术在从雒阳出逃前,官职就是虎贲中郎将,管着禁军中的战车营,而且得益于袁隗的提前布局,袁术得以带着虎贲营的大部逃到了南阳。

“末将愿听将军差遣!”纪灵见有人提到自己的部曲,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

他很壮实,但双腿因常年骑马而成了罗圈腿,且脸也不像张勋、乔蕤那样是方的而是圆的,因此少了许多大将风仪,若不是袁术破格提携他为虎贲校尉,或许他这辈子,就止步于军候之位了。

“善!”袁术面露喜色,“只是如此,不知哪位将军可以替我出战?”

“某愿往!”张勋上前一步,他自认为是袁术麾下的头号大将,因此比旁人更迫切地需要一场大胜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宛城是义兵的粮草重地,需要将军这样的猛将坐镇,方可确保无忧。”袁术似乎不愿意张勋去冒险。

“乔将军,纪校尉,这次解救鲁阳的重任,就交由二位了。”

“遵命!”

“遵命!”

除去孙坚的部曲,袁术手下还有六万多军士,其中四万是起事之后才临时招募的兵勇,剩下两万,其中两千余是他从雒阳带出来的禁军,余下的则是他汝南袁氏的私兵。

当然汝南袁氏凭着“四世三公”的名头,在起事的时候那是一呼百应,不知有多少豪门大户将自己的私兵相赠,以求在讨董后的新朝廷中换取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然而,令袁术感到愤愤不平的是,这些豪门大户,竟都是有眼无珠之人,放着他这个袁氏嫡子不拜,一个劲地将私兵赠给了竖子出身的袁绍!

“等某打赢了这讨董的第一仗,你们就都给我跪着入营吧!”看着麾下大将乔蕤那渐行渐远的大纛,踌躇满志的袁术愤然道。

从袁术手上接过能够号令五万大军的符节的那一瞬,乔蕤就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么重——这是一场输不起的仗,而且对手还是号称天下第一强兵的西凉军。

乔蕤也是个从军十余年的老将了,早年在幽州效力时,就曾跟鲜卑人大小战二十余,平黄巾时,又是大小三十余战,然而还没有那一次,在开战前会让他像这次一样,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是敌人太强大了吗?是我太紧张了,放松点,放松点!

就这样,乔蕤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率军踏上了征途。

宛城离鲁阳并不远,因此乔蕤的大军一开动,梁祯就得到了消息,这令梁祯的脸当即一沉,跟乔蕤一样,他心底也有点发毛,毕竟他麾下只有八千兵马,而且还要分出一部分来防御在鲁阳城中坚守的孙坚,能够对付的乔蕤的部曲,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千。

跟梁祯的面定心惊不同,王方就像一只刚刚挣脱了牢笼耳朵猛虎,跃跃欲试地想扑向面前那不知是狮子还是羔羊的“猎物”。

“好啊,来这么多,省得爷爷到处去找他们来砍。”王方的胡言乱语虽然立刻逗得大伙哄堂一笑,但对战事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帮助。

“我们必须用计,让乔蕤放松对我们的警惕。”

“四郎有何妙计?”梁祯眸光一闪,立刻问道。

“只有疯子才会觉得能用五千兵马击败六万大军。所以,在乔蕤眼里,我们必定会向伊阙的守军求援。”黑齿影寒的手指在宛城、鲁阳、伊阙三地之间不停来回,“伊阙在北边,鲁阳在东南,宛城在西南。”

“我们不妨写一封军书,指引伊阙的守军进攻宛城,但又故意让信使被乔蕤截获,如此乔蕤便不得不分派一部分兵力,来防御伊阙守军的进攻。”

李蒙久在牛辅帐下,对凉州军的各大山头的性子也颇为熟悉,因此他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但守伊阙的,可是胡府君,我还没有听说过,除了牛将军外,他还会买谁的面子。”

胡轸是凉州豪族,天生就心高气傲,因此不理梁祯也纯属正常。

“伊阙有胡府君的数千守军是事实,我们派人求援是事实,伊阙到宛城有数条坦途更是事实。”黑齿影寒一口气说出三个事实,接着才开始“撒谎”,“所以,我们给胡府君的军书,不写求援,只写我们的建议,如此一来,乔蕤定会疑心,胡府君是否已经出兵相救。”

“按你的意思,我们向胡府君求援是假,让乔蕤误以为我们有援军才是真?”李蒙终于醒悟过来,猛地一拍手掌,“高!这个实在太高了!”

“我这就去拟军书。”梁祯立即吩咐文吏准备笔墨,“如果乔蕤中计,那么他至起码要分出一到两万的兵力来防备伊阙。”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军书就拟好了,为表郑重,梁祯亲手将盖了红印,用红蜡密封好,并且插上鸟羽的军书交给送信的骑吏,并再三叮嘱这军书事关八千大军的存亡,一定要将它以最快的速度,安全送到伊阙胡府君手中。

骑吏单膝跪地,连声保证一定以死相护,并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信交到胡轸手中。

梁祯唯恐他抄了近路,于是一再从舆图上指明“安全路线”,并表示,其余的道路都发现了叛军的影子。骑吏再次顿首,表示人在军书在。梁祯这才取过酒樽来给他壮行。

喝过壮行酒后,骑吏飞身上马,如同旋风一般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我们亲手将他推进了地狱。”看着官道尽头那渐渐归于沉寂的扬尘,梁祯的背脊忽地一凉。

黑齿影寒的声音总是那么冰冷,就好像那北海的海冰一般,终年不化:“你要习惯。”

“这种事,以前见过不少吧?”

“每一时,每一刻。”

梁祯木讷地点点头:“去查查他还有没有家人,胜利之后,给他发三倍抚恤。”

黑齿影寒隐秘地笑了:“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