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句话,用来形容黑齿影寒现在的处境,是再合适不过了。这次遭遇战若单论战术,是非常成功的,百多白狼部武士,愣是没有跑出去一个。但问题是,他们劫掠而来的财帛,却成了烫手的山芋,一方面,是红了眼就等着分钱的军士,一方面,是带着财帛作战的前车之鉴。
“出来二十个人,我们来演场武。”战斗结束后,黑齿影寒下的第一道军令,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四郎。”十个弹指不到的功夫,便有二十个骑士策马出阵,并在各自什长的指挥下排成两列。
“摔跤,胜者多的那队获胜。”
“诺!”一声令下,二十个精壮汉子便扭在一起。
摔跤是草原的传统运动之一,因此无论是参赛的还是观战的,都是摔跤的一把好手。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故而比赛刚开始,大伙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场比赛之中。
一刻钟后,比赛场上陆陆续续都分出了胜负,不过胜利的那队仅有六人获胜。因此,两队的实力其实是非常接近的。
“这是你们的奖励。”黑齿影寒指着一堆刚从战利品中分出来的物什——谷物、衣服、铜钱什么都有。
“哇~”
然而,众骑士的羡慕之声刚响起,黑齿影寒便话锋一转:“现在,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给我将这些东西都拿起来。然后再比一场,不过在比赛的过程中,如果财帛掉落,则视为放弃财帛。这财帛将归对方所有。”
张郃会心一笑,而鹿狂刀则听得头都大了。赛场上的人也是一头雾水,个别人心中还隐隐有了火气,但由于黑齿影寒刚带着他们打了胜仗,威望正隆,故而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她的话。
这场比赛,胜负在未开始之前便已经注定,毕竟抱着那么多的东西,还怎么摔跤?于是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原本胜利的那队,便输了个精光。
“看到了吗?现在的我们,就是这队胜者。背着太多太多的财帛。”黑齿影寒走到场地中间,一一从那些先胜后败者面前走过,“我们的目标,是近在眼前的白狼部大营,那里面有千百倍于这里的财帛。”
“我们刚刚为什么能取胜?是因为他们有太多的顾忌,完全就没有斗志。而如果我们带着这些财帛行军,我们就将变得跟他们一样,全无斗志,等待我们的,就是葬身黄土的归宿。”
“所以,我们必须扔掉这些财帛,只带着粮食行军。虽然短时间上损失了不少,但长期来看,我们所得到的,必将千百倍于现在!”
由于有了摔跤的生动例子在前,再加上黑齿影寒在大伙心中的威望,军士们尽管心有不愿,但还是照做了。同时,黑齿影寒还下令,释放了所有被白狼部的武士所俘虏的人,让他们带着财帛及剩下的粮食返回家园。
张郃又找了一块平地,以长戟为笔跟黑齿影寒对话。
张:放了这些人,就不担心泄露军情?
黑:泄露了最好,我们也好少点敌人。
张郃苦笑几声,摊了摊手。毕竟自出发以来,他们做的疯狂事已经不少了,再多一点,也无所谓了。
第三天中午,骑士们便摸到了白狼部的大本营。那是在黄河边上的一片大绿洲之中,远处是高耸入云的贺兰山,中间是自天上来的黄河,近处则是银装素裹的绿洲。
绿洲中,三三两两地扎着成百上千顶帐篷。这些帐篷大致呈圆形,被围在正中的,是一顶面积四倍于外围帐篷的大帐,大帐的顶是金色的,尖儿上是一只昂首而立的白狼。
此刻,已有不少外出劫掠的白狼部武士回来了,他们抢来的战利品都被分成一个个高矮相仿的尖堆,放在大帐前等候族长和长老们发落。至于抓来的俘虏,则关在营地东南角的一堆破旧帐篷中。
“我们可以再等等。”对财帛早已唾涎三尺的鹿狂刀却在此时建议将总攻的日子延后,“他们抢掠的周期是十天左右,今天是第七天了。再有两天,外出的武士就该全回来了。到时候,他们一定会举行盛大庆典。我们在那个时候再下手也不迟。”
“也好,就一网打尽。”
黑齿影寒带着骑士们悄悄地来到距离绿洲最北角十来里的河边,这里的河岸就像一道陡崖,低下去十来丈,冰封的河面上,沟壑纵横,一如山川之起伏,桀骜之气展露无遗。
这个地方的风,似乎永远都刮不完,由早到晚耳边尽是“呼呼呼”的浪潮。不过风一大,人马的喧嚣便都能得到很好的隐藏。而为了隐秘行踪,这两天军士们也被禁止生火,故而任何东西都只能生吃,想饮水也只能强行吞冰。
如此恶劣的条件,没有人能够保证这队以钱为第一使命的军士会不会哗变。因此黑齿影寒借鉴吴起、项羽及皇甫嵩的经验,在亲自带着军士挖雪洞以躲避严寒之后,还坚持每天巡营三次,就连吃饭,都是等大伙都吃完后,自己再去吃。有军士生病了,也是亲自去照料。
日升月落,绿洲上的白狼部终于有了动静,那天傍晚,绿洲中燃起数不尽的篝火,将方圆十里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躲在下风口的暗探甚至还隐隐听到了阵阵歌声。
“黄河在这里,呈马蹄形,绿洲在马蹄形里面。西、北、南三面都是河。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在北边纵火,一路守住东边,定能一战而成。”
在黑齿影寒的计划中,云部的骑士将在庆典结束的那一刻,也就是白狼部的人大都喝得酩酊大醉,跳舞跳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发起进攻,如此一来,便能达到以少胜多的目的。
白狼部的庆典是在白天开始的,号角连绵,喊声震天,白狼部的少女们无不穿上了最靓丽的服装,腰挎牛皮酒囊,手捧大同碗,在一行行年轻的武士之间穿梭,一旦遇到令自己心动的人,便会上前敬酒,若是对方也有兴致,那就更好了,双方会立刻嬉戏着走入旁侧的毡帐。
尽管持续一天的庆典,以及毡帐中的**会极大地消耗白狼部武士的体力,然而对方毕竟有上千人,是云部骑士的三倍,实力不容小视。有鉴于此,黑齿影寒给他们正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前两天的遭遇战中,骑士们除了缴获了一大堆粮食外,还缴获了一百多匹马,除去十余匹伤而未死的,还有九十匹能用。现在,黑齿影寒就用这九十匹马来作文章,骑士们在马尾上绑上一条条浸满油的布,只待时机一到,并将油布点着,以发动火攻。
派出三十名号兵,埋伏在绿洲的最北侧,每个人面前都有十余捆易燃物,时辰一到,便一起举火并吹响进攻的号角。
剩下的骑士则一分为二,一部两百余人,守在绿洲的东侧边缘,专门猎杀出逃的白狼部众,另一队一百人,跟九十匹马尾上绑着油布的马一并留在绿洲的北部。准备马踏白狼。
白狼部的庆典在中午时分达到最**,每个牧人都在极力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嘹亮的歌声被从贺兰山吹来的狂风裹挟着飘向遥远的天际。他们也有理由开心,因为**过后,便是令人期待已久的战利品分配。
今年收获颇丰,意味着每家每户都可以分到足够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的粮食,而最令牧人们兴奋的事,今年的俘虏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多,足够让每家每户都增加一个劳动力了。而劳动力对草原部落来说,可是比黄金还值钱的东西。
落日悬在贺兰山的山麓,金红色的颜料从山麓越过冰封的河面一直延伸到浓炊烟袅袅的绿洲之上。此情此景,像极了千百年后王维的那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呜~呜呜~呜~”三十只牛角号一并吹响,九十匹战马马尾上的油布也一齐点火。蓝黄色的火焰立刻顺着马尾窜上马臀,战马受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流星一般向着白狼部的毡帐扎去。
马群后,一百名骑士也一并策马,外圈手举火把长戟,内圈手执弓箭,跟着马群一并杀入白狼部的毡帐之中。
黑夜之中,突然冒出来的号角声惊天动地,远远看去,就似有上万大军踏着惊雷一般的步伐朝毡帐杀来一样。一时间,整个绿洲都为之沸腾。
此时白狼部的牧人早已在持续一天的盛大庆典之中闹得筋疲力尽,很多人甚至已经烂醉如泥。即使有个别清醒的,刚冲出毡帐,便被那一匹匹迎面扑过来的带火的巨兽撞飞。
“昆……昆仑神……昆仑神发怒了!”由于光线昏暗,醉醺醺的牧人们忽地看见那一匹匹燃起熊熊大火的战马,还以为是自己的什么举动触怒了昆仑神,胆大的扭头就走,吓破胆了的,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叩头,祈求昆仑神能够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