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宗员有怨言的,不仅是幽州本地的军民,就连雒阳城中,也有大把的人欲将他除之而后快。
宗员是从护羌校尉一跃升为中郎将的,而他本人虽去过雒阳,但时间非常短,因而更不可能在京中有亲旧故交,他升官的唯一支持者,是汉帝本人,而汉帝当初升他官,也是看中了他寒门的背景以及与朝中的三股势力,都并无关联。
汉帝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送给大将军何进的话,会先在自己一手提拔的人身上应验。
除夕那天,大将军何进、大司徒崔烈、大司农张温便一并上书,痛斥宗员渎职误国,乃至丧师过万,幽州疲惫。而且,他们还抛出了一个更为震撼的观点:宗员才是谋杀张让的幕后主谋。理由是,他为了筹集军费,不惜逼迫刘虞向幽州豪强开刀,事后,又怕张让报复,故而雇凶杀之。
汉帝才不会信他们三的鬼话,却又百口莫辩,因为,刘虞到京后,便有议郎上奏,为了家奴而杀有名望的宗室大臣,是亡国之兆。而在接下来的审讯中,刘虞更是表现得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并引经据典,将负责审判的延尉驳斥得哑口无言。
汉帝无奈,只好将刘虞免官为民,此外就不再追究,但张让遇刺一事,还需要一个交代,因此,朝中诸卿便一并将矛头对准了毫无根基,却被天子突然提拔起来的宗员。
对于朝中诸公的攻势,以张让为首的中常侍却是集体失声。一来,他们也不敢逆着全体公卿的意行事,二来,他们的宗族子弟,也没少被刘虞给办了。现在刘虞是办不了了,但办个有份出力对付他们子弟的宗员,也是可以让他们勉强出一口恶气的。三来,宗员从来没有给他们送过一分钱的礼金。当初支持宗员,只不过是顺着陛下的意思而已。
光和七年正月初三,宗员被革职,押送上京候审。但朝中的风波,却并没就此平息。相反,围绕着该派谁去平定冀州黄巾这一问题,朝中诸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刀光剑影。
以大司农张温为首的一派,欲推举刚刚在西华擒斩彭脱、波才的皇甫嵩为大将,领军平定冀州黄巾,而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一派,却希望能以袁绍领军,平定张角的叛乱。
至于张让等人,则再次失声,因为这两人,都跟士族有着颇深的渊源,按照平衡之道,他们应该极力反对,可在他们的势力之中,又确实没有将相之才去替陛下解决张角。
对于这两个人选,汉帝哪个都不想任命,因为皇甫嵩出身朝那皇甫氏,这皇甫氏世代将门,可在近三代却有着朝士族发展的趋势,最为明显的征兆是,大司农张温竟然亲自下场替他说话。这不就是皇甫嵩跟士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的明证吗?
至于袁绍更不用说了,初除濮阳长,便以清能名,长社一战,更是播名兖豫,再加上他天下第一士族的出身,能耐本就让汉帝觉得惧怕,现在身为外戚的何进,竟又替他站台,要是袁绍在冀州又像在长社时那般克日平张角,那以后,这江山是姓刘还是姓袁?
就在汉帝隐隐动了杀心之时,太傅袁隗及时上书,表示侄子袁绍年少轻浮,难当大任。汉帝顿如渴死的人见了清泉一般,大喜过望,重重地赏赐了袁隗,然后将何进的提案否决了。
袁绍被否决,何进等人也加入了沉默的行列,于是朝堂之中,便只剩下了张温一派人的声音。
但二月初九,汉帝却不与众人商议,深夜任命卢植为北中郎将,持节出镇冀州、幽州,而卢植麾下的部队,由这一年在三河征调的骑士,以及北军五营一万多人组成。
卢植不负众望,二月中旬率军抵达邺城,三月初一,便大败“神上使”张程的十余万黄巾军,挥师直扑首义之地钜鹿的门户—邯郸。张角大惊,慌忙从冀州各地抽调兵力,以抵抗卢植的四万余精锐。
被张角抽调去防守钜鹿的部队,包括镇守南皮的张世元部,由此,固守真定—渤海一线的黄巾军,兵力锐减至两万余人。而且,能战精兵,不满一万。
卢植的斥候探得这一消息,立刻飞马回报。卢植大喜过望,立刻亲自修书一封,请求(命令)幽州刺史郭勋,率领幽州军南下进攻王大志,不求胜,只求能将张角的注意力分散。
接到军书后,郭勋皱了皱眉头。因为幽州的军政巨头:刘虞、宗员,都先后因战事而被捕,前车之鉴摆在这,那他自己,还要不要去蹚这趟浑水?再者,谁也不知道在幽州的各个角落里,还有没有黄巾余党在蛰伏,一旦自己率领幽州官军主力南下,万一幽州的黄巾余党死灰复燃,该怎么办?
公孙瓒献出一计,他将和刘备、梁祯,兵分三路,同时进攻真定、安国、博陵三地,以求打王大志一个首尾不能兼顾。而郭勋则留守幽州,以震慑群小。
原来,在大量部队被张角抽调后,王大志为了避免兵力过于分散,而被各个击破,而丢弃了真定—渤海防线的外围县邑,将兵力收缩到真定、安国、任丘、博陵、安邦、石邑、南皮几城之中,但即便如此,每座城之中的兵力,也往往不过千人,因为除了防守这些城池之外,王大志还需防守这上千里防线上的所有道路要点,以及必要的机动兵力。
而按公孙瓒的计划,刘备将和梁祯分别进攻,兵力最为薄弱的镇定、任丘二城。以吸引王大志的注意力,待到王大志派出驻扎在博陵的预备队后,公孙瓒再亲率精兵,一举端了王大志的博陵老巢。
对于公孙瓒的计划,梁祯和刘备都表示同意,并且愿意接受公孙瓒的统一管辖,一来是出于交情,二来,几人也意识到,若在此时闹别扭,那这场仗,就别想指望在今年之内打完了。而战事相持日久,恰恰都是几人不愿意看到的,因为大伙都在等着胜利之后的论功行赏呢。
郭勋见大伙都没有异议,于是便着手准备军械、粮草。而这一次,由于有郭勋出面,故而幽州的世家大族,都没有像上一次那般刁难,一个月后,足够七千大军食用一月的粮草便全都送到了蓟城。
而公孙瓒、刘备、梁祯在分配好了军械、粮草后,也分别提兵南下,向“千疮百孔”的黄巾军防线发起进攻。
根据目前所得的情报,任丘城的黄巾军共有八百人,但就这么点人可远远不够防守任丘城。
“我们将在任丘西门发起进攻,待黄巾军将主力转移到西门进行防守时,主力,再从东门发起进攻。”李元峰对着舆图,道出了他制定的作战计划,“不过任丘南门、北门外都多洼地,我军两侧进攻部队,通讯可能会受阻。”
梁祯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这好办,任丘城附近,有不少的芦苇,将它们编织成捆,再铺在地上,便可畅通无阻地通行。”这计策,他是从明代名将戚继光处学来的,当时戚继光便是用稻草铺在十余里的滩涂地上,从而成功率军攻入倭寇的老巢。
根据李元峰的建议,风部的新卒将在西门外作势佯攻,而梁祯则需亲自率领精锐,埋伏在东门外,待到西门战事白热化时,再一举攻城。
“风部的新卒,没有经验,恐怕一遇到挫折,就会一哄而散。”梁祯没有李元峰那般乐观,“不过,如果我将云部的老卒放在他们之中,他们或许就不会逃了。”
“我这就让邓军候去办。”李元峰赶忙拟了军令并交给梁祯检查,“从云部一曲抽一队军士出来,并可裹挟风部的五百余新卒,让他们一并在西门外呐喊。”
梁祯在军令上盖了印:“进攻东门,就交给熊罴屯及云部一曲余下的兵卒吧。”
计划敲定,梁祯便率军进入任丘地界,沿途所过之处,无不是残垣败瓦,鸡犬不闻,人烟不见,估计是都被张角征调去参加邯郸之战了。
正所谓,二世昏庸诸卿佞,民不聊生饿殍盈。英雄怒而斩白蛇,成败皆增苍生劫。
跟南皮城不同,任丘城年久失修,城墙有如古稀老人的脸庞那般,沟壑纵横,城门外,亦没有挖掘陷坑、壕沟之类的护城工事。而守城的黄巾军,在一收到汉军大举进攻的消息后,更是全数龟缩在城中,将城外的一切拱手相让。
“南门和北门,切莫派兵。蛾贼若想弃城而逃,我们也不必阻拦。”梁祯着急所有两百石以上的武官,宣告自己的决定,“另外,尽量不要活捉蛾贼,因为我们的军粮,也很紧张。”
“诺!”众武官一并拱手应道,若换第二个人来指挥,他们可能连攻城的勇气都没有,但跟着梁祯,他们坚信任丘城将克日而下,因为梁祯那日先登南皮的壮举,已经赢得了他们所有人的钦佩。
“明天一早,本司马将亲赴矢石,先登攻城。”梁祯拍了拍胸口,“诸位,明晚,我们就在任丘郡衙里用膳。”
“呼!喝~”武官们信心满满,他们相信这位年轻的司马将再度带领他们走向胜利,而且这一次的胜利,将不会再被人随意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