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破庙的稻草堆里,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一身打铁匠的衣服,小麦色的皮肤,胳膊上有了肌肉的初始形态,他脸上都是肮脏的泥土,却还是依稀能看到他不同于一般人的俊容。
当他看到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撑着雨伞的女人时,面色不由一变,冷冷的说道。
“我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
永宁长公主抿了抿唇,淡淡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递到她跟前,云淡风轻的说道。
“是完成了,所以,这是额外给你的报酬!”
一瓶毒药,送他西去。
上官一族本就该绝了,只是她当年心善,让人饶过了这个孩子。
现在他的价值已经被榨干了,留着也没用了。
上官冒看着眼前的东西,讽刺的笑了起来,声音如破锣一般沙哑刺耳,冷声道。
“像你这样看似无害的,才是最可怕的女人!”
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女人是永宁长公主,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点变化都没有。
与其说是给先帝守灵,不如说是韬光养蓄。
兴王谋反,对她来说是好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兴王这个蠢货,以为手握兵权,掌控四十万大军就可以跟李稷的人抗衡了。
李稷带出城的兵,以一敌百,没那么好对付的。
但兴王可以失败,她不可以。
她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瑶光国的第七位皇帝,也就是她的第三位夫君,那是她的真爱啊,好不容易就要厮守终生了,却被先帝灭了国。
她永远都忘不了,夫君临死之前的样子。
先帝把她接回来,竟然还大摆筵席,美其名曰是她脱离苦海,回到故国。
谁问过她了?
在瑶光国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每一任夫君对她都很好,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偏偏先帝派人造谣生事,说她在瑶光国过的猪狗不如,尊严被践踏。
好派兵去攻打瑶光国,解救长公主。
多么好的理由,多么好的说辞,一副匡扶正义的样子,真是让人恶心。
她失去了美好的净土,失去了夫君,孤身一人带着腹中的孩子回来,先帝竟然还想着让她继续去和亲,他似乎觉得这样的手段非常有用。
好在,先帝早死,她才算喘过气来。
太后跟林家密谋夺取皇位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还有那个兴王,压根就不是皇室血脉,这她也知道。
可她偏偏就是不说,她要眼睁睁的看着楚晋国乱作一团,要让楚晋国像多年前的瑶光国一样,尸横遍野,寸草不生。
女人冷冷一笑,眸中飞快掠过的光芒,让人不寒而粟。
“可怕吗?不,谁都可以变得很可怕,只是看你,有没有这样的觉悟。”
上官冒不禁大笑了起来,仰喝了那个瓶中的毒汁,喃喃自语道。
“也好,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不如死了干净!不过,真可惜,不能亲眼看到李家的报应……”
他不愧对先祖,他唯一愧对的人是步霁。
他设计接近她,就是为了报复李稷,为上官家一百多口人报仇雪恨。
没想到,步霁真是看了他的信物,就出来了。
轻而易举的被长公主的人带走了。
他痛苦的呕出一口血,蜷缩在草堆里,临死之前眼前的景象还是当时在东郊荒草地,步霁护着他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第一次感觉到温情。
永宁长公主缓缓转过身,撑起伞,走进了雨里,清淡的声音,从沙沙的雨声中传来,显得格外的冰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所谓天荒地老,充其量只是一种传说。
唯一可以肯定的,仅仅是那个许诺天荒地老的人,在某个时候,真的有过,这样的一种心情。
……
李稷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京城,抵达乾清宫的时候,他疯了似的冲进殿中,不出所料,阿娇果然不见了。
宫里的侍卫,也在四处在寻找着步霁,就连平时跟着她身边的黎儿和粟儿,也不知所踪。
李稷立即调集一队人马,在城内的四处搜寻,却没有丝毫收获。
天色已然不早,李稷与众人匆匆用过晚膳,商议了明日的行程,和各自要找的地方,便起身上楼休憩了。
连日的彻夜不眠,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面容也憔悴了许多,这样疯狂的赶路,不为别的,只是希望能尽快的见到她,确信她平安无事。
但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无数个这样的夜里,他静望天际,思念着她的音容笑貌,无数个这样的夜,他想着曾经的点滴,沉沦在有她的记忆里。
繁星在天幕上闪烁,柔柔的光泽,丝毫不曾逊色于月的皎洁。
这样的景色,是她最喜欢的夜晚。
每当此时,她偶尔会看着那一弯明月,淡淡而笑,似春风拂面一般撩人心魂,偶尔双眼迷离的望着她,依偎在他怀中,静默不语,却是那样的温馨。
单单只要想到,她可能遇到的危险,他的心,便已经痛得无法呼吸,幽幽的开口。
“阿娇,你现在可好?”
一声叹息,皆是思念,尽数的心疼。
门外,传来侍卫低沉的声音。
“皇上,有您的信!”
李稷回过神来,眸中飞快的掠过一道暗芒,淡淡道。
“进来!”
犹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他,那个俊美倨傲的少年,为了惨死的将士,流下了心酸的流泪,那杀了人的手,颤抖得连筷子都握不住。
就是那样的他,却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力,在军中闯出了一片天,早年的刻苦磨练,让他成为冷酷无情的战神,他们对他的情感,不仅仅是崇敬而已,而是一种精神信仰。
若是他先出了事,他们这二十万大军,又该怎么办?
李稷猛地一拍桌,上面的笔墨砚台,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欲坠,他望着众人厉声道。
“我意已决,你们都不要再说了!”
看着众人眼中的担心之色,他心中很是感动,但是,在战场上,有时候,这些情感必须舍弃,为了取胜而战,他势必不能有丝毫怠慢。
沉默了片刻,这才沉声开口道。
“这样的作战计划,我曾经实施过,也取到了很好的战果,况且,对战之时,若是没有主帅出现,怎能镇住敌军,又怎能取信于人?”
他的一番话,让人听着更加担心,却也无法反驳,毕竟他说的句句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