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常念刚来济阳的时候,纪童是有些惊讶的,那天似乎是冬日,外头下着雪,纪童从铺子里出来,撑着把油纸伞在门口站了一会,有些惊讶今日骆冥怎得来的晚了些。

平时这个时间点,骆冥已经在铺子外头等她了。

想来应当是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

她便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

纪童是个做事比说话要更为利落一些的女人,骆冥更是,两人一起在济阳住了这么久,其实交谈的并不算多。

若真要说,纪童稍稍的想了一下,大抵她和骆冥对于现如今的生活方式和相处方式都挺满意,都觉得不需要更近一步,免得打乱了如今的节奏。

大抵是因为彼此都是孤寂的人,所以在当初骆冥用报恩为理由跟着她来到济阳的时候,纪童默认了他留下来。

她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骆冥面无表情,一张娃娃脸绷得甚紧,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剑柄处,看上去随时随地都要拔刀。

至于骆冥对面,则站着看上去实在是有些狼狈不堪的年轻男人。

纪童惊讶极了,“严小公子?”

严常念连忙扭头朝她这边看过来,眼睛一瞬间久发亮,“纪姑娘。”

骆冥的脸绷得更紧了。

他看着严常念朝着纪童走过去,握在剑柄上的手愈发用力,但却没有任何一个理由拔出来。

纪童显然对于严常念来济阳的事情有些好奇,她的询问在得到严常念毫不遮掩的答案之后变成了沉默,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天寒地冻的,公子先进去喝杯热茶再说吧。”

严常念跟着进了远子,骆冥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纪童的裙摆出现在他面前,语气有些微微的不赞成,“这么冷的天,你还不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

骆冥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刚刚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本就是一个浮萍一般的人,在那种吃人的地方长大,双手染了无尽的鲜血,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之所以会跟上纪童,约莫是因为当初她的那一点善意。

但他看的出来严小公子对纪童的情谊,只是他暂且不清楚纪童是什么想法,若是这两人真的互生情愫,两情相悦,那他便是要立刻离开的,否则定然会给纪童生出事端来。

可这离开二字,说着容易,但做起来却太难了。

就如同此刻,他这腿是无论如何都迈不开。

听到纪童的声音,这才像是从沼泽里挣脱出来,木讷的看了她两眼,低声开口,“严小公子……”

纪童微微拧眉,显然也有些苦恼,但人家尚书府的小公子,她自然也不能说什么重话,那不是她能得罪和管教得了的。

于是只能无奈的看了眼骆冥,“我不知道他会过来,先让他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我再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为何,她说完这句话,骆冥心里缓缓地生出一丝隐秘的喜悦,就像是觉得纪童这句话把自己和她变成了同类,而严小公子则是在他们之外的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

骆冥这样想着,跟着纪童回了家。

但出乎两人的意料,严常念这一来,似乎不打算走了,他是完全本着抱得美人归的决心来的,加上年轻气盛,所以没脸没皮的什么都不管不顾。

纪童出去做生意,他便跟着一起,美其名曰要当护花使者。

纪童出去买菜,他也跟着,美其名曰观察民生。

纪童出去……

反正不管出去干什么,他都要跟着。

这位置以前是骆冥的,他经常接送纪童去铺子,经常和纪童一起去买菜,现如今严常念一来,他和纪童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了太多了。

加之他又是个不爱言辞的,于是只默不作声地坐在树杈上保护着纪童。

顺便思索着把这位严小公子毁尸灭迹的可能性。

但思来想去,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危险的念头,严尚书算是为国为民的忠臣,他看着严尚书的面子上饶这位严小公子一马也无甚不可。

加上他来济阳知道的人定然不少,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难免牵连到纪童,还是不给她惹麻烦了。

于是这样的结果就是严常念在这里待得时间越长,骆冥的脸色越黑。

纪童甚是无奈,她跟严常念说过无数次了,眼看着也要过年了,让严常念早些回京过年,但严常念不以为然。

“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我现在回去估计要在半道上过年了,再说家里还有兄长嫂嫂和小侄女,我在不在都一样,省的我爹生气。”

这话说的纪童也没法辩驳,确实,现在距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就算是严常念现在回去也赶不上了。

但赶不上归赶不上,纪童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的和他谈一谈。

于是距离过年还有两天的时候,纪童和严常念面对面的坐着,院子外骆冥坐在书上面不改色,但耳朵却直直的竖着。

“我大概知道严公子来济阳是为了什么。”纪童很是坦然,毕竟在这种事情上装糊涂也没什么必要,严常念摆明了事为了她来的。

于是她轻声道:“我只是一介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如今能有这一切的作为,全都多亏了云二姑娘,若是没有云二姑娘,我的结局大抵是早早嫁人,然后稀疏平常,浑浑噩噩的过一生。”

“倒也不是说那样不好,只是难免有些不太符合我的预期,我费劲心思做胭脂,做香膏,为了多赚些钱护住自己,护住妹妹甚至不敢停下。”她抬眼看了看严常念,少年目光赤诚,毫不掩饰眼中的心疼,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愣愣的看着她。

纪童笑笑,朝他微微摇头,“说句不太好意思的话,我这样曾经卑微如草芥的人,如今能够被严小公子看上,是我的福气,但这却并不是我所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呢?

认真的想了一会,纪童觉得大抵是金钱,是房子,是自己给自己无尽的安全感,靠谁都不行,必须所有的东西都攥在手里,那才行。